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燕王府,燕王没有让我回自己的房间,直接把我带到了他那里,我看见桌案上放着一幅画像,正是那晚徐妙锦看见那一幅,画中之人正是唐蕊的模样。
燕王关上门,轻轻说道:“我有事问你。”
他既然知道我和晋王相遇,一定会问我,他暗中窥见当时情形我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而已。
我说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他略有迟疑,突然抱紧我微笑道:“小野猫,你可知道我今晚有多开心?三哥实在是失策,我也没有想到你才跟着我几天,居然对我这么好!”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情,燕王对我进行过一次考验,否则他凭什么认为我对他比对晋王好?
他接着说道:“他要你来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红玉蟾蜍之事吗?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正是红玉蟾蜍!千百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从明月山庄见到燕王到现在,燕王对晋王的行为竟然了如指掌。
为什么?答案在两个人的身上。
张玉和铃儿,这两个人才是真正潜伏在晋王身边的间谍!
史载太原人氏张玉,在靖难之役中立有大功,朱棣登基后封他河间王,未来的太子朱高炽娶的正是他的女儿。我以前居然没有想到那个“太原张玉”,铃儿的主人和情郎正是后来襄助燕王的张玉,直到现在才明白张玉的真实身份。
晋王要我来燕王身边做间谍,燕王早已知道了,却顺水推舟收下我。他约我们午时赶到醉月轩,故意安排那蒙面男子及时出现在我和香云的眼前,将红玉蟾蜍的秘密让我知道,以此试探我是否真会告诉晋王。
我早该知道燕王是心机深沉之人,晋王的心虽然够狠,终究还是棋差一着,早已输在燕王手下。我镇定了一下心神,对他说:“原来你一直在试探我,如果今天真的告诉了他什么,此时就不会安然无恙在这里了,对不对?”他虽然喜欢我,但是不等于他会容忍我背叛和出卖他,必要之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说道:“但是我并没有看错,在你的心里,我终究还是比三哥的分量要重,否则你怎么会不告诉他?”
燕王误会了我不说出来的原因,我并不是为了维护他,只不过觉得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有必要去参与。
我的头突然很痛,一场场的阴谋接踵而至,我再也无法承受下去了。
为什么幸福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在W大上课和等待顾翌凡接我回家的日子是那样幸福,和那时候相比,我现在简直就是在地狱和一群魔鬼生活在一起。我再也压抑不住,任由泪水汹涌而出,这是我在明代第一次肆无忌惮的流泪,虽然我遭遇曲折,虽然我被那些皇子轮流欺负,我一直都没有哭过。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坚强。我想回去,回到二十一世纪,回到W城。
燕王被我嚎啕大哭的架势给吓住了,看着我哭,束手无策。
我哭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抱着我,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说:“蕊蕊,你别哭,别怕,我不会杀你的,真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燕王温柔地叫我的小名。
他温热柔软的嘴唇摩擦着我的耳垂,低声说道:“就算你告诉他,我也舍不得动你。你的爪子虽然厉害,但是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你虽然总是不开心,但是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可爱。你抓我打我几下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再哭了。”
这还是燕王朱棣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前在明月山庄里他还沙气十足的告诉我,不准这样,不准那样,现在莫非是中邪了?还是真的对我有了……爱情?简直就是现代情圣兼受虐狂,简直就是顾翌凡的翻版。
顾翌凡的翻版?我为什么会觉得他是顾翌凡的翻版?
我不开心的时候,顾翌凡也是这样温柔的哄我,让我打他几下出气,我轻轻捶打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就会抱紧我亲我的脸,绝对不会反抗。
想到顾翌凡,我哭得更加厉害。
燕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按倒在桌案上,伸手去胳肢我的腋下,他的手轻柔挠过,我只觉得身上像被万道电流击中,又麻又痒,实在难受,边哭边说道:“你要干什么?……不要动我了,好痒!”
