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姜枫主动提出要回羌国,恐怕秦王仍将把那武侯密信隐瞒下去。
而秦王做出此等事来,还说得义正言辞,听来确实令人不齿。
但姜枫自知目前尚不可与其撕破脸皮,否则此番脱身将更为不易。
于是姜枫强行压下怒意道:“既然秦王殿下愿把此信归还晚辈,那么晚辈即日便会启程回羌。”
秦王开怀大笑道:“如此甚好,本王也当履行先前诺言,派出一队虎狼之骑来保护世子,以免路上遇到不测!”
姜枫当然知道这是秦王担心他中途变卦,才故意安排自己的人来挟制他。
只要姜枫不去燕央城面见天子,秦王便有机会收拢姜枫之心。
就在这时,秦王突然拍拍手掌。
内庭之中随即走出一道身披袈裟的人影,竟是姜枫幼时见过的一尘大师。
“世子殿下,多年未见,可还安好?”一尘大师慈眉善目地说。
“见过大师!”姜枫不忘礼节道。
“阿弥陀佛!”一尘大师双手合十道,“世子可知自己已大难临头?”
“晚辈知道!”姜枫应道。
“那么世子准备如何应对呢?”一尘又问。
“晚辈不能决断,还请大师指点!”姜枫客气道。
“其实世子自己已有答案,只是碍于老衲与青田道长的情分,才不便随意开口,不知老衲说得可对?”一尘和颜悦色地说。
“大师乃化外之人,怎么也会参与这等世俗之事?”
事先姜枫绝没想到一尘大师竟会站在秦王这边,心中不禁涌出一大团疑虑,哪还敢如幼时在莫高城那般坦诚相见。
一尘大师颂一声佛号道:“世子是聪明人,老衲只是不愿再见生灵涂炭而已,并非是想插手世子的事情!”
姜枫笑笑说:“那以大师之意,晚辈当如何处之呢?”
“既然世子问到老衲,那就请恕老衲直言!”
“大师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一尘大师再颂一声佛号道:“世子此行回国,想必不会久居羌地,而羌王定会让世子投奔当今天子,以延续大罗与羌国多年盟好,可是这大罗朝堂却已非洪武皇帝之时,只怕世子会误中他人奸计。”
姜枫皱眉道:“大师所指奸人又是谁?”
一尘大师露出肃穆之状道:“便是当今天子座下的灰衣宰相姚千禧,世子可曾听过此人?”
姜枫颔首道:“确有听闻,只是不甚了解。”
“既然如此,老衲就多说几句。”一尘大师摇头苦叹一声,“这位灰衣宰相可称得上是百年难遇的武道奇才,只是中途入了诡道旁门,才来扰乱这洪武皇帝苦心经营的圣朝江山。”
姜枫恍然道:“大师说的可是他所修炼的巫蛊之术?”
“不错,这便是那灰衣宰相的可怕之处!”
一尘大师念及于此,脸上也是隐显痛苦之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当初姜枫与黑狐一行同入那洪武帝陵,于墓中遇到数万死侍,几乎丧命其中,至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
故而这巫蛊之术给姜枫留下的印象颇深,灰衣宰相之名更是深深嵌入姜枫脑海。
“大师可知这巫蛊之术到底是何来历?”姜枫好奇道。
“说来话长。”一尘大师搓着念珠道,“自鸿蒙开启,这片炎武大地便是一派繁荣,直到这巫蛊之术出现,才打破了原本的安宁,从那时起这天下便不曾太平过!”
这时秦王命许云褚搬来椅子,请一尘大师坐下说话。
一尘大师颔首谢过,才将其中隐秘娓娓道来。
“这术法之道本就重在奇诡,而巫蛊之术又属其中最邪最毒的一脉,可谓是人人谈之色变……”
姜枫认真听完后不解道:“炎武大地传承至今已有万载岁月,难道这巫蛊之术仍无破解之法吗?”
“当然有!”一尘大师向姜枫投来赞赏目光,“巫蛊之术又分黑巫与白巫,白巫重在治病强身,而黑巫重在用毒伤人,可惜世人难抵权利诱惑,黑巫逐步势大,白巫则渐趋没落,至今怕是已无人晓得白巫之术。”
姜枫面露喜色道:“这么说,只需找到白巫传人即可!”
一尘大师也稍显欣慰之意道:“正是如此,不过这白巫传人就在眼前,又何必再去别处寻找呢?”
姜枫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大师何意?”
