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念充斥心胸,夏云溪遏制住涌动的杀意,将目光从阳宇身上挪开,先把这些少女的镣铐解开。
自始至终,这些少女们都对夏云溪视若无睹,便是衣不蔽体,身上近乎一丝不挂,脸上也无任何变化,犹如行尸走肉。
凝视她们片刻,夏云溪沉默半响,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丢在地上。
少女们将目光挪过来,眼神空洞。
指着瘫软在地的阳宇,夏云溪缓缓道:“他是被我挟持带到这来的,所以就是今天死在这儿,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我做的。”
闻言,她们的眼神似有变动,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光彩。
说完这似含深意的话后,夏云溪背起张巧薇的尸首向上边走去。
当见到夏云溪安然无恙上来,闻若舒顿时面露欣喜,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可待她看到夏云溪背着的张巧薇,话语戛然而止。
她贝齿轻咬嘴唇,略带颤音道:“晚……晚了一步么?”
闻若舒面带戚戚然,夏云溪不忍与其对视,目光低垂,沙哑道:“对不起。”
“又非你的错,与我说什么对不起。”闻若舒手指轻揩眼角泪水,低声道,“真该有一人错的话,只该是下边的阳家二世祖。”
在她话音落下时,下边忽然传来凄凉的惨叫哀嚎声。
“你们这些贱人,竟敢对我下手,是不是平日对你们下手太轻了!”
“啊啊啊啊——”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只要你们放……放了我……我……我就”
从下面传来的呼喊声渐渐微弱,直至再也听不见。
闻若舒眼睛微微瞪大,嘴唇半张,愕然看向夏云溪。
“下面是?”
沉默片刻,夏云溪向闻若舒解释道:“下边全是阳宇伙同黑虎帮诱拐或是强迫抓来的少女,被阳宇视作禁脔,加以虐待鞭刑,早已与行尸走肉别无一二。”
“虽然我将她们救了出来,但她们被关押在这太久了,便是脱离了这三寸樊笼,也会自己画地为牢,生生世世被囚禁在自己幻想的“牢笼”中。”
“要想离开这心底囚笼,重回人世,别人插不了手,只能靠她们自己。”
夏云溪解释言语虽然平淡,闻若舒却能隐约感受到下边是何等景象,正欲开口,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陡然沉默下来。
若是她饮了阳宇递来的那杯酒,亦或是没能等到夏云溪前来施救,她的结局会是张巧薇,还是下边的那群可怜女子。
闻若舒简直不敢去深想。
深邃甬道下边,隐隐约约传来啜泣声,先是微弱断断续续,间或传来,而后陡然密集,此起彼伏,哭泣声响应成片,其中既有撕心裂肺,也蕴藏着一丝解脱。
夏云溪嘴角翘起,紧绷心弦陡然松了下来,长叹道:“看来她们凭着自己努力,走出了迈向‘囚笼’外至关重要的一步。”
闻若舒眨了眨眼,由衷为她们感到欣喜。
“我们先别打搅她们,待会儿再回来。”
夏云溪压低声音,手指向外面,闻若舒点头表示同意。
在庭院附近,夏云溪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用从院落中找到的铲子挖了个大坑,小心翼翼地将张巧薇的尸首埋葬进去。
这只是权宜之计,待脱离险境后,再返回这里,将张巧薇的尸体带走。
与闻若舒返还庭院时,一脚将要迈进院子里时,夏云溪忽地脚步微顿,垂下头,目光注视着地面,说道:“你先进去,我去找找这有没有什么衣服。”
闻若舒见到院子里乌泱泱一大片木然站立的少女,目光落在她们裸露在外肌肤上的狰狞伤痕,不免倍感心疼,闻言,立马道:“我来帮你。”
夏云溪点了点头,方才在寻找密道时,他也大致摸清了这庭院,这大抵是阳家休憩避暑的院落,所以也有不少女眷服饰。
不知阳家是否知道在这庭院下边还“别有洞天”,夏云溪推测应当是知情的,只是多半睁只眼闭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
将衣裳悉数交给闻若舒,拜托她帮忙后,夏三少就站在门外看门站岗。
仰起头看着天上星光璀璨,夏云溪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个疑惑来:
他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先前这般扪心自问,夏云溪会毫不犹豫地说是为了在危险来临前,不至于引颈就戮,能保护自己及自己重视的人。
虽然现在也是这个原因不变,但夏云溪觉得自己练武又多了个理由。
他将双拳攥紧,神情坚毅,近乎一字一顿道:
“天下何处有不平,我自一拳平之!”
