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去哪了?”饭桌上未见冯凯身影,文竹清开口问道。
“原本是想多陪陪你的,不过北区督主今日难得待客,他这没出息的跑去受气了。”林玉莹没好气道,而文竹清解意般点点头。
临安也好,光洲也好,像这般大城池由城主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
因此各城通常会划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再设一名管理者,这个管理者便名为督主。
作为城都的二把手,督主的权利仅在城主之下,自然是各大官商门派需要交好的存在。
百重门建门不过两年,弟子仅有数人,冯凯身为门主,正值壮年,自然不满足于当下规模,而要发展壮大,能够交好督主的话,会方便许多。
不过督主乃一城大区的统领,身份高贵,像冯凯这样的小门派门主往常是不够格和督主相见的。
要知道文竹清所在越山派算是光洲的中等宗门了,但能够被督主接见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所幸督主每隔一段时间会广而设宴,和区域内各掌权人交流,汲取补充平时难以获得的信息。
这样难得的交面机会冯凯肯定不会错过,文竹清对此极为理解,连忙表示自己没有耽误冯凯便好。
“你姐夫就是这么个人,你理解就好。”林玉莹再为冯凯解释一句,接着道:“来,别聊那么多了,吃饭吧。”
“明天便要离开吗?那么着急,多留两天又如何?”在饭食尾声,林玉莹忍不住嗔怨一句。
“不能再留了,本来停顿两天,找到他的机会便小了一些,再多留几天,怕是要彻底丢了踪迹。”文竹清摇头苦笑一声。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了,不过,这孩子……”林玉莹看向边凡,两人是当着边凡的面交谈的。
林玉莹本想借自己的口为林竹清道明离别之意,但思量片刻,觉得自己这般做法可能会引起边凡误会,便及时止口。
“嗯,我会和小凡说清楚的。”文竹清重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边凡的手,将他拉起,“小凡,来,师傅和你交待点事儿。”
正值午后,有些摆桌晚些的人家还在吃午饭,烈日当头,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
文竹清拉着边凡的手走在绿荫之下,稀疏的阳光透过茂叶洒落道两人的肩头。
走过绿荫,走过曲桥,走过初现凋态的荷花池,文竹清始终未说过一个字。
一片带着初秋气息的枫叶随风飘落,划过文竹清失神的眼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文竹清低头拾起那一片红黄相间的枫叶,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抬起头来。
交叠的枫叶刺眼的阳光扎成一束一束,但她并没有看到希冀中的金黄,这只是一片叛逆的、过早投入大地怀抱的枫叶,若不被拾起,等待它便是在脚步下化作齑粉的命运。
“小凡,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吗?”文竹清松开边凡的手,寻了一块石墩坐下,边凡乖乖跟上,在文竹清一旁坐下。
“之前你问过我,我并没有告诉你,有很多原因,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连累其他人,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有人关注他,各种意义上的。”
文竹清仰头一笑,像是在追忆某些美好的事物。
“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文竹清随手抽了一根地上的枯枝在空地上比划起来,像是小孩在地上作画一般。
“以前有个小姑娘出生在商贾之家,这家人本来是因妖兽袭击流落的边民,在城里做了点小生意,却恰巧成功了,有了些银钱,出于好心,接洽了不少同样因妖兽流亡的亲戚。”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生意红火,而这家人又没有什么心计,他们很快被其他商户挤兑,生意愈发难做。”
“在一场跨城的商运之旅中,因为雇不起武者的商人夫妇决定亲自押送商货,很不幸,他们遇到了妖兽。”
“那是场灾难,一个旅团五十多人没有一个活下来,虽然事后击毙了妖兽,但已于事无补。”
“第一次接到父母离世的消息时,女孩七岁,正在踢着绣球玩耍,若是那对夫妇活着,看到小女孩逃出课堂拿着玩耍,肯定又会好好训斥一顿吧。”
文竹清的声音很低,不知不觉已伴有嘶哑,边凡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文竹清身上未曾离开过。
不过文竹清的注意力不在边凡身上,而是继续比划着手中的那截枯枝。
“那个小女孩后来哭了很久很久,但是没有用,什么都回不去了。”
“女孩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因为商货丢失赔光了,而那群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亲戚’在女孩家里没落后就变了脸。”
“小凡,你还小,不知道一个人为何上一刻还和蔼亲人,下一刻却能化作蛇蝎。那群所谓的‘亲戚’人多势众,把小女孩家里唯一剩余的丁点家产都瓜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她和一个年迈的老管家。”
“住过破屋子,跟着讨过饭,生病时因为没钱请大夫,差点丢失性命,女孩经历过很多之前未曾想过的磨难,曾经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变得面黄肌瘦。”
“直到最后,那个年迈的老管家也离开人世,那是小女孩最茫然最无措的时刻,她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为什么上天会这样对她呢?”
