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条蜷缩在角落里,大喊一声:“六哥!”银条怎么也没想到,这顿酒竟成了鸿门宴,还来不及想太多,六六就拿过猎枪,一枪托把他捣昏了。
六六最近手头紧,高山眼一点也不知道,危险悄然降临。
这天春寒料峭,六六从前妻小娟那里出来。孩子学习不好,十几岁也开始混了。前车之鉴,小娟怕孩子重蹈六六覆辙,跟六六商量要把孩子送出国。本来要送孩子当兵的,后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孩子送出国。
六六劈头就说:“哪儿来的钱,又不是想当初。”
小娟一脸无奈地说:“你总比我有办法,你是他爹,你不能看着孩子今后跟你一样吧。”
六六瞪了小娟一眼,吼了一声:“跟我一样咋啦,咋活都是活。”
小娟一拍茶几,说:“好,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管了!”说完扭过头去不再看六六。
六六说:“你不管我更不管。”
小娟慢慢转过头来,两行眼泪流了出来,说:“六六,你还是人不是,他是不是你的亲骨肉,你的心咋这么狠呀!你说,你说,你至少有十年没来看过他了吧?你还记得他啥样不?去年我娘俩在街头,我指着你说,孩子,那个人是谁?孩子一下子哭了,他从10岁就开始不哭了,可他一下子哭了,孩子心里面一直有你,你知道不知道?”
看着小娟抽泣的脸,六六面无表情,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朝门外走去。
小娟说:“你这个畜生。”
六六停下脚步,说:“早知道不生他了。”
小娟喊:“滚!”
六六一咬牙,说:“你给我几天时间。”
小娟听了这话,愣了片刻,扑上去搂住了六六。
六六一把将他推开了,“你好自为之!”
六六穿着显得单薄的运动衣,走出小娟家门,走在那条狭窄萧瑟的小路上。小娟倚在门框上,看着六六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六六出了那过道,就是宽敞大路,他在马路边蹲着,开始给银条打电话。
六六说:“晚上见面。”
“六哥,我晚上有事。”
“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
然后六六去了市区繁华地带,到了那片简易房搭建的寸土寸金的市场。来到市场办公室,他对一个面目奸诈的工作人员,说,你让大胖过来。
这家伙拿眼瞄他,“你给他打电话吧。”
六六说:“我手机丢了,没他电话了。”
这家伙叉起胳膊斜着眼瞄着六六,说:“那我们也没他电话。”
六六站起来,抡起一把凳子,把这个斜眼瞄他的浑蛋砸翻在地。当时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一见状,抡起凳子冲过来,劈头向六六砸去。六六一闪,一凳子砸上了他后背,扑通就倒地了。六六朝他头上补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剩余的几个都跑了。不一会儿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为首的正是大胖。见是六六,大胖怔住了。
六六说:“对不住了!”
大胖对手下挥挥手,独自进去了。六六说:“我今天不是借钱,我是来拿钱,来拿我20年前放你这里的钱。”
大胖伸出手指着六六说:“穷极生疯了?”
六六冷冷地说:“不错。”
大胖把举起来的手慢慢地放下,说:“那钱已经不存在了。”
六六眼里泛出了一道凶狠的目光,说:“谁说的?”
大胖说:“小鹞说的。”说完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了一根烟。
六六说:“小鹞是谁?”
“真他妈穷疯了。”说完大胖把烟给点上了。
“大胖,你也是过来人,我问你一句话,我六六过去纵横江湖,放出来的话,有收回去的没有?”六六向大胖的办公桌走近了一步。
大胖低着头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大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六六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眯缝起眼睛看着他。
大胖咬了一下嘴唇,说:“小超捅你那次。”
六六说:“还有没有?”
