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犹如白驹过隙,转眼两月过去。
这两月间,夏云溪过得日子简直不足为人道也。
除却吃喝拉撒外,夏三少整天不是在练武就是在练武的路上。
卯时爬上玉秀峰,由夏德祐喂拳传授拳理,到了亥时时分被准时打晕抗下山丢到药浴里边泡澡。
余下的时间,夏云溪也没半刻偷懒,都在与冰女侠过招练拳,藉此弥补自己与人对敌经验太少的缺憾。
若非龟蛇功玄妙非凡再加上玉牌,他恐怕都难坚持两三天。
不过好在两月练拳不辍,裨益匪浅,夏云溪已触摸至“塑筋”境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跻身二境武夫行列。
可就是这临门一脚,足足卡了夏三少小半月,十来天无寸许进展。
当今天夏云溪来到竹楼,被突兀告知今天不用练拳。
夏三少眉梢一挑,心知这老头子绝没那般好心,果不其然,他随后便道:“我们今天去濮阳县。”
濮阳县属琅琊郡辖内郡县,离琅琊郡不远,出城三五里就是,是个极为寻常,既不繁荣也不富裕的贫瘠小县。
夏云溪不知老爷子今天突发奇想带他去濮阳县是要做些什么,但还是道:“现在这个时候出府,恐怕不大合适。”
在没查清幕后黑手之前,夏云溪觉得还是不要妄自出府为妙。
“要是两年三年十年没揪出主使,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出夏府。”夏德祐先是嗤笑一声,而后道,“有老夫在,定能护你周全。”
说到这,他又道:“老夫听你娘亲说,你最开始之所以能从那目盲中年人手中逃脱,是得到一位女子襄助?”
夏云溪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借刘伯庸之口告诉夏允秀的,但其中隐瞒了有关白狐的事。
“是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老爷子你见多识广,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来历?”
夏云溪灵机一动问道,即是好奇询问,也是旁敲侧击打探他大爷这两月送他下山时,有无察觉骆冰冰的踪迹。
“天下五域何其广袤,你大爷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得出来。”
夏德祐嘿了一声,想了想,回:“与你年纪相仿,就能有与老夫相近的修为,恐怕只有四大剑统、世家十四或是正道六玄才能培养得出来。”
四大剑统先前提过,此处且不多加赘述;世家十四乃是五域首个一统王朝覆灭后,于近古年间活跃至今的千年豪阀,大臻皇室永安老赵家,也在世家十四中。
至于正道六玄,则是天下五域所有正道门派的领袖,有调停门派纠纷,及联袂对抗魔教十三的职责。
看来冰女侠隐蔽功夫甚好,连他大爷都没察觉……夏云溪状似附和点了点头,随后重重拍了下夏德祐的马屁:“大爷您纵横江湖多年,经验老道,那些大宗嫡传若是碰上您,绝非您老一合之敌。”
“哟呵,这马屁拍的有些过了。”夏德祐乐道,“你大爷在琅琊郡乃至江州或许有些名声,可要跟那些放眼天下五域都是出类拔萃的大宗俊彦相比,老夫就是个屁!”
“您老过谦了。”夏云溪说。
“臭小子,老夫不是谦虚,而是说真的。”夏德祐忽地面露感慨,“且不说天下五域,就只说中土大臻王朝,在三十六州中,江州都并非什么排得上名号的富裕大州,琅琊郡更是江州辖内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郡城。”
“总有天,你要跳出琅琊郡这井底,去看看外边的偌大天地。”
“琅琊,实在太小了。”
老爷子不经意流露出的落寞之色,让夏三少少见地没有吱声,若不是什么陈年久事,堂堂一位七境武夫,怎会龟缩在琅琊郡这么个小地方呢。
片刻的沉默,夏德祐又道:“闲话少提,咱们去濮阳县,最好在今天之内返还。”
前去濮阳县,一老一少皆是步行,因俩人都有武艺傍身,抵达濮阳县时,竟不比驾驶马车慢上多少。
濮阳县路边有着一个茶水摊子,此处不比琅琊郡,没有开设客栈酒楼,当地人乏了渴了,往往都是来这茶摊喝茶歇脚。
“这位店家,可否向你讨两碗茶水喝?”
