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小品子寻回宫去的,陛下处理完政事立刻就到了我宫里,小品子慌慌张张把我找回去,一进门便看见陛下含笑坐在我书桌旁。
“朕听闻,皇后和英婕妤今天闹别扭了?”
我心头猛的一紧,脑中思绪飞速运转,但是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陛下从哪里听说的?”
问完之后便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满宫都是他的眼线,我这问题问的没有意义。
他倒是坦然:“下人说的”
我走上前去,笑着坐在他旁边:“不过是姐妹之间的拌嘴罢了,这不是常有的事吗?这不,臣妾刚派人过去传话,明天去她宫里吃桔子,给她赔礼道歉。”
我这么说便是含糊过去了,一般人便不再会过问,却不想他竟是好奇了起来:“因为什么事让皇后这样好的性子都能和人争吵起来?”
这我心中隐隐起了警觉,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今天为什么逼问得这么紧?
我捞了个杏在手指上把玩,抬头观察了一下他,他浅笑吟吟,未看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哈哈,这是主要怪臣妾,”我盯着他认真地说:“是臣妾懦弱,偏帮着外人欺负她,不对旁人发脾气,倒对亲近之人颐气指使,不怪英婕妤生气 ”
“哦,外人是谁?”
我低着头笑道,“是臣妾和英婕妤偶然间发现了丽妃妹妹在说臣妾的坏话,英婕妤想上前同丽妃理论,臣妾把她叫住并喝斥她不可不懂事,您说这是不是臣妾窝里横?”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良久才轻轻的说,“这丽妃着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下次朕定好好训斥她一番。”
我心中冷笑,果然猜的没错,无论丽妃怎样,始终要有一个位高的嫔妃与我抗衡,否则我这一枝皇后高高独悬,满宫岂不是皆听我号令。
我还是保持着微笑:“全听陛下的。”
我起身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陛下还是早点回寝殿去歇息吧。”
逐客令如此明显,他脸色不太好的看了我一眼,但似乎又觉得是他不对,坐在案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了。
第二天,整个行宫震惊了。
陛下一道圣旨称丽妃身体有恙,脾气暴躁,不适宜在行宫呆,着令其今天送回皇宫。
据说丽妃在寝殿摔了很多东西,可碍于是圣旨还是不得不找了辆马车,点了许多护卫,送回了皇宫。
她走的时候她的那些小跟班自然过去相送,我懒得去理她,只听她在走的时候口出狂言怒骂了周才人和我。
想来他是以为周才人告的状。
说不清内心的情绪,陛下昨天看出了我的不满,竟是直接把丽妃送回宫里了。枝雨知道这件事后倒是极为痛快:“奴婢就说吧,陛下还是疼娘娘的。”
他这样真的是因为丽妃冒犯了我?
我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他了。
罢了罢了,今天说好的去荷琳那里吃橘子的。
……
荷琳今天的神情艳艳,低头也不说话。
“怎么?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本宫了?”
她忧愁的叹了口气,“不是的,娘娘,臣妾只是心情不好。”
多说无用,还是得等她自己想开。我决定岔开个话题,聊点轻松的。
“昨天陛下知道你我发生了口角,我谎称是咱们偷听到了丽妃谈话,你要冲上去理论,我给你拦住了,若是陛下问起你,可千万别说露馅了啊。”
她这时才来了点兴致:“难不成陛下就是因为这个,今天才把丽妃送回宫里去了?”
我支着脑袋看向窗外的风景,此刻,丽妃在路上一定气急败坏吧。
“或许是吧,谁知道呢?”
“娘娘。”她声音突然沉重了下来。
“怎么了?”
她坐正了身体,极认真地看向我,“娘娘,臣妾是真心喜欢傅将军的。”
什么意思?
我知道,那又如何?
她神色有些哀恸,“但是我知道您说的对,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所以娘娘,您和陛下如此情意,可切莫再错过了。”
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娘娘既心里有陛下,那便放心大胆的去爱吧,最起码娘娘和陛下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万莫像臣妾,抱憾终生。”
字字锥心,我阻挠她训斥她,想不到此刻竟是她反头来劝我。
真是五味杂陈。
她继续说:“娘娘,臣妾身为旁人看得真切,您和陛下心里都有对方,娘娘,不要再顾左顾右而错失良辰了。”
“您若是下次同陛下在一起再有什么犹豫,您便想想臣妾吧!”她苦笑着说:“最起码您和陛下能长相厮守。”
说着说着,双眼已盈满热泪,表情似是再也维持不下去,有崩塌之意。
我急忙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的后背,以示安慰,她伏在我的身上,痛声哭了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这世间不光是只有情爱的,本宫永远站在你这,你永远有本宫这个姐姐,好吗?”