大胖又抽了一口烟,抬眼皮看六六,“应该还有,只是我记性不好。”
六六说:“小超那次,是一码事,这次,又是一码事。”
大胖说:“现在只说放出来的话收回没收回这事。”
六六说:“小超那次,老子就没放话,是弟兄们主动出头的。”
大胖把没抽完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抬起头对六六说:“我大胖现在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我要跟穷极疯的人用穷极疯的方法,掉身价了。咋样六六,我让眼镜大哥过来跟你说话?”
六六说:“我靠!大胖,这次你叫谁过来也没用,他算个屁!我六六憋一肚子气了,你喊他来,咱新账旧账一块算!”
大胖一下又软了,“那又何必,几十岁的人了。”
六六一脸镇定,“看来你还清醒,我以为你被钱烧糊涂了。你清醒就好,我刚才说了,我来拿20年前放你这儿的钱。”
大胖又点燃了一根烟,他也不抽,然后又把烟灰缸慢慢地挪了挪位置,“说说你现在的能力。”
“我的能力?我只说一句,到了该到的时候,我六六还是从前的六六!”
“你我都是粗人,说话别说那么深,你明说。”
“如果那钱不还,我告诉你,我六六就去借一条枪。凭我六六,三天之内,借杆枪还是没问题的吧。大胖,我告诉你,我只要拿枪轰了你,大哥们一个也别跑。”
大胖往老板椅的靠背上一靠,一只手举着烟,歪着头看着六六,说:“我大胖也不是从前的大胖,如果怕了谁,这个市场也不是我的了!”
六六说:“那好,一周之内你听枪声,告辞!”
“不送!”
六六独自行走在喧嚣的街道上,不断地抽烟。后来他拦了辆出租车,来到一个小区,穿越一栋栋崭新的楼房,到了一个破败的去处。这里尚未改造,有几栋破旧的红砖楼房。来到一个楼洞,六六蹲那儿歇了一会儿,抽了两根烟,然后上去了,一直上到四楼,气喘吁吁敲门,敲半天却没人。
六六下来后,拨通了电话,“你咋不在家?”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无奈的声音,“那地方不能住了,被人点炮了。”
六六一下火气上来了,“我靠,也不告诉我,要是大案,他们设伏,我今天不是自投罗网!”
“小事告诉你啥,没经过风雨?有事?”
六六的声音小了下来,“当然有事,那一年,是2002年吧,你们不是准备去赌场放铳,搞了几杆猎枪?”
对方说:“还提那事,提起来我就生气,啥都准备好了,他妈的,被段超英那狗日的一统江山了。”
“那枪还在不在?”
“当时卖了两杆,还有一杆用油纸包着埋起来了。”
“好,这两天我找你。”
到了傍晚,六六给银条打电话,约了见面地点。刚打完,大胖电话过来了。
大胖说:“六六,我本来要找人把你做掉的,你不是在要钱,你是在欺负我。那天你去借钱,已经欺负我一次了。但有许多人劝阻,说毕竟过去咱们有过那交情,如今你风雨飘摇,我要是帮了你,江湖上还落个口碑。其实六六,你信不信,做掉你如同做掉蝼蚁,我大胖一点也没有说大话,真视你同蝼蚁。蝼蚁你知道是啥不知道,就是蚂蚁。六六,你现在真不行了,还不是一般的不行,我和你说话,就是抬高了你。要我说,你不行了,为啥还这么张狂,自不量力?”
六六听着电话,一言不发。
大胖继续说:“说实话,自从你抽上大烟,我就彻底看不起你了。唯一的一点敬佩,就是你不借钱,后来这点敬佩也没了,你已经成为江湖的耻辱,你自己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六六还是一言不发。
“还是那句话,我看在你可怜的面上,看在咱过去的份儿上,我明天把钱给你,连本带利都给你,耻辱之人,你满意了吧?”
六六平静地说:“满意了。”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你说。”
“听说你傍了好几个富婆,家资都过千万,按说你不该穷极啊。”
“我做人有分寸,她们对我好,我也得对她们好,我从不向她们张口,除了她们给我。”
“你再次让我看不起你,看来她们给你的都是小钱。早知道你这么好打发,我养着你算了,好歹兄弟一场。”
“可是你不能让我办事。”
“六六,我现在要有一点不高兴,我马上收回我刚才说的给你钱那句话。”
“我没让你不高兴。”
“明天是你来拿还是我让人送过去?”
