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熠尘后,日子又平淡的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虽然也有些风雨和动荡,但大多数的时间里,我过得还是比较安逸的。
原本被君王怀疑的质子墨羽倾没有丝毫动静,甚至和沈家根本没有来往。
沈家也意外地渐渐安定下来,渐渐有了臣服的意思,沈家的后人也被国君委以重任。
边境的小战争还是不断,但有了我的威慑力,相比往年,也是好了太多。
我有大把的时间进行修行,言歌收藏的整整一房子的法术,被我全部学会。
每每说到这里,言歌都无比咋舌,说自己辛辛苦苦收集这些法术,自己都没全学会,反而让我占了便宜。
一时间,在岚又国里,我又一次名声大噪。
可是,相比于对江无涯和言歌的敬重,他们对我,更多的是厌恶和恐惧。
因为见到血液后的不确定性,导致我可以是一个守家护国的利刃,同时也是一个可能伤害到自己人的双刃剑。
沈家认祖归宗的事情,渐渐也没了下文。
也许是我太过扎眼,若是让我认祖归宗,定然会被人认为是沈家人别有图谋。当然,也有可能是沈家已经有了沈随风,并不需要再增添我的力量。
但我丝毫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维持现在这样的生活,只要有江无涯在,有言歌在,无论未来的日子会怎样,我都觉得,此生足矣。
可是,事情却在我十七岁的那一年发生了转折。
那一年,肖莫宣布退位,由江无涯继任国师之位。
傍晚,还是两年前的那条河边,我坐着吹风,江无涯从身后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将一条手链戴在我的右手上。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着他。
“礼物。”江无涯笑着说,“也不知道你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就私自定了这个时间,送给你,喜欢吗?”
我抬起右手细细打量,银链上缀着六颗小铃铛,风一吹便泠泠作响,无比动听。
我笑着说:“好看是好看,不过我经常要做暗杀的任务,若是带着这个,还没动手,恐怕就被人抓了。”
江无涯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做那样的任务了,我努力爬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你日后有的选。从此时开始,若你不愿意,再也不会有人逼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这才想起,他已经是国师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者说,他是和君王平起平坐的存在。
现在的他,足以护住熠尘,足以护住我。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江无涯将一柄短刃递给我,说:“这个也送给你。”
我细细打量那个短刃,柄上正反面各镶嵌着一枚玉石,触手升温,鞘上零星用指甲盖大的水晶点缀,在夜晚看起来无比璀璨。
开鞘后,短刃凌厉,闪着寒光,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什么?”我抬头问他。
江无涯说:“这是玄铁短刃,言歌说过,你总是用银针,杀伤力不够,所以今日我把这个送你,看看可顺手?”
我随意摆弄了两下,乐呵呵地说:“这么好看的短刃,顺不顺手我都收了,哈哈哈,你想好了,可没有反悔的机会哦。”
江无涯宠溺地说:“送你了,自然不会再要回来。明日我有个任务要做,等回来之后,我想……”
想如何,他并没有说出来,我再追问,他也总是笑,一言不发。
闹了许久,他沉声说:“回去休息吧,我马上要出发了,等我回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我撇了撇嘴,说:“你都已经是国师了耶,怎么还要去做任务,就不能不去嘛。”
江无涯说:“最后一个,做完这个,我就要一直呆在国都坐镇了。”
忽然,他凑近我的耳朵,轻声说了四个字:“和你……一起。”
没等我反应,江无涯就已经从我眼前消失,除了手腕上的手链和手中的玄铁短刃外,就感觉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当然,还有我此时红的出血的脸颊。
第二日,听人说,他已经出城了。
言歌看着我手上的玄铁短刃,笑着说:“你居然收下了?”
我疑惑道:“他送给我的,为什么不能收下?”
言歌说:“玄铁短刃是他家族里代代相传的宝物,同时也是嫡长子的定情信物。他将此物交给你,就是在向你告白,你收下了,便是接受他了。”
听闻言歌的一席话,我的脸立马红到了耳朵根。
我早猜到这玄铁短刃的价值不菲,却不想这背后的情谊更是无价。
言歌戏谑的看着我,笑了笑说:“怎么,后悔了?要不要还回去?”