说完这话后,夏云溪立觉念头通达,像似卸去了重担般,浑身都轻盈了几分。
估算着她们已换好衣裳,夏云溪回到庭院,看见一排排穿戴整齐的少女们,较之最开始犹若木雕泥塑般的死寂,现在勉强恢复了几分生气,眼底多了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在夏云溪错愕目光下,这群面容犹显稚嫩的少女齐齐对他施了个万福,动作统一,就像似排练过了一般。
夏云溪突觉眼眶有些湿润,边揉眼睛,边咕哝道:“啧,这大晚上的怎么也有风沙,都吹进我眼睛里了。”
屹立在他边上的闻若舒恰好听到这句嘀咕,不由掩嘴轻笑,偷瞄打量“死鸭目子嘴硬”的夏云溪,眼波流转间,自是风情万种。
深呼吸口气,夏云溪调理好情绪,淡淡道:“今后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可以来夏府找我。”
少女们又依次向他行礼,然后有序向外走去,先是踱步,而后快走,随后渐渐加快速度,回到原该属于她们这个年纪应有的轻盈愉快步伐。
目送她们身形渐远,直至不见,闻若舒目中欣喜渐渐消退,低低说道:“人伦纲常,礼仪教法,将她们牢牢束缚,这些孩子回去后,必定要忍受世人白眼冷嘲热讽。”
“万事开头难。”
夏云溪两手拢袖,既似笃定又似祝福道:“我相信她们会越来越好的。”
………………
在救出少女们后,夏云溪带着闻若舒返回琅琊郡内,并未回去夏府,而是径直前去谛听门在琅琊郡的分门。
在得知夏允灵是幕后黑手之一后,夏云溪绝不会犯二到回夏府,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因写(抄)书缘故,再加上他与谛听门琅琊主事脾性投缘,故而相交甚笃,所以才会让骆冰冰带云兴鸢宝来这。
在向门口侍卫通报自己名字后,夏云溪进到谛听门里边,熟门熟路地上到二层楼来,看到了在二楼栏杆处,凭栏远眺的瘦小老者。
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转过身来,眉头一挑,道:“哟呵,什么风这是,咱们夏大少爷竟然光临敝门,稀客啊稀客。”
见到这小老头这副嘴脸,夏云溪那还不知他是因为自己上次把书写到一半,就鸽了两月再无后续。
略作思索,为了赔罪,夏云溪忍痛递给他一部自己手抄,视若珍宝的书籍。
收下这书后,方才还摆着一副臭脸的小老头立时眉开眼笑,面上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闻若舒在旁边看的诧异,不知是什么书竟能有这么大的魔力。
方才隔得有些远,她瞧不太真切,只隐约看到什么“金”,什么“梅”。
“可否请纪老让人带这位姑娘歇息去。”
纪和泰斜睨一瞟,挥了挥手让人带闻若舒去客房。
闻若舒稍作迟疑,行礼告退。
在四下无人后,纪和泰叹息道:“你所写的‘四大名著’风靡大臻,就连京都永安的王公贵族都十分追捧,以你的文采若是随我去永安,必然声名远扬,何至于待在琅琊郡,花费心神处理家长里短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夏云溪拱手作揖,表示抱歉。
纪和泰也知夏云溪的执拗性子,没有过多劝阻,说道:“有什么需要老夫开口的,尽管开口,用不着跟老夫客气。”
“那劳烦纪老带我去个安静无人打搅的房间。”略作思索,夏云溪说道。
纪和泰点了点头,领着夏云溪到一静室后,便就此离去。
盘膝坐在地上,夏云溪于脑海内观想出那幅“画”,并在心中默念:
“夏允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