他唇边挂着一丝狡黠地笑,说道:“你要再哭,今晚我们就关起门来玩,要玩多久都可以。”
那痒痒的感觉让我一边娇喘一边哭,顺手去捶他的胸膛,燕王的紫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动不动任由我在他怀中撒娇,等我停下来不哭了的时候,他微笑着说:“手打疼了没有?”
这句话更是顾翌凡的专利,我开始怀疑顾翌凡的魂魄附在燕王的身上。
他所说的话,所有的举动和顾翌凡毫无差别。
我痴痴看着他,迷蒙中仿佛看见了顾翌凡。
当他亲吻我时,我舌尖轻轻探入他的唇间,主动回应着他,他惊喜交加,兴奋难耐,更加热烈的吻我,两人唇舌交缠,那种甜蜜的感觉让我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仿佛从地狱又回到了天堂。
他的眉间和紫眸深处荡漾起毫不遮掩的笑意,手轻抚我的背心,不断往下游移,将我的纤腰丰臀紧紧贴近他火热的身体,将脸埋进我雪白柔嫩的颈项,不知不觉间褪下我的胸衣,含住我的粉红蓓蕾,在它周围用舌尖轻轻缠绕撩拨。
他将我的裙摆掀开,伸手抚摩着我柔润的大腿内侧,手指轻轻点触,我的身体一阵阵发软,体内逐渐高涨的火苗让我的头脑越来越模糊,即将和他一起坠入情欲的深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使我们都清醒过来。
我蓦然发觉自己在无意中和他缠绵过,羞得连脖子都觉得发热,急忙推开他,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略带愤怒之意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一名丫鬟怯怯的声音道:“回禀殿下,周王殿下来访,说是东宫出事了,请殿下速去。”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初四太子朱标薨逝,这对于所有的皇子来说,这都是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皇帝朱元璋一定会重新册立新太子。
一场政治大风暴的序幕即将拉开,从此刻开始,仿佛进入了一场拉力赛的最后冲刺阶段,燕王一定会步步小心。
燕王马上又变成了燕王,太子死去,东宫一定乱成一片,皇帝伤心欲绝,他会马上赶到宫里去。
他眼神依依不舍,整理好衣服向门外走去,对我柔声说道:“要是觉得累了,就睡在我这里,今晚我不会回来。”
我理好衣服,悄悄跟着他到了前厅,正在等候周王见燕王到来,急忙说道:“四哥,大哥薨逝了。”
燕王皱眉说道:“我早已猜到了,赶紧去就是。”
周王看了燕王一眼,似乎从他面上不悦的神色察觉到他刚才正在做什么,忍不住说道:“我早已说过,四哥不该把一只毒蝎子放在自己床上,此事唐门一定脱不了干系,四哥还是……”
燕王沉声说道:“我的事情你不必管,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能眼见着秦若兰去死不救他吗?”
周王默默无言,并不还口,与燕王一同出厅而去。
我顿觉此事不妙,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太子之死与蜀中唐门有关?
次日天明,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香云一边急唤“小姐”,一边走近床前,她似乎很匆忙,走到我身边就说:“小姐,昨夜太子殿下薨了。”
我坐起来说道:“我知道,燕王和周王一起进东宫去了,恐怕此时还没有回王府来。”
香云眼睛闪了一下,笑道:“奴婢听说太子殿下是亥时才薨的,小姐怎么那时候还和他们在一起?”她虽然有心玩笑,接着又说道:“奴婢一早起来看见堡主发的暗号,催我们马上设法出皇城。如果不是情形紧急,堡主一定不会如此,请小姐速作打算。”
我心中开始警觉,想起燕王和周王的对话,问她道:“哥哥可在皇城之内?”
