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笑道:“也怪我方才太心急,将你吓到。”
“马扎你先给马喂些草料,我与月儿有话要说。”
闻言马扎乖乖去对面树下给马儿喂草料。
黎羽看向朗月,开口道:“月儿能够来此我真的很开心,可是,”
他双手抓住朗月的胳膊,眸光真切道:“可我不希望你与我一同陷入险境。”
朗月摇头:“当初你可以不顾危险的靠近我,现在我也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黎羽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朗月打断:“我既千里迢迢来找你,自是下定决心,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走。”
“好,”黎羽终于答应,手抚上朗月的面庞,轻声道:“放心,这样的苦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朗月点头,双马前行,她头靠在黎羽背上,一夜奔波都不曾觉得累,此时却困极了,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能如此安心。
朗月是被一阵骚乱声给吵醒的,醒时,已见前方来了几名士兵,他们被士兵从马上赶下来,马扎笑脸迎上前,用她听不懂的话与那几名士兵攀谈着什么,谁知那几名士兵面色哗然大变,直接上前将他们三人压下。
“喂!你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马扎委屈道:“我也没说什么啊,就只说了我们是黎军派来的使者。”
马扎还一直向那几个士兵解释着,可那几个士兵压根没理他,只面无表情地压着他们走。他们被压到一个帐篷前跪下,白布帐篷绣满鹰的突纹,苍鹰是大凉的图腾,象征权利与威望,此人地位应是不低。
不祥的预感将朗月生生笼罩,不一会从帐篷里走出一个体态壮硕的大胡子男人,男人面露凶相,手持两把战斧,气势汹汹朝他们这边走来。
“谁是陈敬王!”声音似从气海中发出,低沉有力,令人为之一颤,起码朗月身边的马扎已经抖得不成样,正是因为他知道眼前人是谁,才会抖得如此厉害,此人正是库尔汗王的弟弟,铁亲王。
朗月深觉苗头不对,当即立刻答应:“我是。”
“别听她胡说,我才是!”见朗月先替自己应下,黎羽急道。
铁亲王眯着小眼,道:“你们两究竟谁是陈敬王。”
“我!”几乎异口同声。
铁亲王显然不耐烦起来,嘴角上的横肉一抽一抽的,用朗月听不懂的话道:“管他哪个,都杀了给我儿子报仇,大家伙说对不对。”
“对!杀了他替小王报仇。”周围士兵应和道。
“他说什么?”朗月回头问马扎。
马扎几乎快要哭出来;“他要将你们两都杀了。”
马扎话刚说完,铁亲王已经走到她跟前,面露油腻笑容:“看你生的白白净净我倒有些舍不得了。”说着手就要碰上朗月的脸。
朗月在想是将他手腕掰断呢,还是将他那猪头割下,却忽然听到身旁的黎羽咬牙切齿道:“别用你的脏手碰她!”
铁亲王霎时面色铁青,一掌甩出去将黎羽重重拍倒在地。
这一掌着实不轻,一丝血从黎羽嘴角溢出,他将血擦净,又重新爬起来,照进铁亲王眼里的是不屑与嘲讽。
“你干什么!”朗月大喊,但见铁亲王脖子转的嘎嘣直响,双目怒视,扬起战斧怒吼着朝黎羽身上劈来,千钧一发之际朗月几乎动用全身力气挣脱束缚住她的士兵,朝黎羽身前挡去。
“月儿~”身后是黎羽疯狂的嘶吼。
“住手!”又是一声,一把剑挡在战斧跟前,可斧刃还是嵌进了她的皮肉,胸前裂开一条大口,朗月朝后一仰,身体就势瘫软在黎羽怀中。
“你怎么这么傻。”晶莹泪珠跌落到她的鼻尖,朗月抬头,面前的黎羽哭的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同前来,都是我的错。”
“小哭包,怎么又哭了,这次可没人哄你了。”朗月露出艰难笑容。
“朗月!”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出现在朗月面前,徐南依,脑海中跳出一个名字,眼前的少年分明是当日林中阔别的徐南依。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便见面了。”
伤口的血越涌越多,朗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
“你干什么!”黎羽将上前来的徐南依挡开。
“子成,你若一直拦着,朗姑娘怕是要丢了性命。”初见时他便一直唤他子成,子成是他的乳名,这些年他依旧未改口。
黎羽这才松了手,徐南依将浑身是血的朗月抱起,朝身边士兵吩咐道:“去请军医来。”
铁亲王挡在他面前,不客气道:“徐将军这是何意?”
