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有时会想老天爷应是见不得她笑,所以才总在她尝到甜果时,给她当头一棒。
“师妹,你可算回来了,有一事我得告诉你,不过你可要稳住。”刚进门师兄便对她说了这一番话。
朗月笑问:“何事?”
沈安年踌躇半晌才道:“黎羽被削爵打入了兵部大牢。”
从不相信,到惊慌失措,“何时?”疲惫瞬间冲淡。
“今早些时候。”
沈安年话未止,朗月已转身消失在夜色,此刻她心急如焚,身上的伤痛已来不及感受,
夜色中陈王府的朱漆大门被人敲响,声声起伏,一声高过一声,在这寂静夜中显得那样突兀,终于大门打开,看夜的下人一眼将她认出:“朗月姑娘,你怎么弄成这样。”
在幽暗隧道中爬行许久,朗月四肢的衣料已被磨得破败不堪,有些地方还被磨破了皮,朗月来不及向他解释:“清风呢?”
下人道:“清风侍卫去闯兵部了。”
朗月生气“你们就没人拦住他吗!”
下人委屈道:“姑娘不在,我等又怎敢拦住侍卫。”
朗月无暇与他废话,入府去找香兰,此时,香兰也急的前后踱步,见她来,十分安心,朗月直接开门见山:“姐姐可找来三百银钱。”
香兰也不加多问,对她这般玲珑的人儿,自懂朗月的心思,她对朗月道:“姑娘先换件干净的衣裳,我这就去账房预支。”
朗月取来一件黑色大氅,又去厨房熬了热汤,等香兰回来,将钱拿好,二人换了男装,一齐去往兵部。
此时天还未亮,她立于兵部大门前,连着敲得数下,将里面的人都敲烦了,兵部大门才打开,面露凶恶的小卒喝道:“敲什么敲,再敲大爷把你扔进大牢里。”
朗月笑脸上前,“这位大哥不知有未见到陈王府的侍卫。”一百银钱塞到那小卒手里,一百银钱着实不轻。
小卒不自在瞥向一边,将银钱塞入袖中,态度和气道:“见过,见过,自是见过,那人在兵部门外乱喊乱叫,被我几个兄弟捉来关进去,不过念他无罪,我这就去给你放出来。”
说完转身即要离开,“大哥留步。”朗月又将其余二百银钱塞入他手里,“想必兵部现在只有弟兄几个,大哥再行行好,让我进去见一人。”
“你这是贿赂我。”小卒表情怪异道。
朗月笑言:“方才二百其中一百给大哥,另一百是分给弟兄的,头一百是给狱卒长,大哥可是嫌少。”
小卒笑道:“行,等我去问问头。”
不久又来了位小卒领她们进去,朗月心跳的咚咚响,暗长甬道,寒气拼命往里渗,这么冷的天,他如何抗的住,终于在拐角处,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牢房角落,他头埋在双膝间,鬓角发梢散落下来。
直到铁链落下,他才抬头看来,见到朗月,他先是欣喜,后又将脸盖住,显得那样无所适从,朗月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这般落魄的样子。
“说好了,只许在这待半刻钟。”
朗月进了牢房,狱卒又重新将锁落上,微弱火光洒在她脸上,照出眸中星星泪意,她将大氅披在黎羽身上,又从饭盒内端出一碗白肉冬瓜汤。
“初次下厨,王爷见谅。”她柔声道。
她看见黎羽扯住衣服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握住他的手,道:“王爷说过月儿可以随时依靠你,但王爷不知道月儿也想要你依靠。”
黎羽终于抬起头,泪从眼角四溢:“月儿,母后没了,”声音显得那样无助。
朗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哭的就像个失去最珍贵之物的小孩,他口中喃喃道:“没了,都没了。”
彼时的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味,只以为他是因为失去母亲而悲痛,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天他失去了所有,所有的期待,以及最后的善良。
朗月唯有将他抱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她告诉他别怕,什么都没了,还有她陪着,天塌了,也有她顶着,她让他照顾好自己,很快,她一定会救他出来。
他们相依偎取暖,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刻给对方安慰,这便是最长情的陪伴,至少此时的他们是美好的。
朗月离开大牢,清风早早在门外候着,她站在兵部门外,天空又飘起雪,今年应是雪年,不然这雪怎会过了一拨又一拨,可叹雪儿恣意飘,不知佳人心中伤,香兰替她披上大氅,“姑娘身上还有伤,莫冻着了。”
她略一浅笑,望向底头的清风,慢步上前道:“你这鲁莽的性子何时能改。”
他虽心里羞愧,但对上朗月还是将脸别开,不做任何言语,香兰看不过眼,在旁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姑娘救了你,怎的连句谢字也没有。”
“救出来有何用,赶明府上都被封了,我还不如去牢房陪着公子。”
“你说的这是屁话。”香兰被气得口不择言,但她心里也知道这是实话,今天一天,府上人心惶惶,有些贪生怕死之辈,怕牵扯下来,早早收拾走了,只留下他们几个与王爷亲近的,王爷平日待他们不薄,可真遇见事,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朗月上前道:“侍卫若真去了牢房,你家王爷吩咐的事又该谁做?”