香云点头说道:“应该是,那暗号来自西北方向秦王府。”唐茹要我们设法出皇城,看来他自己已经准备离开。
午朝门那里平时我们都不可能蒙混出去,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皇城内外乱哄哄准备太子的丧事,文武百官前来吊唁,守卫一定在严密盘查清点往来之人。要出皇城,除非是有皇子带我们出去,或者,能够得到他们的类似通行证之类的东西也可以,我看到燕王回金陵的时候拿出过这样的金牌。
正想到这里,听见有人敲门,是一个丫鬟的声音,轻声唤道:“香云姐姐!”
香云走过去,对门外说道:“小姐还在歇息,姐姐有什么事吗?”
那丫鬟答道:“殿下回府了,吩咐说唐姑娘若是醒来,就请她过书房去。”
香云看我一眼,正要答话,我示意她不必推辞,说道:“我起来了,你回禀殿下我这就去见他。”
香云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有些疑虑,说道:“小姐是想求燕王殿下送我们出去?他不会愿意的。”
我对她说:“他愿意放我们与否,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要他拿出入皇城的金牌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香云清丽的脸上竟然显现出焦急担忧之色,急道:“小姐要对燕王殿下出手吗?”
我突然发觉香云对燕王的态度有些奇怪,思前想后,心中却蓦然明白过来。香云心中大有丘壑,连张玉那样英俊潇洒的人物都她看不上眼,也不喜欢晋王,却总是在我面前说燕王的优点,难道是已经暗暗喜欢上了燕王?
我为了试探她,故意轻描淡写说道:“不错,我准备用断魂引毒他,到时候他为了保命,一定会设法让我们出去。”
断魂引是我十指上所有毒药中最毒的一种,如果没有唐门解药,一日内即可毙命;即使能够在一日内服下解药,也会留下长期的内疾,除非是对付极其恶毒之人,唐门不会轻易使用这种害人的毒药。
香云果然上当了,忙说道:“燕王殿下对小姐一往情深,他并没有对我们不好,我们何必要害他……”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发现我在笑,马上住口不说,脸颊上出现两朵红云,分外娇艳动人。
我笑得前仰后合,说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心里的一流人物是他啊!”
香云见心事被我看穿,低头噘嘴说道:“堂堂小姐,还来使诈诓骗一个丫鬟。”
我跳下床握住她的手说道:“香云,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也从来没有拿你当丫鬟。你倘若喜欢上了谁,我宁愿你跟着他,我自己此生已经不打算嫁人了,不要你陪着我孤苦一生。”
香云抬头视我,眼睛里隐隐有泪花,说道:“奴婢知道燕王殿下心里喜欢小姐,燕王宫里有徐妃娘娘,明月山庄里有王妃娘娘,奴婢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奴婢早已说过,小姐走到哪里,就跟着小姐到哪里,小姐过得并不开心,奴婢怎能抛下您自己去嫁人?这样的话请您以后不要再说了。”
香云几乎日日都在我身边陪着我,她看到了我的不开心,但是她并不明白我的不开心从何而来,因为我的心结在明代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得开。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够促成香云嫁给燕王。燕王虽然手段狠决,但是对自己的女人并不坏,燕王妃贤良淑德,湖衣与世无争,香云即使嫁给他做侧室,也不会受人欺负。何况她并不是一个庸碌的丫鬟,聪明伶俐才貌双全,只要燕王愿意娶她,他们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我换好那套从唐门穿来的白色衣裙,对她说道:“哥哥既然要我们出去,我们还是想想办法。”
香云知道我想去找燕王“借”那金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说道:“小姐自己小心,您只要不伤到他,他一定不舍得伤害您的。”
我笑道:“我只是打算给他放点迷魂药而已,你就放心好了。”
香云微微一笑,目送我出房门。
太子薨逝的消息一夜之间诏告天下,燕王府内悬挂的彩色宫灯全部被取了下来,换成素白色宫灯,众丫鬟和侍从们也都更换了丧服。
在书房里,我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向燕王书房那边走过去,一边在想昨晚宫中发生的变故,昨天晚上燕王进宫去和朱元璋进行过一次很重要的谈话,虽然没有亲眼目睹,根据历史记载我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情景:
皇帝朱元璋闻听太子凶讯,在龙椅上失态嚎啕大哭,朱标是他精心培养了多年的太子,禀性仁厚,温和孝顺,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年过花甲,虽然知道这个儿子不久于人世,当噩耗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承受不住,老年丧子乃人生之最大遗憾,太子的死对朱元璋的打击不啻是致命的。
燕王站在朱元璋默默流泪。
朱元璋老泪纵横说:“你皇后母亲走了,朕已经觉得塌了半边天,如今太子他……,朕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这不是天意要沦丧朕的大明江山吗?”