“直接送给小娟。”
“你不是能为小娟拼命的人。”
“确实不是。”六六说完大胖便挂了电话。
六六立马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拿出来点燃,点燃后就给小娟打了电话,“小娟,明天大胖送过去一笔钱,你看看够不够。”
“有多少?”
“有多少我不知道,当初给大胖钱,我也没数,一书包都给他了。”
“那明天再说吧。”
“应该不够,那时候钱都是10块的,我再想办法吧。”
晚上六六和银条在一家小饭店见面,六六眯缝着眼看着银条,说:“老子说过,谁耍老子,老子跟谁没完。”
银条赶忙说:“六哥,不是我耍你,是他。”
“你把大眼贼电话给我。”
银条沉默了两秒,显得极其为难,“六哥,小弟要是给了你,就没法在江湖上做人了,还请六哥谅解。”
“那好,你跟他联系,我俩见面,这笔买卖必须做成。”
“要不明天吧?明天我给大眼贼晓以利害。”
这天晚上,六六跟银条分手,独自一人行走,路过一家夜总会,碰见了我。我也是和几个朋友喝酒结束,他们非喊来继续喝啤酒。我邀六六一同进去。六六我俩没要小姐,坐在角落一直说话,六六说了小娟,说了孩子,说了大胖,接着就说了高山眼。
我不能说我认识高山眼,我问六六:“你真的准备杀人?”
六六无奈地说:“现在不好赚钱了,你说咋办?”
我说:“你没考虑后果?”
六六的左眼皮跳动了几下,“没有后果,我有一个完美方案。”
“六六,我啥也没听见。”
六六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自从你退出江湖,你一直就是啥也没听见。”
这天深夜,我给高山眼打了电话。
第二天晌午,银条站在自己家门外的街边上,给六六打了电话。他告诉六六,他一直给大眼贼打电话,无法接通,不得已,坐长途车来到了这个四面环山的县城,一旦联系上他,马上跟六六联系。
六六说:“大哥你辛苦了。”
银条哈哈笑,“六哥你真会拿小弟开涮。”
又过了一天,银条告诉六六:“六哥,你猜咋着?大眼贼移民新西兰了。”
六六一声冷笑,说:“银条,你能玩得过我?大眼贼就是咱市人!”
银条吃了一惊,“六哥,何出此言?”
六六说:“昨天你给我电话,说联系不上,我就知道你们想玩我了。银条,告诉你,老子昨天就到了这个县城!在青山宾馆302房,你既然也在这里,你来找我吧,老子请你喝酒。”
银条带着哭腔,“六哥,一打听到他移民,我就坐上了长途车。”
六六说:“放屁,你就没来。”
银条说:“六哥,我真来了,你是不是听着动静我不在长途车上啊,有时候就那样,你越在哪里,越听着不像在哪里。”
六六笑了,“银条,哥哥跟你开个玩笑,我哪有工夫去那鬼地方。”
听到电话里的这句话,银条那一张皱得像一团被揉皱了的报纸的脸,便立马轻松了下来,他说:“六哥,可给我吓死了,我就怕被你无辜地怀疑。”
六六说:“你扯了个头,老子白忙活了一场,这样吧,明天你请我吃饭。”
银条豪爽地说:“六哥,没问题,你说去哪里吧。”
挂掉六六的电话后,银条马上打给了高山眼,说:“差点儿没唬过去,真惊险。”
高山眼说:“你办事,我放心。”
“真被他识破了,我不得跑?”
“哈哈,现在一块石头落地了。”
“我当时就有跑的打算了,我跑了,他去哪儿找我,把手机卡扔了就是。不行我回老家,不在这儿混了。老高,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给你去掉了心腹之患。”
“那你过来一下吧,我给你10块钱奖金。”
“老高,你卸磨杀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卖给六六!”
