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缎彩霞覆芒履,绫罗闲织云作衣。
陆一帆两人返回家中,将购置的物品,一一放在桌面之上。
巡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用窗边的圆桌,作为写作的案几……
这就不得不委屈张登科,把圆桌上的显示器,键盘等一干物品搬离了,暂时堆放在一边。
陆一帆回头拖出行李箱,摸索片刻,从箱子最内层,摸出那方砚台。
“嗒!”砚台往圆桌一搁,发出一声脆响,好似它也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激动,以作回应。
将宣纸铺开,陆一帆顿时犯难了,当时,慌里慌张的走了,也没拜托那文具店的老人家把这纸张裁开来了。
而家中也没有专用的裁刀,无奈只能去厨房取了菜刀来代替。
将那纸张叠至理想大小,一手按压,一手提刀便割……
“擦擦啦啦……”纸张很快被裁好,可是那边缘毛毛糙糙,极不工整……
以防万一,陆一帆又多裁了两张,以做备用。
将纸张铺展开来,用文具店老板送的镇纸压住一端,摊手缓缓将纸张抚平。
陆一帆本就是个“半吊子”,也不讲究那文人书写的规矩,什么焚香沐浴,静心养性的,他都懒得去做,真就学着他二叔的模样,能省则省,一切从简……
“登科,去厨房用小盆盛些温水来!”
站在一旁,颇有兴致观看的张登科答应了一声,便去厨房盛水去了。
陆一帆借着时间,又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块白缎来,搁置在一旁。
张登科打好水,用小盆盛着,端了过来。
刚想放下,却被陆一帆阻止了,“别放桌子上,以免把桌子弄湿了!”
一面指着地上道:“来!放地上!”
张登科依言把那小盆放在地上,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从早上陆一帆拉着他去买文具起,他就一直未说话了,全程看着。
不知不觉中,陆一帆的形象,在他心目又上了几个台阶。
陆一帆伸出细长两指,放入盆中,试了试水温。
感觉水温合适了,才小心取过桌上的砚台,启开砚盖,分开来浸入水盆之中。
温了片刻,只有几粒细小墨珠散开,陆一帆摇了摇头,探出右手,以指作擦,轻抚砚台。
翻转了数周,陆一帆才将砚台取出,拿起备好的细缎,缓缓擦拭沾着水迹的砚台。
擦拭干净,轻轻放于桌面之上,陆一帆开口道:“登科,用碗盛少许清水来!”
张登科也不埋怨,转身去取了,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陆一帆背着双手,呆呆站于桌前,望着那方砚台出神……
轻轻喊了一声:“帆哥?”才将那痴傻一般的陆一帆叫醒。
陆一帆转身接过水碗,一手端着,又呆立在桌前……
片刻,伸出干燥的左手手指,轻轻摸过砚池,快速收手。
当陆一帆转身弯腰的时候,张登科才发现,那刚买的毛笔,已经泡在先前洗砚的温水中。
取出毛笔,汇集两指,捏住笔头,将那笔毛中吸附的水分挤出。
然后放置于细缎之中,简单擦拭了一番,那笔头都还是浸润的,陆一帆却直接拿起毛笔,用那湿润的笔头,浸入清水碗中。
待那笔头满附清水,才拿起,立于砚池之上。
“嗒嗒!”粒粒水珠滴落池中,浸湿一片池底。
待那水珠不滴了,陆一帆将毛笔取回,重新蘸取清水,待那笔头吸足清水,再次立于砚池之上……
反复数次,直至在砚池一端,积起水洼,才停下动作。
将笔头的水分捏出,搁置在一旁,任其风干。
将双手擦拭干净,才将包好的墨条取出,拇食中三指用力捏住墨条一端。
将墨条放入砚池之中,直直立着,缓缓磨动。
陆一帆的动作很有节奏,不急不缓,不重不轻,依照独有的路线,在砚池内画着圆圈。
“沙啦啦!”轻微的研磨声音,伴随着特定的调调,响了片刻。
那砚池之中,缓缓有墨迹附着,先如波纹,后如细水,最终如同油脂,汇聚一团,盈盈亮亮,煞是好看!
将墨条搭在砚台边,取来那风干片刻的毛笔。
笔端浸入墨迹中,点、撇、倾,摇动笔杆,让笔头吸足墨汁,那笔毛再不复那雪白无暇了。
陆一帆三指捏笔,一手按住纸端,弓着身子,顿时愣住了,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很快,毛笔落下,挥挥洒洒,十六字跃然纸上。
横平竖直,笔画间皆露锋锐,一眼望去,还算能够入目,但若与那大家比,就显得过于稚嫩了。
若说陆一帆没有书写功底,那是假的,最起码也算是入门了。
陆一帆转头,对着身后的张登科道:“怎么样?写得如何?”
张登科瞪着大眼,看了半天,挠了挠头道:“我说不上来,挺好看的!但跟家里的对联比,总觉得少点什么?”
陆一帆回望桌上的文书,将毛笔也搭在砚台边,直起身子,喃喃道:“少些什么?难道是因为字体不同的原因?”
