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上显现的信息,他们仨应当是被掳至一艘船上,能容乃一条长逾三十米画舫的河流,在琅琊郡可并不多。
夜色降临,镜花河上碧波荡漾,一艘两丈高的巨大楼船自北边行驶而来,画舫张灯结彩,雕梁绣柱,船头上两三成群的富贵子弟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更有身着薄衫的绝色歌姬或弹琴助兴,或倚身公子哥怀中,奢靡之风油然而生。
夏三公子远远瞧见这幕,半是羡慕半是痛恨地啐了一口。
“真是封建主义社会的毒瘤。”
画舫离他尚有一段距离,夏云溪尚没修炼到“轻功水上漂”的境地,于是他四下张望,果不其然发现一只乌篷船停靠在船岸上。
夏云溪上前搭话:“船家,可否帮个忙,载我到那画舫下边去?”
船家是位黝黑中年男人,见到夏三少上前搭话,稍作迟疑,问:“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能否问下公子为何要去船那边。”
夏云溪“坦然”道:“我受邀前去船上赴宴,奈何睡过头,误了时辰,这才不得不请船家载我过去。
“那便请公子上船吧。”
夏云溪坐进船里,船家递来一碗茶水,他口中称谢,接过一饮而尽。
见状,船家似松了口气,隐约放松警惕,继续划船前行,漫不经心道:“听说那船只是琅琊三家阳家的,公子能受邀上船,一定家世不凡。”
夏云溪回道:“世代经商,祖上有些资产罢了,算不得什么。”
许是多日未睡,此时此刻夏云溪竟觉脑袋昏沉,浓浓困意涌上头来,他只能以手抵着头,支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船家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小半会儿之后,竟没了回声。
“公子,公子?”
船家使劲推了推夏云溪的肩膀,半响无反应,这才让他彻底放下心来。
“下了地府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识趣多管闲事。”
船家面露狰狞之色,熟练地在船只上摸出绳索,琢磨着要将夏三少绑起来,丢到镜花河底去。
倒是尸沉水底,便是捞着了尸体,六扇门也无从查证。
他才将夏云溪翻个身,打算先从手脚绑起,忽然看见一双蕴着淡漠的眼眸睁开。
船家一愣。
眼睛的主人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船家瞳孔陡然收缩,未等他反应过来,及时做出反击,夏云溪先一步出手按在他胳膊上,顺势向后边一扭。
他登时发出一声惨叫,还想挣扎,让夏三少一脚踹中膝盖,迫使他跪倒在地,并将手臂锁在他咽喉上。
“我问,你答,多说个字,让你死。
不及深思为何夏云溪喝了自己下药的茶水却没昏过去,听到夏云溪的威胁,船家立时点头如捣蒜,生怕迟疑片会儿,就小命不保。
“这艘船你说是阳家的。”
“是是是,这船是阳家少爷阳宇的。”
阳宇……夏云溪目光微动,这名字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是阳家家主幼子,因为是老幺的缘故,最受喜爱,也因此养成了其骄纵性子,可谓是琅琊郡头号纨绔子弟。
略作思索,夏云溪再问:“把你知道的,黑虎帮跟阳家近年来做的生意全部说出来。”
船家不敢犹豫,竹筒倒豆子般托盘而出,夏云溪听完之后,发现跟“画”上的并无太大出入,只是多了些细节。
虽然掌握了这么些信息,却并不意味着夏云溪能藉此拿捏阳家,与陆远明不同,阳家扎根琅琊多年,比他夏家更为悠久,底蕴深厚,不是他只凭一人之力能够扳倒的。
想了想,夏云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
“嗯?”