燕王肃然而立说道:“父皇上承天命,下得民心,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大明江山定可千秋万代稳固如山,请父皇节哀顺变。”
朱元璋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说道:“南面番夷不足为惧,北方游牧之族骠悍,汉时的匈奴,宋时的辽金,前朝的蒙古人屡屡南侵,如今的蒙元余孽还是朕的心腹大患。”
燕王马上说:“儿臣已经在燕北加固边防,请父皇放心。儿臣就是大明江山的北面屏障和抗击蒙元的万里长城,只要有儿臣在,元朝残部必定成不了气候。”
朱元璋久久凝视着他,说道:“这些年来你在漠北吃了不少苦,东征西讨,朕替大明的万千子民谢谢你。”这句话在此时此刻说出,仿佛是在暗示燕王某些事情。
燕王略有迟疑,又说道:“儿臣只担心一人,凉国公蓝玉与儿臣同理北边防务,虽能征战,但是此人功高震主、居心叵测,父皇不可不防着他。”
朱元璋问:“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燕王说:“上次从漠北归来时,他对儿臣说二哥、三哥无德无行,不过是仗着父皇和母后庇护才封了藩王,如今太子已经是不会好了,他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个奏疏,请皇上改儿臣为太子。”
朱元璋冷冷看向燕王,目光逼视着他,说道:“蓝玉说这话,你就一点都不动心吗?”
燕王连忙跪地说道:“儿臣怎敢有此念?若是有,断然不会将此事禀告父皇,儿臣心中坦荡无私,请父皇明鉴!”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你是朕的亲生儿子,朕怎会不信你?可恨那些骄横狂妄之徒,狼子野心的大胆奸臣,居然敢离间朕的骨肉,诅咒朕的太子,朕实在不能再饶他们了!”
燕王的话,将会让朱元璋又一次向开国功臣们祭起屠刀,掀起继“胡惟庸案”之后的又一场腥风血雨,“蓝玉案”即将拉开序幕,蓝玉实在不该得罪燕王这样的狠角色。
一山不容二虎。燕北是燕王的封藩属地,明代的北边防务起初是由燕王妃的父亲徐达主持,燕王看在徐妃的面子上,对这位岳父十分礼遇。徐达本来就是识时务之人,燕王既是四皇子也是自己的嫡亲女婿,没必要和他争功劳,燕王就藩的前几年,漠北很平静,洪武二十三年,徐达病死,蓝玉接替了徐达的位置,与燕王的纷争由此而起。
太子朱标有三位妃子,正妃常氏是鄂国公常遇春的长女,我在秦淮河边所见的“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常茂正是她的亲弟弟,膝下并无子女;侧妃吕氏生五子,长子朱雄英早夭、次子朱允炆现为皇长孙;侧妃江氏亦无所出,其舅父正是蓝玉。
蓝玉毫无疑问是太子朱标的死党,他来到漠北,燕王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严密监视之下。燕王稍有逾矩之行,蓝玉马上就报告到了朱标那里。洪武二十二年,朝鲜使臣前来进贡,路过燕北,因为知道燕王喜欢骑马驰骋,送了燕王几匹骏马,燕王并没有拒绝。此事传到朱元璋那里,特地将燕王召回训斥了一顿,燕王从此以后更加谨慎小心。
蓝玉的确对燕王说过改立太子的话,他的目的或许只是试探燕王的居心,但是像蓝玉这样的太子党,即使太子死去,他也会继续支持皇太孙朱允炆,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奏折改立燕王。
燕王很了解自己的父亲,朱元璋并不希望子孙夺位篡权,为了收受马匹这点小事遭受父亲训斥的燕王,再笨也不会笨到按捺不住告诉蓝玉自己的心事。蓝玉自作聪明的试探,正好被燕王抓住口实,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燕王顺利翦除了蓝玉,皇太孙朱允炆就失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