“1000。”
“不行!明天我要在最好的地方请六六,你要不仁,我明天就不义了!”
“5000。”
“现在好地方一顿饭一两万,这样吧,老子不要了,老子现在就去找六六。”银条的语调顿时升高了几度。
高山眼后来告诉我,他没有杀金条之心,却起了杀银条之心,银条一口讹诈了他3万。
过了一天,银条给六六打电话:“六哥,咱晚上吧?”
“正好晚上没事。”
“六哥,老弟的状况你也知道,好地方我也确实请不起,主要是表达个意思。”
“随便找个地方吧,要不咱去北面吧,可清净一个小区,那里有家小饭店,味道非常不错。”
“那我带我女朋友一起去。”
“带啥女的,老子最烦带女的。”
“那好吧。”
这天晚上起了北风,六六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筒里,站在饭店门口等银条。银条坐个黑老鸹过来的,到了面前,突突突直冒黑烟。
银条跳下来,直给六六赔罪:“六哥,你看看你,咋站在外面等我啊,我消受不起。六哥,快进去快进去。唉,都怨老弟人穷志短,为了省俩钱没坐出租,让六哥久等了。”
两个人进了饭店,银条问老板:“有包间没?”
六六说:“要啥包间,就咱俩人。”
“我请六哥,必须包间。”
“那也行,这里菜很便宜。”
两个人吃着菜喝着酒,银条说:“六哥,可能我去的饭店不多。”
“你有啥说啥。”
“我咋吃着这菜,没一个好吃的?”
六六一皱眉头,说:“我今天一吃,就不对味了,估计换厨师了。”
“这可不行,我请六哥,哪能吃这。走,六哥,咱换地方,去市里,我发现一家小饭店,味道百分百,就在建国路上。对了六哥,听小鹞说你家就住建国路。”
“换啥换,跑来跑去的,时间都在路上了。意思到了就行了,我六六又不是讲究人。我从小在建国路长大,不过早不在那儿了。”
银条一脸无辜地说:“真对不住。”
六六说:“有啥对不住的。我今天跟你喝得高兴,咱一会儿接着继续喝。一会儿我做东,买点东西,去这个小区喝。”
“小区喝?”
“我在这里有套房子,一会儿咱俩过去,通夜喝。”
“好,难得六哥有兴致。”
过了一会儿,银条说:“六哥,去年我从这个小区门口过,见眼镜大哥出来了,独自一个人,散步出来的,他是不是也在这儿住?”
“人家是大哥,想去哪儿住去哪儿住,我没见过。”说完六六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杯。
“小鹞说他要晚一点进去,跟眼镜大哥可能有一场火拼。”
“听他吹,他们天天说火拼,我耳朵都听得出茧了。老弟,这菜确实不能吃,还不如卤肉,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熟食,咱去我那屋接着喝。”
“六哥,哪能你买,你买就是打老弟的脸。”
两个人出了饭店,顶着北风,走了很远,才见到一家亮着红灯笼的卤肉店,买了鸡子、牛肉等,又在边上的超市捎了两瓶酒。
来到小区,一栋栋崭新的楼房,许多亮出灯光来。六六引着银条一直往里走,越走越黑暗,路灯也没了。银条看见的是,几栋破败的楼房,几乎没有什么灯光。
六六指着其中一栋,说:“就是这个楼,老房子,正准备拆迁。”
两个人上到四楼,六六打开了房门。
六六说:“老弟,委屈一下。”
银条说:“六哥,看你说的,能来到六哥家,我无比地温暖。六哥,开关在哪里?”
