唱着欢乐的小曲,我们踏上了愉快的归途。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只有一件重要的事在等着我们,法罗立和阿里都向我们承诺,将对我们开放位于博萨索的监狱,在那里,关押着上百名他们抓获的海盗。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过野生的考拉,但是在塔隆加动物园里见到的时候,也让我十分欢喜。对于海盗的态度,大抵如此。
车上,老艾不服输的性格发挥了出来,对于两名中国艺术家悠扬的歌声,他很不服,于是他拿出U盘——没错,确实是U盘,这车不愧是日本原装走私的,配置齐全,设施先进——我自己的车还得另外加装才能听U盘呢!不过,老艾喜欢的歌曲实在有点让人不敢恭维,说得好听点是节奏舒缓,说得不好听……那简直就是在念经,事实上也和念经没太多差别,因为那原本就是伊斯兰教的音乐。老艾合着音乐,扯开了破锣嗓子就唱了起来,我们俩也只有捧场地打着拍子。最终,评委老师福伊德做出点评:“两名来自中国的选手技巧不错,选歌也很有特点,具有浓郁的东方风情,但是在情感上欠佳。你要在歌曲中投入自己的感情,用心灵去歌唱,这样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反观索马里选手艾哈迈德,他的嗓音条件其实并不太好,唱歌的时候还有跑掉的情况发生,但是瑕不掩瑜,我认为,他的歌声真正地打动了我,在他的歌声里,有着他的生活体验。艾哈迈德!这才是真的你!”
……求求你们了,让我跑跑火车吧,正儿八经写了几万字了,我都快憋屈死了。
中午时分,照例是在加尔多休整、午饭。不过,这次去的不是上次那家餐馆,车七歪八扭开到了一个市集,穿过市集,来到了一个伙食团。在穿越的时候,萨伊德打了个招呼,下了车,一个老头和他亲密地搂在了一起,这是他的爷爷。
随着接触的一天天深入,我们也开始走进这些士兵的生活,他们各具特色,各有性格,一个个不同的家庭中,长出了一个个不同的他们,这个容我后文再述。
刚到索马里的时候,我们的人品仿佛有些不服水土,于是一路困难重重,但是在经过几天的适应之后,我和张源两只强悍的人品终于战胜了地气,恢复了战斗力,从这一天中午开始,终于发挥出了我们人品的优势——吃饭居然都能让我们碰上个总统,这一次,是前总统穆罕默德·穆塞·海思。
说起来,这个餐馆让和我觉得很亲切,确实很像中国上世纪80年代的伙食团,没意外的话,应该也是中国援建的。坐在里面,我很想叫一声:老板,剁椒皮蛋、番茄炒蛋、青椒炒肉丝、鱼头豆腐汤,上菜快点。可惜这只是错觉,我们依然只能吃鱼。
吃好喝好,我跟张源两只还在抽烟休息的时候,福伊德走了过来:“总统在那边。”
我们没有很搞得清楚状况,法罗立昨天没说要陪同我们去博萨索吧?也只能跟着福伊德走到餐厅外,那一头,一个男人正在等着我们:“这是我们前总统,海思。”
海思坐在一个阴凉的地方,身边陪着他的是一台发电机,这个场景看起来很诡异。我一边开始拍照,张源一边冲回去拿笔记本。
“让我来告诉你们海盗是怎么来的。”索马里的总统都倍儿爷们儿,说话直接得让人生疼生疼。他的表述,和我们之前听到的并无太大差别。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索马里有海盗,然后不停地说要打击要打击,但是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索马里会有海盗?什么样的环境才不会滋生海盗?”这话听起来,海思有点大禹的意思。“我们有那么好的海洋资源,渔民过着那么好的生活,是谁把他们活生生逼成了海盗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还想起来一件事,一个受访者曾告诉过我,外国渔船不停进入索马里海域捕捞,不仅打鱼,还排泄废料,甚至有些船只直接从本国运来难以清理的废料,倾倒在索马里的海岸线上,他们一边掠夺着资源,一边还破坏着资源,对于索马里的渔业来说,这是惨重的双重打击。
“我们政府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我们不仅要考虑打击,还要考虑,不让他们干海盗的话,怎么维持他们的生计!”海思说。“至于腐败、勾结,没有。因为……”他用手指天,“人在做,天在看!”