他的假想敌很明显是朱允炆。晋王的假想敌依次是燕王和朱允炆。秦王的假想敌是太子朱标。
历史证明,燕王的眼光是最准确的。
秦王认为太子薨了自己最有希望,而晋王和燕王似乎并没有把秦王放在心上,燕王也没有认为晋王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晋王和燕王手中一定握有能取消秦王资格的把柄,燕王手中也一定握有能取消晋王资格的把柄。
秦王做的事情晋王一定知道,因为秦王身边有晋王的唐茹。
晋王知道的事情燕王也一定知道,因为晋王身边有燕王的张玉。
燕王的事没有人知道,因为一个绝顶的阴谋家同时也是一个绝顶的反阴谋家。
秦王的处境看来有些不妙,所以或许是晋王授意唐茹必须赶紧离开,但是唐茹不愿意将唐蕊丢在燕王身边,所以通知香云要我们一起逃走。离开皇城正合我意,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一定要设法弄到燕王的出城金牌。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只有牺牲点色相了,燕王对我做过的事情已经多次超过限制级,我也不在乎多这最后一次,我已经走进了书房站立在燕王面前。
燕王似乎一夜未睡,月华般的面容略带几分倦意,静静合眸躺在月洞窗前一张紫檀镶嵌青玉的软榻上,他已经换了一身洁白的孝服,头上戴的金冠左右垂下的飘带也换成了白色丝绦。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动作并不轻,却好像并没有惊醒他,留神看向他的腰带之侧,果然悬挂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金牌。我心想只要走近他,用右手小指上的“春风一度”迷倒他,让他昏睡几个时辰,就可以顺利取下金牌。
如果他醒来,恐怕还要费些周折,我暗暗祈祷他不要醒过来,一边轻手轻脚走近软榻。
那淡紫的眼眸在我眼前呈现开来,他并未起身,懒懒地看着我说道:“走路都没有声音,你越来越像猫了。”
我心里有些发虚,暗道天不佑我,勉强说道:“你一夜没回来,我恐怕惊醒了你啊。既然如此,我以后走路时就声势浩大些。”还故意跺了下脚。
他似笑非笑对我道:“你这样关心我,又来得这样爽快,倒让我觉得不放心。”
我越发觉得心虚,转身就往回走,说道:“那我还是回去好了,省得你以为我又是图谋不轨来了,或者你就干脆点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何必说这些风凉话给我听!”
他起身自我背后环抱着我的纤腰,轻吻我的耳侧道:“谁说要杀你了?跟你玩笑一下也不行吗?昨晚若不是有人搅局,此刻我们已经……”
我本来想挣扎,但想到他已经醒来,若是神思清醒,我根本不可能毒倒他,于是在他怀中转过身来,踮起脚尖勾住他的颈项,娇声笑道:“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要等到明媒正娶那时候的。”
他将我腾空横抱起,笑道:“我是这样说过,娶你不过是迟早之事,如果你自己先愿意了,则又另当别论。”
我们以暧昧的姿态倒在软榻上,近在咫尺的紧密贴近让我全身浮动着一种难言的燥热,他的境况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灼热与亢奋,似乎也在忍受着情欲的煎熬。
他的紫眸变得更加深沉,漾开一丝淡淡笑容说:“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我眨眨眼睛对他说:“是不是该服侍你宽衣?”