六六朝他身后一指,银条转过身,黑暗中一个人持一条长枪,冰凉的枪口几乎触到了他的额头。
六六把银条绑了起来,边绑边说:“小子,他们说跟你不用枪,杀鸡焉用牛刀,但我认为你不是鸡,起码大眼贼不是鸡。”
银条蜷缩在角落里,大喊一声:“六哥!”银条怎么也想不到,这顿酒竟成了鸿门宴,还来不及想太多,六六就拿过猎枪,一枪托把他捣昏了。
六六和同伙两个人,蹲下来抽烟。六六说:“你往这边蹲点,那边窗口能看见。”
同伙挪了位置,说:“六六,你为啥非得在这屋?一直跟你说这屋被点炮了。”
六六说:“一时找不到合适地方,咱现在不是背嘛,要放过去,就没地方了。”
同伙说:“不是没地方啊,随便一个地方也比这儿强。”
六六说:“那些地方,没有一个比这儿强的。那些地方来往人员嘈杂,你说,你能不让人家来?那么乱的地方,你说保险不保险?兄弟,你看看这里,多安静,都知道这里被点炮了,不会有一个人来的。”
同伙说:“万一公安来了呢?””
六六说:“只要咱们出入谨慎,公安不会再来。多大个案子,公安真有那么闲?再说公安已经来过了,按常规,谁也不会再回来了。咱们反常规,回来了,所以,这里最保险。”
两个人说着话,银条醒了,银条摸了摸头上的血,一时还不敢确定六六到底是不是真的揭穿了他和高山眼的骗局。银条更不敢反抗,他知道反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银条大声说:“六哥,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六六把烟掐了,躬身来到银条面前,蹲在那里,鼻尖顶着银条鼻尖,“银条,你玩我,这就是下场。”
“六哥,我没明白。”
“小子,我肯定得让你明白。小子,告诉你,你们跟我玩,差远了。小子,那天我就在那个县城,就住在青山宾馆302房间。”
“我还是不明白。”
“大钱包酒吧你知道吧?”
“那次咱俩一块去的。”
六六轻声地问:“大钱包老板娘很漂亮吧?”
“漂亮。”
“当时咱俩通电话,她就睡在我身边。”
银条的脸一下子全白了。
六六站了起来说:“小子,你说巧不巧,当初大眼贼跟她也是睡在这个房间。大眼贼啥都告诉她了,我现在啥都知道了,大眼贼就在本市!”
银条说:“那你不直接找大眼贼……”
六六阴着脸说:“大眼贼回去就换了号码,所以我要找他,首先必须找你。他晃我一下就闪了,哪那么便宜的事,我六六是好晃的?你要是配合,我不会为难你。否则,就是破了我的财路,我必杀你。”
银条腆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说:“我配合,六哥,我配合。”
高山眼没料到这么快就祸之将至,这些天来他忙忙碌碌。高山眼向卢处长汇报:“世美高干,之乎者也。”
卢处长说:“西门高干,者也之乎。”
“者者也也。”
“也也者者。”
“不知窃听者晕乎?”
“晕乎。”
“言归正传。”
“洗耳恭听。”
“世美高干,金条5个血海深仇之人,本地之两个已经蠢蠢欲动,天一拂晓就扬言要杀金条,一直扬言到天黑,天天如此,无所事事。吾已实地打探,其两人要杀金条之心,路人皆知。小炉匠功不可没,吾已奖励其5万金。”
卢处长有气无力地说:“你可真是大手笔。”
“如此两人,其中一个,可歌可泣。为使事情做得更逼真,其人翻山涉水回了老家,买回5公斤炸药,要把金条碎尸万段。”
“此人可敬。”
