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允,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爹爹正在给你准备一个礼物,但是你要先蒙着眼睛。”看见女儿睡醒,就要去扯蒙在眼睛上的纱巾,李承修连忙按住女儿的手说道。
“可是……这样子宜允吃饭走路很不方便了呀。”
“那宜允能学会不用眼睛也可以走路吃饭吗?”李承修试探。
李宜允思索了一下:“应该可以的。”
“好。宜允是最棒的小姑娘,肯定能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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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也真是可怜,就只有一个女儿,还被害得瞎了……”
“嘘,不要说了,别吵了小姐午睡。”
李宜允迷迷糊糊听见下人们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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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安哥哥,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容安一怔,泪水爬了满脸,没有说话。
“容安哥哥,我听见他们说的了,爹爹娘亲天天带我拜访名医神医,你也整日里陪着我,是因为我看不见了。我也偷偷摘过纱巾,我确实看不见了。”李宜允接着说,“我怕爹爹娘亲担心,就没敢吭声。可是容安哥哥,我再也看不见了。”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可以治好的,容安哥哥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会做你的眼睛。会把眼里看到的所有风景都说给你听。”容安再也忍不住,抱住李宜允泣不成声。
李宜允躲在容安怀里也开始哭了起来。
落日的余晖打在云朵上的瑰丽,李宜允终究是没有看见。容安的眼眶里盈着满满的泪水也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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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李府浩浩荡荡的人马,人们就知道,李家家主又带女儿出去拜访名医了。
小城有一点不好,就是一家出了点什么事,很快全城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李家又是青绵新贵,眼看着李家就像雨后的春笋,疯了似的往上蹿,多少人暗地里嫉妒眼红,那李家有点风吹草动,还不跟阵风一样吹遍全城。
什么容家谋划已久意欲取而代之啊,什么李家行事不端罪有应得啊……也都如草见风。
人之初,性本善或性本恶,谁又能说的透呢?
若是善的,谣言四起,没有人关心那个如瓷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如何了,而容安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又懂得谋划是什么意思么?
若是恶的,容安每天拉着允妹妹的小手哭的稀里哗啦,眼泪流了一箩筐,眼睛每天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肿的像个核桃,可又不敢发出声音让她担心。
马车里。
车厢铺着李家的双木布行正时兴的细绒毯,容安正坐在毯子上在读诗词,李宜允坐在对面趴在母亲的腿上认真的听着。
两个月了,身上的春装已经换成了薄衫。名医神医也拜访了不少,却仿佛是打假专业户般,李宜允再没看见一点光。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男孩子的声音很清朗很好听。
“容安哥哥,这首词讲的是什么呀?”
“这是才子东坡居士苏子瞻的词,他说他三月七日的时候,在沙湖道上赶上了下雨,拿着雨具的仆人在下雨前先回去了,同行的人都觉得很狼狈,只有他没有这么觉得。过了一会儿天晴了,就写了这首词。说,不用注意那穿林打叶的雨声,不妨放开喉咙吟唱从容而行,。竹杖和草鞋轻捷得胜过骑马,没有什么可怕的。春风微凉吹醒了酒意,山头初晴的斜阳应时相迎。回头望一眼走过来的风雨萧瑟的地方,我信步归去,不管它是风雨还是放晴。一身蓑衣任凭风吹雨打,照样处之泰然。”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好潇洒!”李宜允不由得拍手叫好,“容安哥哥,等我长大了,也要做这么洒脱的人,也要写这么潇洒的词。”
容安轻笑:“好,允妹妹定然是能够做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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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修拱手:“叨扰先生了。”又是一次的无功而返。
“令媛似乎是用药不当所致失明,恕老朽学艺不精,行医一生也不能确诊。李家主可试试寻毒医叶苓汐,或许她有奇思。”一个须发皆白的年逾古稀的老者语调温和的说。
“多谢先生指点。”李承修本来低迷的情绪,听到老者的话如获至宝。心底的一丝期冀又开始有了精神。
回了头打听,才发现这毒医并不是谁都能轻易寻得到的,多日打听,却一星半点的消息也没。
时光最是磨人,它把伤疤磨平,把李承修不屈不甘的棱角也磨的圆滑。
求医问药途中,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徘徊。
六年间,验方偏方,神医名医,就连江湖郎中也请了不少,可偏偏就是看不到一点光。
林月瑶日日以泪洗面,却又无可奈何。李承修堪堪而立之年,鬓边已然有了白发。
毒医叶苓汐也仍然没有寻到,这人也不是完全消失不见,几年来也不是没有获得过她的行踪,但每次赶到都已经是人去楼空。
李宜允已有了美人的姿态,因着眼盲不便,听诗词文章成了她唯一的乐趣,日积月累之下,竟也能称得上才女了,而眼盲也成了她的美玉之瑕处。
不管怎么难过,饭也要吃下去,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为女儿求医的路坎坷,生意场上,双木布行越做越大,也开始涉略其他行业,培养了几位信得过的掌柜,放手让他们去经营。
李承修也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女儿妻子,不再像李宜允幼时常常需要他亲自前去商谈。
但有些应酬是避免不了的,比如现在。
推杯换盏间,李承修才到青绵城时给予庇护的郑偏将明显是喝多了,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说:“李兄经才伟略,初见时我就知道,这青绵小城于你而言犹如探囊取物。”
“是郑兄抬举,若不是郑兄爱护,哪有承修今日。”李承修向来周全稳重,饮了酒也是虚心不已,从不托大,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现在的青绵城,也只有李兄家中事才算是大事了。”青绵城的郑偏将已然是飘了,觉着青绵城是郑偏将的了。
“郑兄莫要捧杀我!青绵城还是舒城主家事才算大事,承修不过一介布衣,云泥之别,怎能相提并论?”说着,李承修就有些退意了,“夜已深了,小女也不知睡了没,承修就先告辞了。”
今日里拥有着青绵城的郑偏将显然是还未说尽兴,一把拉了李承修不让走:“舒城主这些年来哪有什么大事,除了前些年和毒医叶苓汐搭了几句话,就是出了个小舒公子,哪儿比得上李兄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