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话说将离得知身世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
将离从怀中摸出了郎中赠的五两银子,用了三两给母亲置办好棺椁。次日便在村外的一棵古槐下落棺——只因村中长老所言:“背德之女,不可在村中下葬!”再加以村民的咄咄逼人……最后在郎中的据理力争下,才让离母在村外不远的槐树下入土。
是日,又是纷纷扬扬地一场大雪。
槐叶点点飘落,令人望而生悲,一派萧条之色。有些叶子落到了离母的碑上。将离轻轻拂落槐叶,望着那碑出神了……这碑是隔壁村中的李二哥给打的,当然,即使将离去求本村的石匠老王,他也会用自己的铁锤子,骂骂咧咧地把他赶出去……
正想着,将离忽听笛声响起,转身看时,发现郎中整拿着那把玉笛,站在将离背后,双目轻闭,悲恸地吹着。
在这凄凉的笛声中,将离跪倒在地,恸哭不止……
离母头七过后,那郎中来到将离家中。已入深冬,而将离还只是单衣一件。
“如今,令堂也已辞世,小友当投何处啊?”那郎中看将离没有反应,顿了顿又道,“不如就在小医身边做一名学徒,随无大富大贵,但也可吃饱穿暖啊。”
将离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草席,那是离母织的第一张毡笠子,离母决定不卖,而是一直留到了现在。在娘走后,这也成了将离惦怀离母的唯一物件。
“多谢先生好意相邀。但恕将离难以从命。前几日,离在落仙涧边偶遇一恩人,他从熊口把我救下。此人武功极高,轻功似燕,曾说:‘旦有难处,只管来寻我’并留下了他的地址。此番,吾欲投靠他,也有意学得一身武功,将来去寻找家父。”
那郎中看了看将离,他那布满灰与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
“那好,我也不便多留了。小友自去罢,”那郎中整整衣襟,起身对将离说,“小友此去必经数年,不知何日君能回。此间便由我替你守着,待学成归来,在做定夺也不迟。”
受过那么多年别人的冷眼,将离对这份情义难以言表,当时痛苦不止,只纳头便拜。
“那……便有劳先生了。”
先撂下将离不说,且说当下有两人正由皇都向着落仙涧赶来。
一人身着淡青色长衫,脚穿黑色直靴,长衫外的紫棠色比甲的下摆上挂着一个打磨精致的玉雕玩物,看来也是经常被把玩,那玉的眼色已有些许的肉红色。
再看另一人身着宝蓝色洋褶裙,最外层的雪白斗篷盖住了整个头,但也不难发现那柔和的脸部线条,还有那清秀冷峻的五官,怎么看都应是一个深居内阁的大家闺秀。
“此番,师傅叫我等去京都探查,本想京都应是欣欣向荣之景,可……可百姓却如此地一样贫瘠啊。”那穿长衫的男人突然说道。不知他是对那女人说,还是自言自语。
“这雪,下的好大。对贫苦之人,又是一场浩劫吧……”那女孩若有所思地说道。每到寒冬时分,落仙涧这附近总有几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时运不好的时候还会压倒房屋——当然,只局限于穷苦人家的草房和柴房——她娘,就是在一场恶雪中被倒下的房屋压死的。后来几经周折到了师傅家中才算有了个归宿。
“是啊……”男孩也看似心事重重,“哎嘿,那里哪里!!”
“啊?怎么了?”女孩表示疑惑地问道。
“那里好像有一只野鸡!好了,正午的饭菜有着落了!”男孩显得有些激动。
“在这寒冬腊月的,还没发现过野鸡出现在山上过,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你看那个!”说罢,男孩便指向远处的一个黑影。
女孩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看见那个黑影宛如一只山鸡,就不愿承认地说道:“好像还真是……”
“不过这大雪封山的,哪来的山鸡啊?”女孩正想着,而旁边的男孩就迫不及待的拔出佩剑,向那个黑色的物体投了出去去。
“喂!你怎么……”女孩还没说完就听到“啊”的一声。
“怎……怎么回事?”男孩颤抖地说,“是不是野……野鸡叫唤一声?!”
“还不快去看看!”说着,女孩攥起拳头在男孩的头上打了一拳。
男孩颤颤巍巍地走向“野鸡”,临近四五米的时候,突然大喊道“叶黎馨,快来!这里有个人!”