他亲亲我的鼻尖,说道:“别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他动作轻柔地褪下我的衣物,我穿的衣服并不多,不过片刻之间他已经褪下我的胸衣,雪白浑圆的酥胸已经暴露在他眼前。
我暗暗着急,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他脱光看净了,不如反攻为守,我的手指刚刚碰上他的腰间锦带,几乎已经触到了那金牌的丝线流苏,他的双眸立即闪出一道奇异的光芒。
他轻柔却坚定地捉住我去解他腰带的手,不让我再有动作的余地,另一手沿着我身体曲线游走,伸入我的腰际,轻轻摩挲着我的腰侧肌肤,那酥痒的滋味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说道:“小野猫,你要做什么?真的这么着急吗?”
他果然还是时刻防范着我的手,只怕我还没有拿到金牌,反而让他先得了便宜。我万般无奈之下,唇齿隔着他的衣服轻轻啮咬他的肩膀,微微挪动身体,丰胸如蜻蜓点水般摩挲着他的胸膛,顾翌凡最怕我这样,不知道这招对付燕王有没有用。
他神情开始变化,紫眸中被欲望的眼神填满,从他那痴迷与沉醉的表情中,我已经感觉到,他所有的自制力即将功亏一篑,只差最后一步了,我以最娇媚最诱人的声音对他说:“朱棣,我要你爱我。”
我相信从来都不会有女人敢这样呼唤他的名字,此时此刻,这样的直白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在他低头吻住我的那一刻,他的双手都在我身上游动,我的小指甲划过他的耳侧,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沉睡过去。
唐门的毒药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
我回到房间里,轻轻吁出一口气,将手里的金牌在香云眼前晃了晃,那金牌正面是“御赐”二字,反面是一个“棣”字,所有的皇子应该都有一块这样的皇帝御赐金牌。
香云急急问道:“小姐可曾被燕王殿下欺负?他现在如何了?”
我说道:“欺负倒没有,只是吃了点小亏而已,还好金牌已经拿到了,他还昏睡着,还好他此时是在书房休息,王府里也没人敢去吵醒他,我们趁机会快走。”
香云不敢怠慢,我们照样从后院出去,到了午朝门之前,我拿出金牌,那守门的侍卫疑惑道:“恕属下多问一句,这金牌本是诸位殿下们随身之物,燕王殿下为什么不亲自送二位姑娘出城?”
我视他说道:“我只知道奉殿下之命拿金牌出城办差,大人若要知道为什么,不妨直接去问燕王殿下,他一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回答。”
那侍卫不敢再多话,将金牌交还,说道:“本是属下多嘴,姑娘勿怪,请二位姑娘出城。”燕王的名声在外,这侍卫对他惧怕,也在情理之中。
顺利过关出了皇城,我们走过金陵城内的街巷,香云眼尖,已经发现了唐茹一路留下的暗记,最后一道暗记消失在一个小巷尽头。
这个小巷十分安静,我抬头看见一座小楼,临窗所坐之人的半边衣袖搁置在窗沿之外,黑色间红的特制锦缎,只有唐门才会有。我和香云会意推门而入,房间中央背向我们站着的人让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叫出声。
我以为是燕王出现在这里,因为那人穿的孝服、金冠、白色飘带和燕王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身影也和他相似,但是我马上反应过来,是晋王。他是为了送唐茹出城才出现在这里。
他转过身来,面容依然温柔亲切,挂着微笑对我说:“蕊蕊,看到我很意外吧?”
