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前日还有说有笑的人儿,今日已化为齑粉,随了风飘向那往生河。
又回到那间小茅屋,中年道长正在屋里等着她们,行李也已打包好,阿娘从他手里接过包袱挎在身上,回头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朗儿,跟阿娘走。”
朗月呆呆望着阿娘,问:“去哪?”
裴清回:“去阿娘的家。”
朗月不解:“可阿娘的家不就在这吗?”
中年道长上前一步道:“是去生养你阿娘的地方。”
朗月默然点头,未再多问,只因阿娘曾告诉她,她的家在一处被浓雾环绕的山头上,那里四季如春,山上种满红梅,到了冬日,霜雪点红梅,浓香冲进满亭堂。
她问阿娘为何不回去,阿娘也只是寥寥数语,未道出缘由,渐渐地,她也忘了这回事。
最后回望一眼这间茅屋,生活十年,如今要走了,却连它的一点好也想不起来,仿佛爹爹走时已将所有美好尽数带走,余下的唯有空洞。
下山路上,道长告诉了她母亲的身世,原来阿娘竟是暗门的少主,即将继任的门主,可为什么,家室如此卓越,她为何不早些求助,那样,爹爹就不会为换粮而染上瘟疫,也就不会死了。
一直等坐到马车上,她才将这些话问出,她掀开车帘,望向车外,声音些许干涩:“阿娘为何不回家。”
裴青望向女儿,眼底满是哀伤。
朗月又兀自道:“那个叫暗门的地方一定有很多粮食吧。”
裴青心猛地抽紧,她知道朗月要说什么,那是她心里的痛,她早该去的,就算发毒誓永生永世也不回去,她也该去的。
车外之景入眼皆是荒凉,“罢了。”,声音透着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她将车帘放下,闭上眼睛,不再多语。
马车上下颠簸,她也随之摇晃。
朗月裹紧怀里爹爹的骨灰盒,心中莫然平静,至少这样他们一家还能团圆,就让那个衣冠冢留在那片故土,也算是个念想。
一段时间的颠簸之后,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下。
中年道长将车帘撩开,向她伸出手,朗月没有伸手,而是抱紧骨灰盒别过他跳下车。
裴清搭上道长的手,冲他微笑道:“辛苦了,石长老。”
中年道士将她扶下车,“门主太过客气,贫道既身为前门主钦点的辅佐之人,理应护门主于左右,只怪贫道来的太迟,才酿成现今这悲剧。”
朗月听在耳里,不禁冷哼,虚情假意!尽管这位道长并未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可朗月就是不喜欢他,或许是不经意与他对视时,他眼底毫不掩饰的阴狠与狡诈,又或许是这样一位假道士张口闭口的贫道,让她听起来甚不顺耳。
无论如何,此人,她完全没有好印象。
朗月抬眼,视线立即被不远处停着的两方小巧精致的轿子吸引,朱红色轿身,红纱绣锦的纱帘,轿子前后,还各立着两位面带黑金面具的高大男子,如此不苟言笑地立在轿旁,就连朗月从他们身旁经过时,也未曾施舍一眼。
“他们便是暗影,暗门的影子。”石长老不知何时立到她身旁。
朗月抬头看他,浮尘被风吹起扫过她的脸,鼻尖不禁痒痒的,朗月揉了揉鼻子,这才止住痒意。
石长老目视前方,悠然开口:“你以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朗月不耐烦道:“不知,穷乡僻壤,从未听过什么暗影。”
石长老似也不准备从她这听到答案,而是兀自道:“他们站在尸体堆成的山坡上,俯瞰血流成河,他们手里沾满鲜血,甚至于妇人小孩也不放过,因为在他们眼里只有任务二字,你说他们还算是好人吗?”
朗月不想听他废话下去,刚准备回头,一抬眼却正对上他阴森可怖的笑脸,‘’不寒而栗’,朗月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这一词的含义。
“山中瘴气深重,要想上山,先将此药服下。”石长老面色又恢复正常,将一枚药丸递给她。
朗月迟疑片刻,还是接过药丸,待她接手后,石长老又离身去阿娘那递药。
“许多年未归,门主怕也是挡不住这毒气了。”
裴青惭愧一笑:“非但如此,怕是连功力也比不上石长老您了。”
“门主过谦了,要知道从前您可是暗门最厉害的影子。”
朗月不想看二人寒暄,遂一口吞下药丸,坐到最后的轿子里歇息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只感觉轿子晃得厉害,直晃的她发呕。
莫非药里有毒!朗月心叫不好,她睁开眼,奋力将轿帘拉开,四周尽是一片茫茫白雾,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面前高大男人抬着轿子,有条不紊地朝前走,因为坡度,轿子越来越抖,男人身影在雾中忽隐忽现,一切显得那样诡异,
嗡~一阵耳鸣声突然袭来,朗月猛地撞回座榻,她捂耳拼命甩头,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这一次她拉开轿帘,眼前却又是一片清明。
轿子晃晃悠悠停下。
朗月惊住了,眼前宏伟的建筑令她惊讶无比,她想不到,在这高山之巅竟有如此精美的建筑,黑色的殿宇,再点以随处可见的金色,隆重却不失阔气。
她以为暗门只是个小门派,却不知此派乃江湖第一大门派,立派百年,谁人不知立宗之主乃昔日为太祖打天下的大将军,黎国能有今日,这位将军功不可没,可安国立业时他又全身而退,带着自己的暗部归隐江湖,才有了现今的暗门,换句话说暗门就是由早期的特务机关延伸而来的。
轿身平平稳稳地落下,她刚落脚,便见阿娘满面焦急冲上来。
阿娘蹲在她面前,手搭在她肩膀上,担心道:“没事吧,这药初服之人会有极大的反应,阿娘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将它咽了下去,待阿娘反应过来时,你已然昏睡过去。”
朗月似是赌气道:“您忙的叙旧,哪还有空顾得上我。”
裴青鼻尖一酸,“朗儿可是还在怪阿娘。”
朗月苦涩一笑,将肩膀的手拿开:“我只是怪我自己。”
越过母亲,她的双眼渐渐泛红,一个人的离去将所有人都变了样,母亲不再泼辣骄傲,而她也不再天真。
石长老招手唤来殿前的守卫,守卫身材健硕挺拔却并未戴面具。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石长老开口道:“只是些暗影选拔留下来的残废品,在暗门中也只能做个下人,不过先门主留下太多残次品,连年饥荒,这些废品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早早废掉。”
他说这话时就像在说一件很随意的事,朗月不知他何意,但他话里话外透着森森寒气,着实令她头皮发麻。
守卫乐呵呵地跑下阶梯,无比恭敬地朝石长老一拜:“手下见过石长老。”。
急于彰显自己的样子,显然没意识到即将迎向自己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