徐南依冷脸道:“亲王这般做就不怕库尔汗王知道吗?汗王正欲将女儿嫁到黎国和亲,子成虽是废王,可终究是天子的儿子,亲王此举不怕断了两国的情谊吗?”
这一吼硬生将铁亲王镇住,让开道不敢再造次,毕竟他还是十分怕库尔汗王,徐南依又用乌苏语对所有士兵道:“将陈王请入帐房,没我的命令,你们不准动他一根汗毛。”说完急忙抱着朗月去往自己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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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南依与子成
定远侯家嫡出的世子,徐南依,其上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但唯独他最得定远侯宠爱,徐夫人中年得子,自是对他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家中祖母也最喜他,一来二去,倒是被宠坏了,近房的,远房的兄弟姐妹都围着他转,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紧着他
众星捧月的最后,是他的自以为是,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他转,直到一人出现,黎羽,他素未谋面的堂兄
虽说是堂兄,但他们两个毫无血缘关系,他也只不过是姑姑收养来的儿子,再加上他的母亲曾经伤害过姑姑,加上这一点,他也不喜欢他,不仅是他,所有的孩子也都不喜欢他,听说连皇上都不待见他这个儿子,唯独姑姑把他当做宝似的,要怪就怪自己的姑姑太善良。
徐南依初见黎羽是在太学里,太学本是皇亲贵胄上学的地方,按理皇子们应该都有专请的老师,他一个二皇子理应也有人专门授课,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姑姑原先是有请先生给他讲课的,而且还是朝中最有学问的邹太傅,只不过后来被皇上请走了,姑姑为了不荒废他的学业,这才送他来太学。
太学中以他为首的一帮皇亲地位最为尊贵,众人见他都要尊称一句世子,身为皇子的黎羽本应受到比他更好地待遇,但在这里没一个人喜欢他,包括徐南依自己,黎羽的母亲是市井赌徒的女儿,身份卑贱,拥有出色血统的贵族们自是瞧不起他,再加上他母亲被打入冷宫,连他的父亲都不愿意多瞧他一眼,听惯各种八卦的贵族们,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势利的夫子也对他不冷不热,即便有人真的对黎羽出言不逊,他都选择视而不见,如此,那群小孩像得到赦免一样,开始为所欲为。
徐南依自是不屑于参与,但他也不阻拦,只等着黎羽亲自来讨好自己,毕竟他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一位,若将他讨好,只需他一声令下,那帮兔崽子再不敢欺负他。
他等的都不耐烦了,还是没将这天盼来,印象中的黎羽总是衣冠齐楚,身板直挺,不苟言笑,小孩总是玩兴大,尤其男孩,一天往来总要弄得灰头土脸,可他却总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将所有东西摆放整齐,腰板挺直,慢条斯理的翻看书,无论身边有多么吵闹都不为所动。
徐南依有时会想,黎羽该不会是个活死人吧,竟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没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在意眼前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了。
他之所以猜测黎羽是活死人,全凭以下几件事,有人趁他弯腰捡东西之际将一桶水泼在他身上,换做平常人早都吓哭,或是气的大骂,可他倒好,将被水冲乱的发髻重新整理,将滴水的衣服拧干,铺平整,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坐回座位。
有人在他书上乱画,写满污言秽语,他则面无表情将书撕掉,扔进废纸篓里,随后课上夫子看他将书扔进废纸篓里,气的让他将整本书背出,他还真的给背出来了。
还有一次,小太公张胜奇往他书盒里放了蝎子蜈蚣,他竟连着书盒一起扔到人家身上,吓得小太公抱着柱子直往上窜,笑的他连晚饭都吃不下,还有许多许多难听的话,他都像听不见似的,至此他心里竟不免佩服起他来。