小楼后院里种植着几棵大梨花树,暮春时节,微风起处,片片洁白的梨花瓣纷扬而下,洒落在我的发丝和衣襟上。
我站在晋王面前,正要用手去拂拭那些花瓣,他已经抢先一步去收取了它们,握在掌心,然后望着我叹息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恨我、讨厌我,四弟以为你会爱上他,却没有料到世间女子也不是每个都会臣服于他的,蕊蕊就是例外。”
那天晚上亲眼见到晋王把彩荷送给代王,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是面目全非,他今天来得正好,我一定要揭去他温柔面纱,当面质问清楚明白,看他如何向我解释。
我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对燕王是例外,难道就没有想到对你也同样可能是例外?既然知道我根本就是徒劳,为什么还要我去他那里?”
晋王微笑的面容顿时收敛,说道:“我今天来这里,正是要告诉你这是为什么。”他缓缓说道:“我错在不该让四弟替我去告诉你不能赴你之约,恐怕在青城山中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他就对你动心了。我离开明月山庄那几天,有人告诉我你们在湖心亭暗中相会,灵岩山上他救你归来抱你下马,我以为你对四弟有情,才要你去他身边。”
我直视他道:“然后你以为这样可以让他感激你?就像你把彩荷送给代王一样?在你的心里,我们都是可以当东西一样随意赠送给外人的?”
晋王见我提起彩荷,怔了一下,并不特别在意,说道:“当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别无选择,况且十三弟一定不会慢待于她。”
我看向他的眼睛,说道:“你明知彩荷心里爱的是你却还要把她送出去,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太残忍了吗?”
晋王走近我身边,拥住我说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出身青楼,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你才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在乎你,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我挣脱他的怀抱,说道:“她曾经是青楼女子,那不是她的错。即使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真心待过她,但是既然娶她进王府来,她也死心塌地跟着你,你就不该这样待她。我不相信,你能够对彩荷如此狠心,还会有情有心去爱别人!”
晋王并不在意我推开他,依然是那样温柔拥我入怀,说道:“蕊蕊,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你到我身边以来,我从没有强迫过你侍奉我,你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我也没有责怪过你。那天晚上我见你们亲密缠绵,以为你是爱上了他,今天我终于知道了,你若是爱四弟,就不会想方设法出皇城来。”
我冷着脸说:“我从来都没有爱上皇城里的任何一个人。”
晋王有些变色,却尽量温柔说道:“好,就算没有吧,我以为你起初心里是有我的。我的确是做了些让你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我的兄弟也没有人比我干净,他们手上沾染的血决不会比我少。”
他这句话真的非常经典,我实在无话可说。
晋王察觉到我对他的厌恶和疏远,放开手说道:“蕊蕊,你本是我从蜀中带来的,若是回心转意跟着我,不管四弟对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若是一意孤行,别怪我日后不管你了。”
我头都没抬说道:“多谢殿下如此看得起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事情不劳殿下费心。”
晋王温和的面容终于不再温和,目光冷峻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他走后,我依然站在梨花树下,任由那些花瓣飘落在我身上。
唐茹在我身后默默站了半晌,说:“蕊蕊,你和晋王殿下吵架了?哥哥原本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却没想到你会拒绝他。”
我视他说道:“难道哥哥觉得我应该委曲求全跟着他吗?”
唐茹轻声笑道:“当然不是,你若肯委曲求全,就不是唐门的女儿了!他虽然碰了壁,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嫁给皇子虽然风光荣耀,怎能比得上做唐家堡的小公主自由自在?哥哥这就带你回蜀中去,你在家里想要怎样都可以随你。”
看来这唐茹还没有利欲熏心到出卖妹妹谋求荣华富贵的地步,但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来吗?为什么又打算回去?