此时此刻,我是真心的,我心疼这个眼前的姑娘。
她本该在匈奴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寻一个部落的世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驰骋骏马,在烈阳下骄傲放纵的笑。
此刻却和我这种命里注定入宫的闺秀一样,困在这四方儿的天。
“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我只能无力又苍白的说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入夜,我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面的小石凳上,石桌上放着一壶酒。
对月自酌吗?难得我有这份雅致。
望着月亮,我满脑子都是今天荷琳说的话。
别错失良辰,莫等后悔之时……
“枝雨……”
“娘娘,怎么了?”
我要晃着手中的杯子里面的清酒,“”去请陛下。”
她似乎愣了许久,复而重重的“唉”了一声,小跑去请陛下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请陛下呢。
或许就这第一次有奇效,陛下不一会儿就来了。
他皱着眉头看见我前面的酒:“皇后怎么一个人喝上了?”
我朝他轻笑。
“皇后笑什么?”
“陛下,能不能多在行宫住些日子?”
他有些惊讶,“怎么?皇后喜欢这里?”
“特别特别喜欢。”
“这还是皇后第一次说特别喜欢什么东西,”他温柔地笑,一如从前,“叫朕来就是因为这个?”
“不是……”
我挺直身板整理整理衣摆和嗓子,定睛望着他,他似乎也在期待着我说什么。
“陛下,臣妾在您心中算什么呢?”
他只犹豫一息便立刻说的:“你是朕的妻子,是朕的皇后,是这中宫之主。”
“皇后温柔贤淑,柔嘉表度,实为中宫典范。”
“谢陛下。”
“那皇后呢?朕在皇后心里算什么?”
我抬头望了望天,想了想:“陛下乃臣妾的夫君,是当朝的天子,是一位廉洁贤明的好君主。”
也是我的心上人。
“陛下,你之前问过臣妾在气恼什么,您可还记得?”
未等他答复,我便自顾自的说:“臣妾只是气恼,您在臣妾这里是唯一,臣妾在您那儿却不是。”
“为何不是?你是朕唯一的妻呀!”
我笑着摇摇头:“臣妾深知在您心里……”我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借着酒劲说了出,“在您心里还是曾经的妙华更重要一点。”
提出这个名字横在我俩中间,我们竟是都沉默了。
我说的是曾经的孙妙华,或许现在孙妙华在他心里已如往事般随风散去,可是过去的那份宠冠六宫的荣恩,却是横在我们之间最深的沟壑。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像膝盖上的风湿,万里无云的晴朗天,谁都不会想起它,仿佛从未有过一样。
可是风雨欲来的时候,却能感受到入骨的疼痛。
“陛下可能觉得臣妾在无理取闹,但臣妾没有办法忘了妙华。”
“若是日子如从前那般,臣妾大可不必如此,臣妾依然做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宫里有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德妃,臣妾倒也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如今她走了,她曾经的一切如风中的散沙被吹散了,可是她历经的一切,臣妾永远不会忘记。”
“您说臣妾未对您展落过真心,但是臣妾觉得就算臣妾展露了,也换不回您的真心,您满心满眼都在孙妙华身上,臣妾做这无用功干什么?”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也就说开了,说给他也说给我自己。
“您是臣妾心中的天,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人,臣妾不是怕错付真心,臣妾从来都知道陛下是最值得真心真情的人。”
“是臣妾懦弱,是臣妾善妒,是臣妾舍不得付真心。”
这次我不再露出皇后的标志性假笑,我面带含笑认真的看下:“陛下,臣妾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想说,臣妾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臣妾根本就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
“陛下也万莫在对臣妾花心思了,臣妾不配。”
说完这些话,我竟觉得浑身轻松了。
让他知道我是一个多善妒的女人,为皇室开枝散叶,多纳嫔妃是一个皇后应尽的职责,可是却不是傅椒遥应尽的职责。
我教育荷琳应该活在英婕妤的壳子里,但我是这么的心口不一又虚伪的女人。
我不愿意活在皇后的壳子。
与其这样,不如告诉陛下,我是多么的可恶,让她以后不必再这样对我这般花心思。
跟荷琳和三哥一样。
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斩断这段情,比其他的都好。
我起身福了一福:“这便是臣妾要说的话,如果有惹到陛下不快的,还请陛下息怒,臣妾说愿意多在行宫呆着,也是因为丽妃走了,臣妾说的玩笑话罢了。”
“您把丽妃召回来吧!臣妾不会同她再起争端。”说完我准备起身就要走。
“你的意思,是只要朕专宠你,你是不是便能掏出一颗真心?”
什么意思?
我惊讶地回头看向他。
他乘着清凉凉的月色,端坐在石桌旁边,神色没有一丝愤怒,反而多了丝淡然和笃定。
“朕答应你。”
“以后你便是六宫独宠。”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