文竹清的眼眸里失去以往的光彩,茫茫的眼神仿佛跨过时空,重新回到当时的小女孩身上。
所以小女孩抬头看向天空,却看到了一名靓丽的仙人,她就像上天的化身一般,握着一柄碧色长剑,英目烁然。
那一年,小女孩九岁,被一名女修士看重,带到了宗门修炼。
“那个宗门很大,里面人也多,有众多和小女孩同年之人,看重小女孩的女修士在宗门地位很高,很多人都想拜她为师,但女修士却只看中小女孩,所以小女孩被很多人讨厌着。”
“那个时候很多人欺负小女孩无依无靠,再加上小女孩面黄肌瘦的模样,受到了众多取笑。”
“每隔几天就会有同龄人找小女孩麻烦,小女孩不敢找女修士,因为总是麻烦女修士,说不定会被她讨厌,从而被赶下山。”
“所以小女孩默默忍受着,谩骂,甚至拳打脚踢。直到有一天,一个男孩路过,恰巧碰见有人欺负小女孩。”
“男孩很厉害,深受宗门看重,天赋异禀,传闻掌门都对他赞许有加。所以男孩把欺负小女孩的人打得屁滚尿流。”
“也许男孩自己不知道,当他把手伸向那个枯发面黄的小丫头时,小女孩已经喜欢上她了,那一年,小女孩十岁。”
“后来啊,小女孩越来越努力,只为能够接近男孩。幸运的是,女孩的天赋不错,只不过觉醒得比较晚。”
“在修行五年后,小女孩正式拜入地位当初带领她上山的女修士门下,成为女修士的关门弟子。”
“成为关门弟子后,女孩的更加努力,因为她知道自己要追赶的人很优秀。最后,女孩在众多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终于有机会接触之前救他的男孩了,当时的男孩已经成长为备受宗门女子爱慕的少年。”
“是啊,谁不喜欢又英俊,实力又强的人呢?女孩原以为自己再无法和男孩有联系了,直到一次宗门任务,两人被分在一个小队。”
“那是一次猎杀妖兽的任务,只一心修炼的女孩根本没有和妖兽搏杀的经验,在见到凶恶的妖兽后,居然被吓得动弹不得,后来男孩又救了她一次,并且为她受了很重的伤。”
“女孩实在过意不去,于是留在男孩身边照顾起他来,女孩没想到男孩并无心怡的对象,两人在逐渐的接触中关系日益密切。”
“后来,女孩就只和男孩组队了,四年的朝夕相伴让两人的情感变得异常微妙,两人似乎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宗门上下的弟子也时常称他们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切都那么顺利。”
“不管男孩和女孩自身,或是他人都已经默认两人之间的情侣关系,只需轻轻一指,那层薄膜触之可破。”
“如果一切都如同意料那般发展就好了,可是上天从不会遵从你的意愿。”
文竹清将手中的枯枝扔开,屈膝环抱,把头埋进膝间。
“一天,那个俊朗的少年接到宗门任务,前去协助围剿妖怪,没人担心少年的安危,因为以往这样的任务从没有人受过伤,毕竟只是协助任务。”
“这类任务的目的不过是让宗门弟子多见些世面,和其他宗门建立交集而已。可那个少年,一去就是数月了无音讯,同行的同伴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女孩再心急也等不到一条消息,就在女孩绝望之时,少年传了一封书信到了宗门,然而只留下寥寥数笔脱离宗门的宣言。”
“这个备受宗门关注,几乎是宗门领军一代的少年就这样诡异的消失。后来,女孩也收到了一封信,但那封信详细地交待了少年的遭遇以及不会宗门的缘由。”
“读完信件,女孩只觉得少年已经疯了,第二天女孩便向师傅决意辞行,也离开了宗门,无论如何,她要找到少年。”
“那个少年的名字,叫做柳源。”文竹清的声音轻轻落下,边凡依旧静默地看着埋头不语的文竹清,漠然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