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还在问话,明沉却无心再听。
闪烁灯火中,绰绰低语声里,那张脸最为瞩目。
燕惊寻用右手拍了一下她的背:“怎么了?”
明沉猛地一惊,看向燕惊寻。
她垂下了眼睑,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啊,没什么,方才看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娘子。一时愣了神。”
燕惊寻探究的顺着明沉方才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明沉也悄悄撩起眼皮。
可惜,那个女子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明沉有些懊恼,早知刚才就应该凑近去看看那个女子。、
哎,但是严捕头在这儿,明沉她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老鸨被两人当作背景板一样的晾在原地很久了,但她一点都不恼,还面带着笑意。
老鸨见明沉看她,又扬起笑意,眼角的皱纹全挤在了眼角,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老鸨过分热情:“这位姑娘,你看是挑哪里好呢?”
明沉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局促不安的看着严捕头。
燕惊寻斜了一眼明沉,淡淡道:“那就在三楼开个雅间。再叫几个能歌善舞的乐人来,要活泼些的。”
老鸨连声说好,她正迈步要去忙,却又回头看了眼明沉:“那,要不要叫几个男乐人,还是全都是女乐人?”
明沉之前就听柳姑娘提起槛露楼不同于一般青楼的地方,这里不仅男子可以去,就连女子也可以去。既有男乐人,还有女乐人。
老实说,明沉她还挺想见识一下的男乐人。
于是,明沉刚想对老鸨说请两个男乐人的。
可惜,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燕惊寻抢白了。
燕惊寻瞥着明沉有些意动的神色,话语如霹雳般的炸了出来:“要什么男乐人。女乐人就好。”
老鸨也是一个人精啊,她在楼里好些年,什么人没见过。
她一看燕惊寻略带薄怒的神色,心下了然,如明镜似的,瞬间对明沉与他的关系有了计较。
老鸨陪笑道,十分谄媚:“行,一定给你们办妥了。楼里的茶水和点心,隔间里可都有。你们先上三楼的云水居吧。”
她说完,就扭着腰肢款款走了。
明沉心里有些不满。
严捕头就知道点女乐人,都不顾忌她的嘛,只顾着自己大饱眼福。
可怜了她一厢爱美之心。
明沉先前知道要来槛露楼的时候,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见到好看的美男子呢。
结果,一切都泡了汤。
明沉是个颜狗,她打小时候起,就对长得好看的人怀有一定好感。
当初燕惊寻那样不解风情又有着固执的狗脾气的人可以让明沉对他心生爱慕,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燕惊寻似妖似仙的绝世容颜。
这一切,燕惊寻都得感谢他的父母赐给了他一张好脸。
燕惊寻回头看到明沉微微嘟起的粉嫩小嘴,喉咙一阵干涩。
他太熟悉明沉了,而且明沉闹脾气也从不遮掩。
他一眼便知明沉不是很高兴。
燕惊寻清咳了几声:“好了,我们先上楼去吧。等乐人来,还要好一段时间呢。”
明沉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后脑勺朝着他。
然后一个人一步一步的上了楼,她挨着楼梯的一侧走,左手还牢牢抓着楼梯一旁的木把手。
燕惊寻心里暗自好笑。
呵,呆橙子还是那么怕高,这点高度都要扶着楼梯走。
他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明沉身后,目光注视着明沉脑袋上垂下来一晃一晃的发丝。
很快,便到了三楼。
三楼的隔间较二楼少了不少,但还是很多。
明沉放眼望去,粗略一数,大概有二十来间。
三楼的走道地上铺着黑色的软毯子,走道间还摆着几张矮小的软榻。
每个房间的门都没写什么字,门都是一样的门,不过是门边框的图案略有不同。
明沉有些糊涂了,她不知道云水居是哪一间。
她呆愣的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往后退了几步。
明沉这一退,恰好退到了燕惊寻的怀里。
幸好燕惊寻步子很稳,这才没有被她这一退给害的摔倒。
他的手牢牢地圈在了明沉的腰间,将她抱了个满怀。
燕惊寻抱着明沉上前几步,把她放到靠墙的一边。他这才缓过神来。
燕惊寻语气凉凉:“崔姑娘,你方才在想什么?你站在楼梯口还往后退几步,是生怕自己不会跌下楼梯吗?”