海思是2004年当选为邦特兰总统的,任期四年。他是军人,也曾作为索马里的外交官周游各国,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中国生活过四年,并且有两个孩子出生在中国,这也让他在和我们的交谈当中,言辞更加大胆。
“我执政的时候,多次派出军队前往埃勒,但是成效不明显。”埃勒的地形很特别,易守难攻,而且水陆兼备,自古这种地形便是催生犯罪的温床,108好汉如果不是仗着水泊梁山,只怕最终的结局就不是招安,而是团灭了。“我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和海盗能在陆地上正面决战,但是当我们的军队到达那里的时候,他们往往是坐着快艇就跑到了海上,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的快艇比起来就像是乌龟。”而且,索马里辽阔的海岸线让海盗有无数种建立藏身之地的可能。
海思抱怨的另外一个点则显得有些幽默:“我们也曾经抓到过不少海盗,但是我们却没有足够的监狱来关押他们。”于是,除了一些海盗头头儿外,其他的一般都是进行一番批评教育就放了回去,但是这些家伙总是没回去几天,又重新当上了海盗。“海盗罪不至死,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监狱,那会帮上大忙。”
在对待外国军舰到亚丁湾护航的态度上,海思和法罗立明显不同:“这,治标不治本。”
海思给人带来的思考是沉重的,但是老实不客气地说,我们当时没功夫沉重。因为有一件大事,我们预谋了好几天了。
“今天一定要在回去的路上把照片搞定!”张源咬牙切齿地跟我说。那天在咖啡馆,我们成功拿到了枪,并且拍了照片,这让我们看到了得寸进尺的希望。事实上,索马里士兵对自己的枪支管理是十分严格的。就在那天拍摄完之后,我们喜不滋滋地查看着照片的时候,边上一个士兵也跑过来凑热闹,但是在他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突然变得一脸严肃,问我们:“你们是怎么把枪搞到手上的?这是绝对禁止的!”
也就是说,索马里本地人可以跟买菜一样买枪,但是外国人……您歇着吧!
然而,我已经说过了,第一,几天的过渡期一过,我们的人品开始变好了。第二,几天的接触,我们的人格魅力正在逐渐感化着身边的雇佣兵们,我相信,在一片辽阔的非洲大戈壁上,我们一定能把他们的枪搞到手的!
“停车,我要尿尿。”我对福伊德说。所以车“吱……”一声停了下来。刹车片该换了。
“冬风和煦,阳光明媚,让我们一起来拍张幸福的照片吧!”我边提裤子边跟福伊德说。
“好啊!”
福伊德其实挺调皮的,在他、大耳朵以及老艾合影的时候,他拿着烟往老艾头上凑,在五个人合影的时候,又摆到了大耳朵的头上。老实说,在拍他们五个人的时候,我很想给他们设计一个基纽特种部队的造型,但是我认为他们的审美很难达到这个高度。
前戏就快完成了,我把相机摆在一块大石头上,拿小石头支撑好镜头,趴在地上构好图,开始七个人的全家福,一张拍好,正式进入高潮。
“福伊德,把你的枪给我!”我大大咧咧冲他一伸手。有时候,对于一些别人特别在意的事情,你得装作你特别不在意,才能让他放松警惕,跟着你的步子走。福伊德看我的神情,明显犹豫了一下,我跟着又说了一句:“别磨蹭,赶紧的!拍完照片好走人!”于是,他的枪终于到了我的手上。“再给驴找一把。”我继续吩咐,于是张源也如愿了。我们俩幸福地抱着AK,穿着索马里服装,在非洲戈壁滩上,留下了此生最珍贵的照片。
“等会儿,别急,我们俩还没拍。”我把他们五个人推开,开始搂着张源摆上了POSE。
“再等会儿再等会儿,我们还没拍单人的!”我把相机交到张源手上。
“能不能……让我们打两枪?”拍好之后,我终于暴露出了我的终极想法。“不行不行,太响了,给人听到会出事的!”福伊德赶紧把枪抢了回去。“怎么可能!”放眼望去,除了戈壁,还是戈壁,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你是心疼钱吧?我打一枪给你两美元!”
“不行不行,我们快上车走吧。”福伊德没再跟我啰嗦,自己先跑开了,看起来,这是他的底线。
“妈的,来了趟索马里,枪都没打成。”张源很郁闷。他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还没给他拍单人照呢……
我和张源是快乐的,老艾是快乐的,其他人我不知道,他们在另外一台车上,但是福伊德是不快乐的。快到博萨索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挂掉之后,他的情绪一下就down了——哎哟妈呀,我也学会夹杂着英语说中文了!
“我妈妈病了。”他跟我说,“发烧。”
“要不要紧,我们带的有退烧药。”真主保佑,带的药品都在我箱子里,而一路走来,我们都无病无灾,这些药算是白买了。
“没事,她已经去医院打过点滴了。”
“那晚上我们去你家看看她吧?”
“好。”
去索马里人家里做客,是预计的采访内容之一,不过从当兵的态度来看,他们不大可能允许这一计划,他们一定会说:“这不安全。”我还想去医院、去贫民窟、去武器市场、去……去太多的地方看一看,拍一拍,但是都不大现实。不过,兴许去这几个当兵的家里看看,挺靠谱的。
福伊德正好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只是,他的家庭情况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他的来历很不简单。
回到博萨索,依然入住国际村,依旧是那套别墅,吃好饭,车一路开出,我以为我们会开到一个贫民区,但是车却在一幢别墅前面停下来了。“这是我的家。”福伊德说。
这话让我虎躯一震,我去……一个当兵的家居然住的是别墅。
福伊德出生于1983年,在Majerteen部落一个家庭条件非常优越的家庭,简单地说,他是富二代,还是太子党。他家住在摩加迪沙,家里有一个制造可口可乐的工厂,还生产冰激凌和其它一些饮料,还有很多农场,“非常有钱”,这是他自己的形容。同时,他的一个叔叔还在索马里民主共和国的政府当中担任农业部长。他有11个兄弟,其中4个在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他还有7个姐妹,如今全部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