张登科忙解释道:“帆哥!我不懂这些,都是瞎说的,你可别介意!”
陆一帆摸着毛绒绒的下巴,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经你一说,我还真觉得这十六个字少点东西,少点什么呢?”
看着陆一帆陷入沉思,张登科不再言语,内心多少有些自责,“自己都不懂,在瞎说什么呢?”
陆一帆盯了许久的文书,一时也想不出缺了什么……
心中忽有所想,快步打开房门,径直来到整个出租房的大门外,望着贴在大门两侧的对联,怔怔出神……
一月的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反正在陆一帆的瞎忙中,快速消逝了……
八月初,天气更加炎热了,仿佛要在入秋前,把所有的热量都挥霍掉一般。
这一日,陆一帆突然接到了黄静姝的电话:
“参加宴会的礼服准备好了吗?”
陆一帆自从知道宴会变了性质后,很是为难起来,他一直也没决定下来,要穿何种礼服。
有些颓丧得道:“没有准备,我不知道该穿哪种礼服去参加宴会!……”
电话那端的黄静姝,语气未变得道:“下来吧!我在楼下,带你去试礼服!”
陆一帆有些诧异的来到窗前,朝着小区内观望,可惜,这只是大楼一侧,很难将小区全景收入眼中。
最终,还是未看到有些“熟悉”的人,陆一帆开口道:“啊?现在吗?”
电话那端的黄静姝有些不耐的道:“要不然?再犹豫下去,宴会就要开始了!”
陆一帆“哦”了一声,电话那端已经挂断了。
跟张登科交代了一番,陆一帆便匆忙出去了。
来至楼下,东瞅西瞅也不见人,倒是那大太阳,直晒得人冒汗……
“轰!”引擎轰鸣声响起,陆一帆朝着声源望去。
却见一辆红色跑车停靠在路边,这时那跑车车窗降下,一张俏脸探出,很是不耐的道:“嘿!瞧哪那?这边……”
陆一帆快步至红色跑车旁,盯着那跑车多看了几眼……
一时,有些不确定的指着那车中的女子道:“你?……你是……”
车门扬起,一身短袖休闲装的黄静姝,摆手道:“上车再说!”
陆一帆钻入熟悉的后座,按照记忆,去寻那当时的血迹是否还在……
黄静姝启动跑车,快速行驶出去,这让坐在后座的陆一帆,赶紧坐好了身子。
抬头望了一眼后视镜,开口道:“血迹早就清洗掉了,还能保留到今天?”
陆一帆呲牙道:“还真的是你,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点,当初还没来得及给你道谢呢!”
黄静姝嘴角扬起,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四指在握柄上弹动起来……
“也就是你这木头,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陆一帆不以为意得道:“当初,你不是画着浓妆,戴着假发的嘛!形象转变太大了,还真不好认出来!”
顿时想起,在出租屋里见得一面,展露在他面前的女孩,形象前后判若两人,如何能让他想起他们的第一面呢?
黄静姝一时好奇问道:“当初,你带着受伤的那个男的,是现在你出租屋里的那个傻大个吗?”
陆一帆心里腹诽:“谁要把张登科当做傻大个,以后可小心别栽在他身上!”
点了点头道:“嗯!”
黄静姝不禁好奇的回过头来,问道:“当初,你那兄弟是怎么搞得,怎么伤成那样?”
陆一帆看到前面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来,连忙急道:“你好好开车!”
黄静姝悻悻得扭过头去,盯着车前快速倒退的景致。
“跟人家打架,被别人打得!”陆一帆轻描淡写的将先前的问题回了。
黄静姝又想回头,却被时时盯着前面的陆一帆阻止了,“喂!你好好开车行吗?”
黄静姝撇了撇嘴,抬头望着后视镜道:“那他们是多少人打架?怎么打得那么惨呢?”
陆一帆不想在此事上纠缠,这本来是张登科的私事,他也不方便多说。
只是说道:“十几个吧!”
黄静姝望着兴致缺缺的陆一帆,翻了白眼,但依然忍不住好奇,再次问道:“你也参加了?”
陆一帆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看我瘦成这样,像会打架的样子吗?”
黄静姝却回道:“瘦弱的打架更加凶猛的,又不是没见过,只能说你不行罢了!”
陆一帆愕然,“哦!……那说起来,我还给我们瘦子丢脸了不成?”
黄静姝故作玄虚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识过的,多着呐!”
开着跑车的黄静姝,仿佛又恢复了那日,画着浓妆的话唠,一路上问个不停……
陆一帆顿生迷茫,怎么见这女子,一次一个模样呢?究竟哪个才是她的本性呢?
红色跑车在繁华的都市里兜兜转转,最终,在一家有些年头的门店前停下。
陆一帆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商铺的门匾:旧衣店。
哦?这所谓的旧衣是何种旧衣呢?不是要来试礼服的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进了店门,陆一帆才明白那旧衣指得为何物了。
只见店内旧式橱窗内,男女塑胶模特,分别穿着各式的“旧衣服”……
有旗袍,有唐装,有中山装,有军绿装,还有各种样式的汉服,甚至在最里侧,一面大橱窗里,站着一对穿着朱红喜庆的婚装男女塑胶模特。
黄静姝带着陆一帆熟门熟路的转至店里侧,却见一张放满各式布料的床前,站着一位头发稀疏,戴着老花镜的长者。
黄静姝见到那人,开口便道:“常爷爷,我来取礼服了!”