明沉的头垂了下去,瞧着地上的黑色毛毯,语气讪讪:“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多谢严捕头了。”
燕惊寻想再说她几句,看着明沉那快低垂到胸前的小脑袋,长呼了一口气。
算了,所幸没出什么大事,他还在她身后。
燕惊寻用手指扶起明沉低下去的脑袋,看着她有些被吓到、还略带委屈的小脸。
他扯扯嘴角,柔声道:“好了,我们去云水居里。在走道里站着,你老低着头,这多不好看啊。”
明沉瞧着燕惊寻径直来到一间门框上镶了水云纹的隔间,推门进去。
隔间内部很宽敞,比明沉原先想象中来得大。
云水居整体的格调是清新淡雅的,靠窗的一旁摆了两张坐席、一张小桌。
桌上是白色的栀子花,芳香扑鼻。
然后是垂下来的蓝色珠帘,正中摆着一道屏风,屏风后是一张软榻。
隔间内的铜质小香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并不腻人,也不刺鼻。
明沉和燕惊寻两人各自坐在靠窗边的坐席上,相对而坐。
明沉调侃道:“严捕头这熟门熟路的,莫不是是这里的熟客?”
燕惊寻话语急切:“熟客可谈不上,有几次来兖州办差事,和同僚来过这儿几回。”
明沉心里暗自呵了一声。
她挑刺道:“那你们京城捕头做的也挺潇洒的呀。办差事还能来逛花楼?”
燕惊寻立即还嘴,毫不相让:“若这么说,那你不也是在办差事的时候来逛花楼吗?”
“这哪能一样?我来槛露楼可是有正事的。别忘了,八宝玲珑塔的下落全看能不能找到与辰老爷有交情的那个女伶人了。我这可也是在办差。”明沉话语说的是一个掷地有声。
忽然,明沉想到了什么,她凑近燕惊寻:“哎,我说严捕头,我们来逛花楼的钱给报销吗?你开始怎么不挑一个普通的隔间,我看这个厢房可不便宜。若官家不给垫付银子,那我们就只能自己出钱了。我先说好了,我可没点什么男乐人,可就你一人点了几个女乐人,回头若要出钱,这银子,你得出大头。”
明沉以往在冀州时,作为一个备受宠爱的名门千金,何时为银子烦忧过。
她一人到了豫州之后,开始花钱还大手大脚,给小厮的赏钱也多。可后来荷包瘪了,她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这才知道了小钱钱的重要性。
所以这可真不是明沉整个人钻钱眼里了,实在是江湖教做人,讨生活废银子。
她不得不时不时的精打细算。
当然,她的算数在书院里时就学的不好。故而明沉虽然有每隔几天就算一回账目,账目却常常出些小纰漏。
燕惊寻看着明沉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放心。我们来花楼的钱,朝廷也给报销的。”
明沉疑惑的说:“朝廷这么大方的吗?对了,你知道跟辰老爷有来往的那个女伶人是谁吗?我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燕惊寻用手指指向门边,勾起眼尾:“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马上就送上门来了。”
明沉顺着燕惊寻的手指看向门边。
门被推开了,走进了几个女伶人。
明沉偏头看着燕惊寻,挑了挑眉毛,不解道:“你是说她们?”
燕惊寻颔首,笑而不语。
几个女伶人走到珠帘后,她们身上带着不同的乐器。
有琵琶,有竹笛,有洞箫,有古琴。还有一个女伶人穿着长长的水袖衣,右手还拿着一把小羽扇,估摸是一个舞娘。
伶人都有一副好皮相,尤其是五个女伶人中那个抱着古琴的那个女子,尤为妖艳。
那女伶人见明沉看她,还朝明沉一笑,笑意绚烂。
明沉的心呀怦怦跳,小脸微红。
啊,今日又是被美貌杀到的一天。
她转头看燕惊寻,果然燕惊寻也在看着那个女伶人。
明沉心里表示理解,这么一个大美人,多看几眼都是好的。
她完全没看到燕惊寻和那女伶人之间的汹涌暗流。
燕惊寻奇怪的瞥了几眼琉月,他不知道琉月怎么愿意走出月影轩,跑到这儿来凑热闹。
她明知道他来这槛露楼肯定是有要事的,以往他来槛露楼,也不见她这么主动过来找他。
燕惊寻给了琉月一个眼神,让她安分一点,别在明沉面前闹出什么乱子来。
琉月见状,满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
琉月上前一步,躬身问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想听什么曲子,我们几个都会一点。”
明沉近距离看着琉月的花容月貌,害羞的垂下眼眸:“那少时月会吗?”
琉月柔柔的应声:“好。”
琉月说完便盘腿坐在地上的软垫子上,将古琴放到膝上,先起了个调子。
她抬眸看向明沉:“小娘子,这首曲子我可好久没弹了,你听是这个调子吗?”
明沉正往嘴里塞着玫瑰酥,听琉月问话,就强将玫瑰酥整个塞进了嘴里,她腮帮子高高鼓起。
明沉又喝了一口玉露花茶,才总算将嘴里的哽噎感消下去。
明沉转头看着琉月:“对,是这个调子。”
琉月弯起眼睛,又是一笑。
明沉晃神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时候,那人也抱着她,然后弹起少时月这首曲子。
终是月光朦胧,岁月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