夏德祐十分客气冲摊主说道,全不似平日对夏三少趾高气昂的态度。
茶摊摊主是位年逾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闻言,他抬眼看了下这对爷俩,难掩心中讶异,但还是道:“当然可以。”
无怪摊主大惊小怪,委实是现在接近入冬,琅琊郡地处南方,虽不似北地三洲那般冬天酷寒难耐,可毕竟立冬将至,实在谈不上气度宜人。
然而这对爷孙俩穿得一个比一个少,年轻人身子强壮穿得单薄些也就罢了,可老人与他年纪相仿,却仅着一件粗布短打,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更是让摊主分外骇然。
夏德祐道过谢,接过茶水,夏三少相当有眼力劲地麻溜上前,把一串铜币塞到摊主手上。
摊主吓了一跳,忙推辞:“使不得,两碗茶水用不着这么多钱!”
半推半就下,夏云溪还是让店家收下钱两:“店家您还是收下吧,正好我想向你打听件事。”
说着,夏云溪手指向前方道上,哪里正有一帮人聚在块嚎啕痛哭。
“店家可知前边是发生了什么事?”
摊主一探头,唏嘘道:“那边啊,陈家大郎上山打猎时,恰好碰上大虫,结果……”
“咳……”说到这,摊主叹口气,“近年来,咱们濮阳县人讨生活越来越艰难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濮阳县挨着槐木山打猎讨生活,可在槐木山出了这头老虎后,非但猎物愈发稀少,还时不时有猎户运气不好撞上老虎,你说这不是造孽么!”
夏云溪没再继续听下去,大致知道夏德祐带他来此的目的,于是望向老爷子,意思是说:您老带我来这,该不会要我效仿武松打虎吧?
夏德祐喝了口茶水,问:“看过水浒传么?”
脸上浮现一抹微妙神色,夏云溪答:“看过。”
岂止是看过,邸报上刊登的“水浒传”都还是自个写的。
“看过便好。”夏德祐嘿了一声,为夏三少倒了三碗水,“书中有武二郎景阳冈上打大虫,今有你夏云溪槐木山上降猛虎。”
“以茶代酒,干了!”
说着,老爷子自己便一饮而尽,端是豪气云干。
知道这事已没拒绝余地,夏云溪谨慎问:“槐木山上的那只老虎只是一只普通老虎吧?”
他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这个世界是真正有妖物存在的,他生怕夏德祐给他挖个坑,把他给坑死。
“想什么呢,山上的老虎要是修炼成妖,早让六扇门除逆司派人给剿了,那还轮得到你小子。”
夏德祐宽慰道:“放心,只是一只寻常老虎。”
待夏云溪松了口气,老爷子又在心底补了一句:“充其量不过是比寻常老虎大了些。”
看夏三少还有再啰嗦的迹象,夏德祐踹了他一脚:“哪来这么多话,你要想突破塑筋境,非得给我把这只老虎打死抗下山来。”
夏云溪嘴角抽搐,带着些许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意味登上槐木山。
甫一登山,夏三少初识还不觉得什么,可随着逐渐深入槐木山,渐渐发觉不对劲。
初登槐木山时,还偶尔见到几只野兔乱窜,能够发现野兽生活痕迹,但在他深入之后,非但极难察觉狐狸,兔子等小型动物的踪迹,就连飞鸟都寥寥无几。
夏云溪伸手抚摸一颗苍翠大树,树干上有道深刻爪痕,不止这棵,周遭的树木上也有类似痕迹。
并且在沿途登山途中,他还发觉猛兽粪便及毛发踪迹。
老虎这种动物,领地观念极强,为了确保自己的统治性,自己栖息的老巢往往不允许其余动物存在,会以爪痕或是粪便来界定自己的领地。
到了这个时候,夏云溪要是还不明白自己一头撞进了老虎的巢穴,未免也太过后知后觉了。
腰上的玉牌蓦地滚烫,夏云溪心有所感,目光望向某处。
一只金底黑纹的猛兽悠然向他踱步走来,利爪突出趾外,粗如铁鞭的尾巴微曲摇摆,不急不缓近乎闲庭信步,眼底有着身为百兽之王俯瞰一切的霸气。
待见到这头比寻常大虫大上一个有余的猛兽,夏云溪口吐芬芳,心里把夏德祐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这块头,即便没修炼成妖,恐怕也相差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