………………
把船家打晕五花大绑,脑袋套上麻袋,夏云溪换上他的服饰,撑着船往画舫划去。
这中年人在黑虎帮地位虽然不高,却深得黑心虎李扈信任,以船家身份作伪装,载运黑虎帮帮众,做些下作的贩卖人口勾当,可谓位卑权重。
乌篷船靠近楼船,立时被黑虎帮帮众察觉,船舷上那人高声呼喝:“虎占高~岗,一声啸山林。”
压低斗笠,夏云溪有意嘶哑嗓音道:“鱼游浅溪,腾跃过龙门。”
对完暗号,船舷上放下一条梯子,夏云溪扛着船家爬上画舫。
值守船舷的黑虎帮帮众笑道:“不是今儿才送三人过来了吗,怎又送一人过来了。”
“是条肥鱼,不抓可惜得紧。”夏云溪坦然回道。
这船家虽是黑虎帮帮众,却身份特殊,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却不多,所以夏云溪倒不怕泄露身份。
打量了下跟夏云溪互换服饰的船家,黑虎帮小喽啰摸了摸衣服,啧啧道:“这绸缎光滑得紧,还真是条大肥鱼。”
夏云溪没有搭话,反问道:“我送来的三个人在哪,帮主有令,要我带走。”
黑虎帮喽啰道:“敢情您来是要带走那仨人?他们就被关在船只下层,您下去就知道了。”
夏云溪点点头,快步往船只下层走去。
瞧着夏三少的背影,黑虎帮喽啰挠了挠头,心底稍觉纳闷。
虽然平日他送人过来,都只是把人绑在绳子拉上去,从未真正上船,但喽啰记着,他似乎没那么高来着。
…………
画舫下层有俩人把守,待夏云溪走近,立时呵斥道:“站住,你是谁!来这干什么!”
虽然只是个冒牌货,但夏云溪丝毫不怵,大声道:“帮主有令,要我把这三人带走。”
“把人带走?!”
看守的两位黑虎帮帮众面面相觑,皆觉愕然。
其中一人道:“刚才才有一个人走进去,说是帮主命他把人带走,怎么后脚又派人来了?”
说到这,两人不禁目光狐疑望向夏云溪。
见状,夏云溪心底立时一咯噔,沉默片刻,长吐出一口气。
而后一拳猛然递出。
他果真不适合演戏。
早知道会暴露,干脆就不装了!
猝不及防下,其中一位黑虎帮帮众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夏云溪一拳撂倒。
其中既是因为偷袭,也有夏云溪自己实力暴涨的缘故。
一境之时,夏云溪就能跟寻常三境打得有来有回,突破二境后,修力三境以内,只说筋骨体魄,恐怕很少有人能胜过夏三少。
而修力境,衡量一位武夫实力高低,恰恰看的便是体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一位黑虎帮帮众,另外个黑虎帮帮众也反应过来了,两手捏作爪状,向夏云溪心口剐来。
下九品武学,黑虎掏心爪!
在他抓来之际,夏云溪后发先至,抬手掐住他使出黑虎掏心爪的手腕,膀大腰粗的黑虎帮帮众立觉手腕一麻,哼痛一声,用空闲的那只手袭来。
夏云溪脑袋微偏,躲开这式抓向面门的爪攻,右手置于腰际,而后五指攥紧握拳,以龙蛇拳中龙形第一式的“龙首式”捣向黑虎帮帮众心口。
拳劲刚猛,力道澎湃。
心口遭此重拳,身形魁梧的黑虎帮帮众顿时瞳孔凸显放大,口吐白沫,仰面倒下。
只是一拳,这足有二品修为的黑虎帮帮众立刻命丧黄泉。
夏云溪神情微有变化,闭上双眼,平复杂乱思绪。
撇除在佑圣庙丧命的刺客二人,无论前世今生,夏云溪虽然不算济弱扶倾助人为乐,却也与大奸大恶扯不上干系,亲手杀人更是无从谈起。
这次拳毙黑虎帮帮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眼前逝去,夏云溪心底多多少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谈不上反感,却也不喜欢。
但夏云溪知道,亲手杀人是迟早会发生的。
这不是讲法治规矩的二十一世纪,而是武道宗师高高在上遵从着丛林法则的残酷世界,他唯有明悟这点,才能生存下去。
“哪来的这么多伤春悲秋。”
心底自嘲一句,夏云溪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沉稳,面上再无半分软弱神态。
而他早已有了这份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