叶黎馨听到喊声,来忙跑过去查看。发现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孩,穿着单薄,倒坐在雪地上,两腿呈四十五度角张开,腿中间的雪地上插着一把剑。
这……这不是将离吗……
原来,将离正在去落仙涧的路上,然后刚俯下身准备拿出包裹里郎中赠与的两个面馍,就发现一把宝剑破空而来。幸好就势一倒,不然小命呜呼了……
“小……小兄弟,”叶黎馨尴尬地笑着问将离,“你没事吧?”同时给了旁边的男孩一拳,那人吃痛地叫嚷了一声。
“没,没事……”将离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是这样一位标志的女子,心中不免喜悦,脸颊竟有些绯红。
“嘿嘿,小兄弟。我就知道没事。在下名叫邹晏,小兄弟这大雪封山的要投何处啊?”邹晏一听没事,笑脸立马就咧开了,开始自来熟地与将离聊了起来。
将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讲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当然,不包括自己的身世——显然,这十几年的孤独让他特别渴望有人来关心他。
“哦哦,将离兄弟原来是邱师兄救下的啊,如今也要投那仙人洞去。那正好,咱们一起走吧!”邹晏笑嘻嘻地对将离说。
这下,换成将离不知怎么说好了。
这时,一旁的叶黎馨说话了:“将离兄弟,救你的是我们的师兄邱子国,我们都在落仙涧南行二里的仙人洞拜师学艺。小女名叫叶黎馨,是这涧边野老的二弟子。”说罢,作了个揖。
“小弟有礼了。”将离回礼道,“如二位不嫌弃,带上将离一起回吧。”
“哎呀,不嫌弃不嫌弃。这有什么可嫌弃的。”邹晏一只胳膊顺势搭在了将离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摆了摆,“不用那么多礼数的。”
随即三人“快马加鞭”奔落仙涧而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到了仙人洞的洞口。虽说是“洞”,但其实就是有一个类似洞口的拱门,门内有四五座草堂,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
“师父!邱师兄!我们回来了!”邹晏大大咧咧地喊到。
“都说让你别这么风风火火的,习武之人讲究的是成熟稳重!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一旁的叶黎馨开口了。她那娇柔的声音说出这般枯燥严肃的话,显得毫无违和感。
“嘶,啰嗦啰嗦!”
“你……”
看着他们一吵一闹的,将离竟有一丝酸意。这是十几年中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新奇的认知让他更对之后产生了无限的向往之意。
“谁人在此喧哗啊?!”一个苍老的声音由正堂中穿出,可从强度来听,这声音并不虚软,而且遒劲有力。
“弟子回来了。”叶黎馨拱手鞠躬道,并且拉了拉旁边的邹晏,后者也极不情愿地拱起手。
将离此时就感到手足无措了。他知道,这个姿势通常是弟子见到师傅才做的。而他并不是弟子,知道低下头,睥睨这门内的动静。
只见一个年已知天命的老人从屋内走出,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见到将离在门外,那年轻人突然大叫道:“啊呀!这不是我那贤弟吗!”说罢,连忙跑到将离身边,扶住他的胳膊,然后转身对老人说:“师父,这便是我前几日对你说的将离。”
“嗯……”那人打量着将离,右手抚着下巴的胡子,“小友此番来有何事啊?”
将离遂将前因后果都与邱子国和那老人说了。
“师父,不如就让将离兄弟拜到门下吧。”邱子国顿了顿对一旁的老人说,“这兄弟是个忠义之人,定不会辱我师门!”
“是啊是啊,师父!”邹晏大叫道,“这将离兄弟也有意拜师学武,不如留下以壮大我师门。”
“弟子也认为此事可以。”一向寡言的叶黎馨也出口了。
那老者想了想说道:“那好,将离,你意下如何啊?”
将离听后喜极而泣,登时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愿师父不弃弟子!”
那老者也笑了:“好好,你就是我第四个徒弟了!”
“那,师弟!以后就多多指教咯。”邹晏笑嘻嘻地对将离说。
“将离师弟,以后专心练武。我门以天下苍生为本,定不可负了师父的尊尊教诲啊!”叶黎馨开口了——不出人意料,还是这如同禅文一般枯燥的官方话。
“是!小弟定虚心练武,不负这天下苍生!”
“好了好了,此事先搁下。”师父顿了顿,对邹、叶二人说道,“黎馨啊,为师交给你们的任务办的如何啊?”
“是。”叶黎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对他说道,“这几日我与师弟在皇都四处打探,得知当今圣上孱弱无能,宠信阉党。宦官魏忠贤倾权朝野,人皆称其为‘九千岁’。如今就算是皇都的庶民也是穷困潦倒,可谓路有冻死骨啊!”
“想不到,我离开京城的这些时日,朝中竟无一忠义之人敢站出来吗!”老者生气地说。
“师父原来是京城的人吗?”将离一脸疑惑地问旁边的邹晏。
邹晏早已不笑嘻嘻了,脸上的神情虽不至于严肃,但也少了几分玩笑:“师父,原本是这大明朝的太尉,同时也是南宋名将岳飞的后人——岳锡乾,可五年前被扯进党争事件中,身陷囫囵。最后罢官隐居于此。”
将离神情变得更加尊重起来……
“老朽决定了,再过几年,老朽要带你们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