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好吗。”
“快了快了。”
“可是我这个姿势很不舒服。”
“还差几下,你急什么。”
“我胳膊撑着好累。”
“那你换个姿势,马上就好。”
挣得他的同意我终于把酸了的手揉了揉,转了转脖子。“陛下,你怎么画那么久啊。”
他坐在我躺着的美人榻对面的桌子后边,极其认真的描摹着。
他又添了几笔,脖子向后抻,看了看,“差不多了,月儿下来吧。”
我跳下美人榻,飞快的跑过去看看他画的如何。
头用的是工笔手法,搁着画都能感受到他的认真,这张脸一看便是我的模样。
但是本来做被画的我是一脸哈欠,竟是被他画出微笑的感觉,施施然一坐,温柔大方又端庄的看向画外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分明是给我画好看了,可内心又有些许雀跃,是不是这便是我在他心中的模样。
往下一看有点吃惊,裙子居然是写意的手法,人家今天特意穿的镂金花的裙摆,他这一笔写意手法下去,这不都糊了嘛。
我撅着嘴指给他看:“这裙子如何是能看出来是我穿的了?花纹,衣饰竟是都没有了!不作数不作数!”
我如今撒泼卖痴的本领倒是像丽妃看齐了。
他嗔怪的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提起一支细笔,“看好了,这是你难得的偷师的机会。”
细笔沾取着金粉调的颜色,随手一勾,便是一个含苞待放的秋菊。
裙摆是粗犷的笔触,可是再配上细的视线勾的花,居然有种别样的美感,利落大方与精致巧妙的融合一体。
整张画面只有我的脸和花细细描绘,居然有种遥相辉映的感觉。
我大惊:“陛下这是在哪学的?!自己悟的?”
他失神了一瞬间,勉强笑道:“封王之后,找人学的。”
我有些后悔。
这话说着轻巧,但是做起来极难。
他笑着抚摸着我的鬓发,神色带着怜爱,“书画和做人一个道理,大刀阔斧需有,细致入微也需有,两者结合,才不失准则。”
“治国,治后宫,都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这副画出神,早年我还未踏入东宫大门的时候便听说了安王萧纪的名号。
他的母妃无名无姓,据说是先帝的奉茶宫女,被先帝宠幸一晚便有了身孕。
本来抬个选侍,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贤贵妃说那个宫女姿色平平,定是在茶水里放了什么,才能有恩宠。
后来她被分到尚衣局,原理先帝,开始没日没夜的缝衣服。
而陛下刚生下来就被送到了皇子所,被欺压着长大。
陛下的身份,没有嫔妃愿意收养他,他的出身,将来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他在深宫兢兢业业,无数谩骂和嘲讽伴随他成长,他长大了。
他的母亲也病故了。
后来,现在的太后收养了他,给了他安王的封号,让他也有了夺嫡的资格。
但是……
朝中没人支持他。
他从小没有专门的老师教他,只有皇子所的夫子。
成为安王之后安排朝中势力,在各个皇子中斡旋,他是如何学的书画。
是不是在仅有的学习机会里,像干涸的,倔强的植物,深深扎根,但凡寻找到一点水源就会疯狂的汲取养分。
没有艺术根底,就用千倍百倍的练习去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用几年的时间,赶超其他对他冷嘲热讽的兄弟,才能厚积薄发,在后期到了先帝都不能忽视的存在,去的了这天下。
这其中的心酸,旁人不亲身经历,很难窥探半分。
我突然有些懊恼。
陪他度过夺嫡,刻苦赶超别人的那段时光的人,不是我,是孙妙华。
他在寒月里的成长,在烈阳里绸缪的时候,见证这一切的,也是孙妙华。
而我那时在闺阁中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傻傻的期待着自己的如意郎君。
他用自己的力量拼搏出来一片天,撕开了别人的偏见,好不容易铸造起了坚实的城墙,我只凭着家世,轻轻松松的住了进去,做起了女主人。
也不怪他之前冷落我。
我才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如果他不是太子,是一个别人,那么我也回嫁给那个别人。
我们之间的缘分,全在于他的厮杀和泣血而来,我像个贪慕荣华的傻子是的,轻而易举拥有了太子妃,皇后的宝席。
我什么都没做。
“月儿……怎么了?不喜欢?”
又是一抹忧心的神色,在他的视线里,我仿佛才是受尽了委屈的人。
我没有说话,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希望用我微薄的力量,能宽慰他以前受过的伤。
“陛下,以前是臣妾不好。”
我应该早一点到你身边来的,我应该在你多年以前最落魄的时候就牵起你的手。
我不要只与你同甘,我更喜欢和你共苦。
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我从没像现在这么嫉妒孙妙华。
是不是安王最开始学人物画的时候,就是拿孙妙华练的笔。
初学成的喜悦占满了他的心,他欢喜的朝孙妙华分享,虽然画的不精致,却是一片赤诚。
未同他经历风雨的我,能比得上孙妙华的地位吗?