那头发稀疏的年长者转过身来,先是瞅了一眼,跟随而来的陆一帆。
很快目光收回,粗糙的双手在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才快步过来,捉住黄静姝的双手道:
“丫头!是等不及试新衣服了吧!”
黄静姝娇憨得摇动着那老人的手臂道:“哎呀!哪有?常爷爷,你可别老取笑我了!”
又一副面容,转变之快,让陆一帆咋舌……
老人按住黄静姝晃动的双手道:“哎哟!丫头,你可别摇了,再摇把爷爷摇散架了……”
一时间,那头发仅有些许白发的老人,脸上眉开眼笑,想来是极为开心的……
“爷爷老喽!做衣服的速度赶不上以前了,你的衣服还没做好呐!”
黄静姝脸上有些不悦的道:“常爷爷,您的年纪也大了,这店铺交给常叔打理就好了,别凡事都事必躬亲了,累坏了,可没人心疼你呢!”
老人拍拍黄静姝的手掌,以做安慰道:“丫头,这店铺能开到今日,多亏一些老顾客照顾了。”
“这么些年过来,大家都有交情了,年龄大了,就越发善感起来,指不定哪日,就有老伙计走了,我希望用我仅存的手艺送送他们。”
“这店铺是我一辈子的魂啊!所以,趁着我还能干动,就多干一些吧!真到哪天我撒手而去,这店铺就指不定没有了!”
黄静姝安慰道:“常爷爷,别说这种丧气话,您还年轻着那,再说,如今这里不是有常叔照应着呢!怎么会让它倒闭了呢?”
老人家摆了摆手道:“嗨!年轻什么啊!”
“你常叔性子惫懒,这店铺若真是给他,他都不会要的,现在的人,眼光都
现实的紧,不赚钱的东西,他们是碰都不会去碰的!”
黄静姝不想再引导老人伤感了,连转移话题道:“常爷爷,今天我又给你拉来一单生意哦!”
那老年人再次将目光放在陆一帆身上,先前两人闲聊许久,见那小伙子始终呆在原地,也未露烦躁,让这家店铺的主人心生好感。
招手道:“小伙子!近前来,让爷爷看看!”
陆一帆站了许久,见两人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缓步上前,垂下头颅,陆一帆开口道:“老先生!您好!”
那老人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道:“小伙子,也是要做礼服吧?要参加静姝的庆生宴?”
陆一帆还未开口,黄静姝便替他答道:“常爷爷,这眼看庆生宴近了,这衰人礼服还没挑好,您就帮他做套礼服吧!”
老人家扶着老花镜,认真审视了一圈陆一帆,才开口道:“小伙子的身材过于纤瘦了,一般礼服他撑不起来,而礼服想要好看,就要加些内衬了,所以,这个活可不好干啊!”
黄静姝又摇起老人手臂,撒娇道:“常爷爷,您就帮帮忙吧!”
老人家忙按住黄静姝晃动的胳膊,道:“哎哟!丫头,别晃了,我答应你,在宴会前给赶出来,到时候你来取就是了!”
黄静姝转悠为喜道:“谢谢常爷爷,常爷爷最好啦!”
那老人突然靠近,小声问道:“那你告诉我,这位是不是你男朋友?”
黄静姝慌忙小声辩解道:“我怎么会找他这样的男朋友,是奶奶邀请他来参加宴会的,我不想他到时候丢了面子,顺带把奶奶的面子也丢了!”
那老人,一时愣住了,“你奶奶邀请的?”
黄静姝点了点头,那老人得到肯定回答,一时望着陆一帆的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陆一帆不知道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但是,两人时不时用怪异的目光望着他,这让呆立原地的陆一帆有些焦躁起来……
陆一帆两人并未在店铺内呆太久,便起身往店铺外走去。
而陆一帆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看着两人一刻不停的交谈。
出了店铺,陆一帆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咱们不是试礼服的吗?礼服在哪?”
黄静姝率先上车,示意陆一帆也上来,然后才开口道:“没听老人家讲吗?礼服还没做出来!”
陆一帆依然不解的道:“那关于做礼服的呢?没有量身体尺寸,也没见到布料,怎么做礼服呢?还有礼服是哪种形式的呢?”
黄静姝头也不回道:“哎呀!安啦!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衣服了,哪还用给你量尺寸呢?人家看一眼,就大致知道你的尺寸了。”
“礼服的话,你也看到了,这是家旧衣店,做出来的礼服多是旧时期的形式。”
“你也别担心,常老爷子,外号金剪刀,他给顾客做的衣服,至今还没听说有不满意的!”
陆一帆痴痴望着窗外,景色飞速倒退……
心中思忖:既已如此,那就等礼服做出来,再说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