一尘大师笑而不语,兀自捻着手中佛珠。
秦王则朗声笑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世子还装什么糊涂,在此之人除你以外,谁还能当得这‘白巫传人’四字。”
姜枫下意识地摸摸后背,只感觉那血莲禁纹隐隐作祟,心中却是未有丝毫惊喜之意。
“这血莲禁纹竟是白巫之术?”姜枫喃喃自语道。
“青衣羌国能在这战乱不断的炎武大地传承前年,自然有其原因所在,而你身上的血莲禁纹便是最大的功臣!”秦王收起笑意沉声道。
“千年之前天下大乱,初代羌王担心羌族没落,便在临死前,用白巫之术献祭全身精血,凝成两道禁纹分别烙印在两个儿子身上,以期世代相传,其中一道便是这闻名天下的血莲禁纹。”一尘大师重新开口道。
“那另一道禁纹呢?”姜枫难忍好奇地问。
“另一道禁纹名为火莲禁纹,其威力还在血莲禁纹之上,只可惜没能传承下来,毕竟禁纹反噬极其危险,否则那初代羌王也不会特意将禁纹分作两道。”一尘大师颇为惋惜地说。
姜枫听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随即朝一尘大师拱拱手道:“大师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晚辈弃天子保秦王而已。”
一尘大师愕然道:“莫非世子不信老衲所言?”
姜枫摸摸鼻子道:“信当然信,只是秦王殿下又如何保证能斗得过当今天子,你们不要忘了,这大罗帝国不仅仅是一个灰衣宰相撑起来的,还有青龙、朱雀和玄武三大王牌军团忠心耿耿,敢问秦王又有多少兵力?”
秦王闻言站起来踱了两步说:“若本王没有猜错,昨夜世子应是见过那白虎军主帅王芝行,不知他与世子说了些什么?”
姜枫淡淡回道:“这个恐怕是无可奉告吧!”
秦王不怒反笑道:“世子不说,本王也能猜个大概,他无非是劝世子早做决断,以免将来引火烧身,若世子能顺利继承羌国王位,相信他还会倾尽全力协助世子成就大事。”
姜枫闻言,不禁暗骂一声老狐狸,心道还真是被他给猜中了。
见姜枫不说话,秦王又笑笑说:“世子可是被本王说中了。”
姜枫端起茶来润润嗓子道:“若秦王殿下如此自信,何不现在就杀了晚辈,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秦王冷哼一声道:“世人皆认为本王有虎狼之心,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将来必反,但他们全都看错了我罗肃,否则我兄长建立大统之时,便会取我性命。”
姜枫嗤笑一声道:“秦王真是谦逊,若果真如此,又何必与当今天子抗衡,踏踏实实做个逍遥王爷岂不更好!”
秦王闻言,深深看了姜枫一眼道:“即便本王愿意如此,那么你觉得天子会放过我吗?”
姜枫略作沉吟道:“应该不会!”
秦王语气沧桑地说:“本王老了,不在乎少活几日,但本王的家人又当如何,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难道也都陪本王共赴九幽,换作是你,你可愿意?”
姜枫深吸一口气道:“生在皇室,身不由己,晚辈理解秦王忧虑。”
秦王故意背过身去,以免让众人看到他发红的眼圈,一代枭雄竟也有如此为难之时,端的是令人感慨万千。
有时帝王之家尚且不如寻常百姓,毕竟没人愿意去做那至亲相残之事。
按辈分讲,当今天子还是秦王的侄儿,可要涉及皇权之争,便没人会再看重那不堪一击的叔侄关系。
良久无言,一尘大师手握念珠离开座椅,缓步走到姜枫身边,换作另一幅语气道:
“枫儿,老衲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即使你信不过我,也要相信青田道长才对,否则他离开龙城之前,又怎会特意把你托付给秦王?”
姜枫闻言心念电转,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秦王缓和情绪后,也凑到姜枫身边来。
“世子殿下,本王无意争夺天下,更不愿死后遗臭万年,但本王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我这一门上下三百余口可就都要死于非命了。”
姜枫终于开口道:“那你又拿什么来对抗天子的百万雄师,到时还不是要落得同样的下场。”
“非也!”秦王精神一振道,“如今本王有赵信,而你有王芝行,何愁不能抵御那剩余的青龙和玄武两军?”
姜枫神色不变道:“看来传言不虚,你果然与赵信串通一气了!”
“不仅如此,那西凉国也已与本王合谋,否则赵信破开西凉国门后,必然直捣黄龙,小小的西凉国又怎能经受白虎军铁蹄,正是本王从中苦苦斡旋,才堪堪出现今日局面!”
说完秦王洒脱一笑,好像早已把姜枫看作自己人,竟开始迫不及待地揭晓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