“忽一日,被叛徒告密,捕快将其投入了大牢,言其严重危害公共安全。小炉匠怕其供出内幕,急中生智,苦肉计进了看守所。苦于不在一个囹圄,在其招供前一分钟,小炉匠调号调了过去,一席话令此人宁死不屈。小炉匠曰,保守秘密,赏10万金。”
“比金条还黑。”
“如何比得金条,吾等是一次性,金条是无止境。请世美高干继续用文言文,大局为重,不为蝇头小利折腰。”
“有话便说,有屁便放。”电话里,卢处长的声音显得十分不耐烦。
高山眼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随后长叹一声,分外悲凉地说:“世美高干,如此说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吾为你披荆斩棘,冒着掉头的风险,日夜操劳,呕心沥血,却遭冷眼相对,心寒无比。吾这是图啥,吾不干了,解甲归田,金盆洗手。”
卢处长的声音顿时变得分外亲切,“西门高干,若有得罪,请多多包涵。望汝还以大局为重,吾好之,你则好之,吾唇亡,你齿寒。15万金,不在话下。”
高山眼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如此说来,顿有暖意。世美高干,那吾继续汇报之。”
“西门高干,汝继续。”
“小炉匠那厮,已经越狱出来,吾两人已会面于月黑风高之天。为奖励其忠勇,吾命贱内取5万金对其赏赐。世美高干,此5万金是吾的心意,无须吾兄破费。吾兄对吾有天高地厚之恩,此一举不能报答万一。世美高干,贱内痛惜金钱,泪流成河,吾自岿然不动。”
“此项费用吾出。”
“吾兄若非要出此项费用,便是用金钱来衡量咱们的友谊,如此一来,庆弟宁求一死。”
“庆弟真心助吾,吾甚为感动。”
“小炉匠不辞辛劳,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赶往金条老家,寻得那两个仇人,用吾赏赐的5万金,均分给了二者,让其大造声势,一传十十传百,不杀金条,誓不罢休。小炉匠最后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归来,瘦得皮包骨头,吾感动得痛哭流涕。人间处处有真情啊!”
“一旦事成,重奖小炉匠。”
“世美高干,此言差矣。一旦事成,小炉匠是一条线,连到吾这里,你我若想万年平安,势必要掐断这根线。此线一断,高枕无忧。”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高山眼越说越来劲,“为使线索更加扑朔迷离,吾和小炉匠准备营救那两个阶下囚。一为如今进去的那个,二为过去进去的那个。世美吾兄,吾从前告诉过你,金条共5个不共戴天仇人,一个一直在狱中。小炉匠吾俩已策划出周密方案,绝对越狱成功。二人出逃前,一定要在狱中墙壁上咬断指头血书,此番出去,誓杀金条!等二人出来,吾即命人在二人脊背上篆刻镏金大字,不杀金条,誓不偷生!还要篆刻感叹号,一背都是感叹号,一直叹到屁股沟。”
“此计大妙。”
“此番计划,费用20万金,亦不用吾兄操心,吾已有筹钱良策。”
卢处长说:“万万使不得,汝为我奔波,岂能让汝再次自费。”
“吾二人生死相依,已不分彼此,吾为你做之事,就是为吾做之事,休得争执,板上钉钉!”高山眼一副慷慨激昂状,语气抑扬顿挫。
卢处长亲切的声音又再度回来,“庆弟,一旦事成,吾定让你财源滚滚,万世流金!”
“世美高干,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汝那边进展如何?”