我心中有重重疑问,问道:“哥哥,太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唐茹见我相问太子死因,拉着我的手低声说道:“蕊蕊,哥哥今天就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你,若是日后我有不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原来太子被御医看出有中毒症状,皇帝诏命秦王和锦衣卫追查此事,唐茹奉晋王之命来到秦王身边。秦王相信唐茹是有心投靠自己,前晚进宫时带了唐茹所配制的一副解药,交给东宫御医,御医查验确实都是温补解毒之药,正要进给太子服下,却不料太子当晚病势加重,突然薨逝。
秦王昨晚进宫后并没有回秦王府,很可能是被秘密关押了起来,皇子是不能当庭讯问的,一旦被秘密关押,就意味着犯了不可赦免的大罪,如果锦衣卫追查起来,唐茹也会被牵涉其中,所以晋王命唐茹火速离开皇城。
我有些糊涂,问道:“秦王对太子下过毒吗?哥哥的解药太子既然没吃,又怎么会出事?”
唐茹说道:“我暗中观察秦王多日,他早已看出太子不久于人世,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我所制解药更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恐有人故意借题发挥,要置秦王于死地。若真是如此,唐门早已是他们的目标。”
我问道:“那太子是否真的是中毒?”这个问题十分关键。
唐茹说:“我并未亲自见太子之面,如果不是中毒,那就是有人串通御医故意这样说,借以混淆视听。”
我蓦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哥哥可曾将唐门的毒药给予晋王?”
唐茹说道:“有,但并不是百日销魂。”
太子之死扑朔迷离,我实在不明白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是我们在金陵的处境危险毋庸置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我们全部易容改扮,天色将暮时已经出了金陵城外数百里,在驿道旁一所客栈内稍作休息。客栈虽然简陋却很干净整洁,我们正在等候小二过来,却听到旁边桌上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说话。
“这是从哪里说起?”其中一人直着一双眉毛,似乎很好奇,“令兄是东宫侍卫,一定知道详细情形。”
旁边一人“咳”了一声说道:“太子薨了,皇城可是要天翻地覆了,东宫太监个个都接受了严厉盘查,谁都脱不了干系,有一百七十多个挨打调差事,皇上还白绫赐死了几十个。”
另一人插嘴说道:“照林兄弟这样说来,这里头还真有缘故。”
那林姓官差喝了口酒又说:“什么缘故,左不过是皇上的家事,也轮不到咱们来担这个心,谁做皇上,咱兄弟还不是一样拿饷银!”
那直眉毛的官差也附和说道:“林大哥说得不错,管他是哪个王爷做皇帝,只要不征兵不打仗,闹也闹不到咱兄弟们头上来!”
林姓官差神神秘秘说道:“不打仗?要是选错了主儿,这仗说不定马上就打起来了,北边……”那几个人凑近了听他说话,我们却是一点也听不清楚。
唐茹只当没有听见,见我留心注视那边的动静,说道:“快吃,不要理会别的事情。”
我正要埋头吃饭,却看见客栈外进来了两个穿黑衣服的人,两个除了长相不同,身材、气质、着装、眼神几乎都一模一样的年轻男人。
这两个人一进门,我就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气氛在蔓延,他们那冷冽凌厉的眼神如刀,望一眼都觉得可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了金疏雨这个大美人。
金疏雨?
这两个男人身上散发的那种气质和金疏雨非常相似,金疏雨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锦衣卫都受过严格而统一的训练,那么,这两个男人是??我手一抖,筷子掉在桌面上,唐茹目光闪烁,拉起我就走,香云也跟着起身准备离开。
那两名男子已同时跃身向前,直向着我们三人袭击过来,唐茹似乎早已防到了对方有此一手,左手轻拂袖风一片,漫天花雨已经发出,却像是遭到了抵挡,凌空微顿,暗器全部坠落于地。他们出手迅疾,掌风破空作响,身法之快无迹可循,令人防不胜防。唐茹不料对方如影随形贴身而近,这种情形之下,唐门暗器威力全失,急切之间再要抽招换式,却已经晚了一步。
我和香云的武功远远不及唐茹,我无意中抵挡之时,一阵巨痛袭来,左肩被他们击中,他们都是绝顶高手,不过几招之内,我和香云都被那两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