清风瞬时激灵,“我就知王爷有脱身的方法。”
“能不能脱身倒要看侍卫如何掂量。”
朗月又道:“王爷让你去南门大街舍茶内,找一人,他说只要到那,他的心意便传到了,剩下的都交给那人去做。”
“清风侍卫可知那人是谁?”朗月问。
清风避开她目光,莫名哼笑一声:“王爷的事我哪会清楚,我只要做好下人该做的事即可,姑娘也不要多问。”
朗月从他话语间察觉到一丝怪异,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觉无论是他还是黎羽都有许多事瞒着她,这种感觉又太过深刻,无论她想怎样否定都不能视而不见。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么差。”香兰担忧道。
朗月面色苍如白纸,从洞穴脱险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两宿未眠,她的身体已到极限,
苍白的唇微启,她笑道:“没事。”,却在转身之时瘫软倒地,她实在不想闭眼,可眼皮愈来愈沉,终是没了知觉。
果然,次日醒晨,官兵来王府抄家,所有人被赶了出去,王府大门也被贴上封条,城中百姓,受过陈王恩惠的都来此哭行,他们可怜这位皇子,如此为民着想,有道义的王,命途却多舛,他们哀叹他的不幸,歌颂他的为人。
往日深得他恩惠的下人,也在王府大门外徘徊久久不愿离去,香兰哭的更是惨,朗月滴泪未流,她平静望着眼前偌大王府,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是他让朗月学会了期待,那她此刻也愿相信,所有的苦难皆会烟消云散,乌云里头藏着便是阳光。
京都边缘,南门大街一隅,有座茶馆,名为舍茶,此茶馆本无特别,只因其来往走动的人各色,什么奇怪的人都能在这见到,所以无论你有多么不堪,在这都不会遭到异样的眼光。
清风刚入内,就有人来给他带路,上二楼,店家引他来到阁楼西角的雅间,店家为清风把门推开。
清风撩起珠帘,步入室内,其间的人儿正静坐饮茶,身旁立着位美艳女子,如他猜想般,坐着的正是梁成。
“他终于肯出棋子了。”梁成将茶杯放下,悠然道。
清风的出现即所谓目的,如今目的达到,清风转身便要离开。
“清风侍卫可知你家王爷用意。”梁成眉梢上挑,任谁也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清风背向他,道:“不知。”
梁成用一只手摆弄着桌上的茶盖,调笑道:“我还以为你家王爷什么都会告诉你,唉,要怪就怪侍卫你平时太过鲁莽,陈王身边还是更需要本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话里话外都是讥讽之意
清风忍住嫌恶的表情,道:“我只是小小侍卫,一切王爷自有打算,我只需听令即可,倒是梁公子你,”
他冷笑一声:“可不要自作聪明,到头来砸了自己脚。”说完撩帘离去,丝毫不愿停留。
饶是此举,梁成脸上也无丝毫拨动,他盯着手中的茶杯,对身旁的南絮道:“你说,他应该是怎么个死法,活活烫死,还是活活剐死呢。”梁成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为恐怖的话。
南絮没有应声,她知道她说再多也无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那天到来,然后真正解脱。
香兰是孤女,离了王府,她已无家可归,朗月将她带到自己的住处,她一直在想如何救黎羽出来,可无论哪种到最后都只能通向一条。
劫狱,但朗月知道若真用了此法,对他来说将永无翻身之日,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人也只有靖王了,靖王深得帝王宠爱,若有他求情,性命至少无忧。
可问题是他现在依旧卧病在塌,这条法子是行不通了,朗月急的焦头烂额,可也只能等,清风已去办了他交代的事,只求他能相安无事,若不能见他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面前,朗月这颗心就永远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