“月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摇了摇头:“臣妾觉得,臣妾来的太晚了。”
“太晚了?”他有些疑惑。
看他一脸小心,我心情有十分愉快了起来,“要是臣妾早点嫁给您就好了!”
他听完揉了揉我的头,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
“听说,皇后娘娘最近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给陛下迷的神魂颠倒,日日留宿。这旁人,现在是见陛下一面都难!”
“你说,这以前,陛下对皇后可是理都不理,怎么现在倒是转了性了?”
“难不成……是娘娘那方面的技术进步,惹得陛下流连忘返?”
说完,几个人一阵窃笑声,刺耳到极致。
这几个宫女一个一个的,明明也都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这些年怎么越发没规矩了?
“一个一个的说的跟真的是的……莫不是,本宫宫里的花瓶成了精,告诉你们的?”
我从小凉亭后面的柱子现身,看着这几张神色各异,但共同点都是惊恐的脸。
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皇后娘娘恕罪!”
我冲早已按捺不住的枝雨说:“掌嘴。”
枝雨朝后挥了挥手,我身后的几个侍从瞬间冲了上来,枝雨左右开弓,扇得她出了一身汗。
刚刚那种话,不是几个宫女敢说的,定是哪位主子,肆无忌惮的带头说,她们挺久了才敢这么明目张胆。
“你们几个是哪个宫的?本宫瞧着眼生的很。”
其中一人哀求道:“娘娘,奴婢们是品幽院的,娘娘!奴婢们真的知错了,娘娘饶命啊!”
品幽院?
刘才人,和……
王婕妤?!
她说要照顾长公主不来行宫,那她身为一宫主位,手底下的人怎么……
“去将刘才人请过来,其他人,带走!”
我倒要看看她几个胆子,敢教人这么说我,我此时不管,接下来岂不是满宫非议论!
“皇后娘娘,何事叫臣妾来呀?”
我抬头看了看她谄媚的脸,无端的心生反感。
她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说了。
我抿了口茶,淡淡开口:“叫刘才人过来是因为……”我把茶盖“吧嗒”一声合上,“今天找到了几个非议天子和皇后的嚼舌根的宫女。”
“一问,竟是刘才人宫里的,叫刘才人来是过来认人的。看看,别冤枉你。”
她故作了一副惶恐的模样,表示怎么可能 绝对不是她宫里力的人。
“刘才人,别急着否认,本宫对过名册,的的确确是你宫里的人。”
她此时才满满跪下,假模假式的说了句:“臣妾御下不严,冲撞皇后,罪该万死。”
“究竟是你御下不严,还是根本就是纵容她们亦或是,教唆她们如此行事呢?”
她声音顿时扬了八倍:“皇后娘娘这样说可有证据?你如此往臣妾身上安,定是不能做数的!”
“枝雨,掌嘴。”
满脸讥讽,毫无规矩,油腔滑调,仗着自己是丽妃党的就对我如此不敬。
我是死了吗?
谁给你的脸?
枝雨上去就删了她一巴掌,这一掌掴,打得极狠,一声极其响亮的“啪”的一声响彻殿内。
妈的,爽!
刘才人呆愣在原地,仿佛一座石像,她手捂着脸,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敢打她。
“皇后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就出发臣妾,是不是太过分了?!”
“打。”
枝雨又给了她一巴掌,她的宫女还过来要拦,被我宫里的人拉走了。
“不打你,你眼里还有我本宫这个皇后了吗?”
“你说话的模样里,无半分尊敬,再者说,本宫才是着后宫之主,惩罚何人,岂容你置喙?!”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俯身说:“刘才人啊,是你自己把路走窄了。”
一个什么身份?居然敢狐假虎威,借着丽妃的名号在这上窜下跳,宛如跳梁小丑。
“传我口谕,刘才人管教下人不严,又对本宫不敬,即日起禁足寝宫,没我和陛下的命令不准出来,来行宫的品幽院,刘才人的宫女太监,全部罚俸三个月!”
在她被托走之后,我让枝雨放出消息,刘才人教唆吓人妄议皇后,被皇后娘娘提醒后还不知悔改,公然挑衅丽妃和皇后娘娘的关系。
我要让满宫的人和刘才人手底下的人都是知道,他们是被刘才人连累,才会有如此结果的。
我丝毫不害怕陛下知道了会怎样。
我以前不怕,现在也不会怕。
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我不信他会偏帮别人,说我借权势压人。
再者说,我有一点点小私信。
我想看看,在他心中,丽妃究竟是何份量。
我内心,也是吃丽妃的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