本以为他刀枪不入,心大无比,可有一次几个调皮的少爷往他身上泼墨,并且在他的书盒里塞满了酸臭的剩菜剩饭,那天他本想看黎羽如何装作没事人一样,或是又有什么惊天的举动,不曾想他竟罕见的生起气来,双目怒视那些人,随后夺门而去,要知道他从不翘课,可这次夫子的之乎者也都讲倒一排人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他开始心烦意乱,且越想越乱,最后终于忍不住骗夫子说自己是要去出恭,夫子只得无奈摇头由他而去。
徐南依将整个太学府找遍了,都找不到他的人影,最后还是在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黎羽。
远远望去,但见黎羽手拿弹弓,像是出闷气般往树枝上打石子,面前树上鲜绿的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南依还注意到他的衣服,淡青色锦袍似是用水浸过,可墨渍顽固,遇水却是化的更开,本是分散开来,现在倒好,整个衣服都是墨水,再加上用手搓出的印子,让从来风度翩翩的黎羽变得狼狈不堪。
“你这是做什么?”南依背手上前道。
黎羽没有看他,直接道:“发泄。”,淡淡二字,说的咬牙切齿。
南依不禁一笑:“我还以为你是没心呢,原来也会发泄。”
黎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南依,愣神片刻道:“你是谁?”
犹如五雷轰顶,南依瞬时睁大双眼,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感情他等了这么久,人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天之骄子顿时有了被人藐视的感觉。
手叉腰,气呼呼道:“吾乃定远侯家的小世子,我好心好意来寻你,你却不知道本世子是谁,未免太伤本世子的心了吧。”
话到最后语气软了下来,他委屈道:“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堂弟,同窗这么久,你竟然一点也不关心。”
然后黎羽说出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只听黎羽哦了一声,随后淡淡道:“那你叫哥。”
毫不夸张,徐南依当时气得脸都绿了,黎羽见他模样,却是朗声一笑,往后岁月他见他笑过无数回,可再没了那日的光彩,苍穹之下,只剩下伪装,可他知道,那不是虚伪,而是他对自己保护,他永远相信,伪装之下的他亦如初始那般干净纯洁。
黎羽一直笑,嘴角凹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南依被他感染,也莫名的开始大笑,二人就这样对视笑了很久,直到笑的嘴巴都酸了才停了下来。
笑声停止后,徐南依又问他:“他们泼你水时你都不生气,怎么泼墨你就这么生气。”
南依看到黎羽脸上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只见他背过身捡起一颗石子,放在弹弓上,嘴巴用力后努,石子飞出直接将一片叶子打烂。
“因为母后。”他盯着前方,缓缓道。
“我姑姑。”南依觉得纳闷:“你是怕姑姑怪罪?”
黎羽摇头:“衣服湿了可以捂干,可泼上墨却无论如何也洗不掉,我不想让母后看见这般狼狈的我,不仅仅是不想让她担心,我更不愿让她感到失望。”
黎羽回头看向他,面上是南依读不懂的表情,是那种他只在成人脸上看到过的情绪,他不懂,他们明明相差无几,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懂他。
“你穿我的衣服吧。”他说着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我们身形差不多,世子我就大发慈悲借给你穿。”
接过衣服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黎羽道。
“哪那么多为什么,”他眼珠瞟向一边,别扭道:“你好歹是我堂兄,我不帮你帮谁。”
“那你叫我一声哥哥。”
“想得美!要叫就叫子成。”
“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嘻嘻!你脸红了,这名字是我特意写信问的姑姑,不过子成听着很不错嘛,你为什么不喜欢。”
“叫哥哥。”
“不!子成,子成,子成......”
这一声子成,却是喊了十几年,直到最后物是人非,他们的感情仍旧如最初,一时兄弟,一辈子都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