这时卢处长的声音明显变得中气充足了起来,“吾这边也进展顺利,吾前一时期驱车于市区郊外,遍访了楼盘,昨日已购下一复式楼,和吴青青双双入住。此楼户主,是吴青青。吾已将其彻底麻痹,让其为吾生儿育女,吾俩山盟海誓,要厮守终生。”
“此是第一步。”
“吾不分第一步第二步,吾齐头并进,吾已和金条那厮多次把酒言欢,形同兄弟。金条那厮如今终日奔波,为旗舰大酒店选址。其根本找不到地址。吾说如今餐饮竞争异常激烈,要做就要做最大,俯视群雄,所以10万平米面积远远不够,吾令其找50万平米以上的。那厮哪知是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那厮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
“尚需给其甜头尝尝。”
“吾这次给他的甜头是,望梅止渴。吾说,一旦酒店落成,金条占四股,吴青青吾俩占六股。吾已跟其签署合同。合同很重要,是吾俩合作的证据。金条与吴青青,裂隙已经产生,吴青青坚持要给金条0。01股,两人差点儿火拼。”
“哈哈哈哈,内忧外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已开始大张旗鼓贷款,找遍了信贷部门,如此一来,吾俩之事,便瞒天过海。”卢处长的声音里有些小小的异样。
高山眼却装作没有听出来,平静地说:“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
接着卢处长语气凝重地说:“一旦部署完成,便要走关键的那步棋。关键那步棋是重中之重,来不得半点纰漏。”
“吾俩过去也探讨过,吾现在有更明晰的思路。一旦金条被除掉,银条便是最大威胁,除掉银条,证据链便断了。至于如何除掉银条,吾已有周密计划,计划内容,是时自会告知。”
卢处长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还有一事,烦请西门高干操劳。”
“请世美高干明示。”
“择日你到单位,抓着吾一顿痛打,造声势,造咱俩形同水火声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给单位人造成一个假象,我不给你恢复工作,你有冤无处申,苦海无边。”
高山眼有些犹豫,“只是轻重不好把握。打得轻了,有造假嫌疑;打得重了,汝又怨恨。”
“为了大计,汝放开手脚,越逼真越好。”
高山眼立马说:“那还择日干嘛,吾现在就去,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对了,亲兄弟明算账,吾那15万金何时到账?”
“老子从没把钱看在眼里,现在就打给你!”
后来高山眼告诉我,可把卢处长给打坏了,哈哈哈,真过瘾,想怎么打怎么打,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从古到今,如此打法只发生两次,一次是周瑜打黄盖,一次是他打卢处长。
六六擒拿到银条的第二天上午,高山眼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请他吃饭。高山眼说,你说吧,你有多长时间没请我了,你真好意思,还非等到我提出来,这多伤兄弟心,你知道不知道。我说,请个客犯上说那么多。
来到宾馆,高山眼正在看电话通话记录单子,单子扔得一床都是。
高山眼让我坐,说:“有淫妇小乔的,有银条的,还有一个人的。”
“你咋搞来的?”
“我托了熟人。”
“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淫妇小乔电话来往非常多,不好看出名堂。银条也一样,一天到晚乱打电话,半夜电话最多。”
“那你调出来有啥意义?”
高山眼一脸得意地说:“怎么没有意义?你那天晚上告诉我,六六咬住我不放了,非得杀人,我调这电话就非常有意义了。你想想,六六要找到我,必须找银条,我一调,就知道他是不是找银条了。”
“找了没?”
“所以我喊你来请我吃饭呀,你知道六六号码,你帮我看一下。”
我拿过通话单,朝最后一看,一眼就看见了六六电话,“这个就是,后面六个六。六六有毛病,过去买传呼,也买带六的。”
高山眼拿过单子仔细看着说:“截至昨天晚上7点,他还在跟六六通话,后来跟别人又通了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是8点40。”
“你啥时候打的这些单子?”
高山眼抖了抖手上的通话记录单,说:“就刚才,你来之前,人家给我送来的。”
“那就是说,是一直到今天上午的通话记录?”
“正是。”
“这里面有名堂,银条昨天晚上可能出事了。”
高山眼疑惑不解,“此话怎讲?”
我说:“你自己看看,你刚才也说了,银条半夜电话最多,可他昨天晚上,一个电话也没有。”
“也可能喝多了,这种情况不排除。你再往前看看单子,应该还有这种情况。”
“我预感是六六出手了。你这样吧,如果我没猜错,银条今天肯定给你打电话,要跟你见面。”
“他本来今天就要跟我见面的。”
“小心无大错,你听我的,马上换宾馆。银条要见面,你别去,找个理由推脱,或者说去外地了,几天才能回来。然后过两天,你再去调银条单子,要是银条只跟你通话,没跟别人通话,那银条就是出问题了,他肯定被六六控制了。”
高山眼看着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我严肃的神情,把单子往包里一塞,“不好,我左眼皮一直跳,赶紧转移!”
六六前一天晚上和同伴喝酒误事,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时分,赶到宾馆,高山眼已人走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