我傲娇的把脑袋一扬,说:“这么好的宝物,干嘛还回去,收下了。”
而后转身便走,实在是因为甜蜜在心里炸开了花,怕被言歌看到我这个样子,再出言嘲笑,只能先溜为敬。
从那一天起,我已经做好了身为人妇的准备。
我想等江无涯平安归来,就告诉他,往后的余生,我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没等到我这句话说出口,却首先等到了江无涯的死讯。
那天,天空很配合地下着小雨,忽然听到有人说江无涯回来了。
我连忙奔向城门口,四处张望,却始终没见到他的身影。
只不远处有四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
我拦下他们,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江无涯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为首的那人支支吾吾许久,才结巴着说:“江……国师已经过世了,您……节哀。”
过世二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我的脑海中炸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回响着一句不可能。
不可能,江无涯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死。
不可能,江无涯说过他会回来,他怎么会死。
不可能,江无涯说过要陪我走下去,他怎么会死。
不可能……
可是,当白布揭开的一瞬间,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凝结成了黑色的血块。
他嘴角似是带着微笑,下一秒就会坐起来,笑嘻嘻地说:“傻了吧,逗你玩呢,我怎么会死?”
我疯狂地摇晃他,口中大喊着:“江无涯,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你站起来,你起来啊,再这样我生气了……”
可无论我如何拉扯,他依旧一动不动。
他们拉起我,说:“他已经死了,你不要折腾他了。”
眼泪落进口中,我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却依旧痛彻心扉。
“父亲他……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江熠尘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挡住他的视线,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只手把他揽在怀中。
也许是怕他看到江无涯死掉的样子受不了,也许只是借用他弱小的身躯给自己慰籍。
我轻声说:“熠尘,别怕,他只是睡着了……”
我想牵起嘴角佯装淡定,泪水却不争气的将我彻底出卖。
我抬手将一枚银针刺入江熠尘的睡穴,他瞬间便昏睡过去,我强忍住阵阵眩晕,将他抱起,轻轻放在一旁。
回身装作镇定地问那四个带江无涯回来的人:“他是怎么死的?”
为首的那人低沉着嗓音说:“任务失败,国师暴露了,被敌国围剿。”
我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江无涯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在围剿中过世?”
那人叹了口气,说:“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是天下无敌,而且……国师是为了救我们才惨遭不测的。”
说话间,那四个人也开始缓缓哭了起来。
我又问:“是什么任务?杀他的人是谁?”
那人止住哭声说:“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无论成功失败,都不能告知其他人,请你遵守岚又国的规矩。”
我还要再问的时候,他作揖说:“我们还要带着国师去向君王告罪,无论你有什么疑问,都请在这之后再说吧。”
语毕便抬起江无涯的尸体,向王宫的方向走去。
能和江无涯出任务的人,都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为今之计,是要搞清楚,江无涯到底为什么会死,是谁动手。
可是,无论是君王,又或者是这些跟随他的人,都不像是会对我说实话的。
犹豫许久之后,我想到了墨羽倾。
江熠尘曾经救过她,就凭这点,应该也能让她稍稍出力吧。
我将江熠尘抱回家里安置好,便匆忙赶去了墨羽倾的府邸。
果然,在我说出江无涯死讯的时候,墨羽倾拍案而起,片刻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仪,连忙定了定神。
而后看着我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说:“江无涯死的不明不白,这些跟随他的人,又什么都不肯说。”
我欲言又止,但墨羽倾到底是聪明。
思索片刻后,她说:“你是想让我用摄魂术看看他们的经历,搞清楚国师的真正死因?”
“对。”
“没问题,我这就去。”
墨羽倾说着就要出去,我怕她出事,连忙想跟上。
她摆了摆手,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若是你和我在一起,那目的就太过明显了,你放心,得到消息后,我会立马回来找你。”
说完,不等我反应,她便出门了。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时间。
似乎每一秒的跳动,都在我的脑海中泛起一层层涟漪,搅得我不得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墨羽倾缓步走了回来,我抬头,对上她的眸子,却看见她眸中的泪水。
不安的思想再次充斥了我的脑子,我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墨羽倾看着我,轻声说:“若是你知道了真相,我希望你能冷静行事,万不可冲动,这件事……”
我双手紧张地略有些颤抖,怒道:“别卖关子,快说。”
墨羽倾顿了顿,才下定决心,说:“国师……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设计。”
“此话怎讲?”
“这次出行,国师收到的任务,是暗杀幽冥主,而其他四个人收到的任务……是……”
她犹犹豫豫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如同几万只蚂蚁在爬,我再也忍不住,怒喝道:“是什么!”
她咬了咬牙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协助某个人……杀了国师。”
她喊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泪水涌出。
闻言,我的大脑也顿时一片空白,眼前一黑,跌落在身后的椅子上。
许久后,才稍稍平复情绪,抬眼问道:“这个任务,是谁下达的?某个人……是指谁?”
墨羽倾说:“下达任务的,是一个戴面具的人,具体是谁,我从未见过。某个人……在你的记忆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