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天见皇帝似要开口,生怕他真的把宋景行那个混蛋说的那套鬼话给听了进去,便抢在他前头先喊道:“皇上!我王家不是那刻板的人家,而且宋右相说来也是见娄夭夭受伤,万不得已才这样,老夫不介意!”
宋景行在刚刚同娄夭夭亲密接触之后,已经全然把王龙天当做自己的父亲来看待了,此刻听见他出言反驳自己,也不生气,转头看着他说话,语气十分谦卑:“王大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娄姑娘以后恐难寻良婿。”
“不用!我王家不差钱!嫁不出去就待在王府一辈子!我乐意!”王龙天根本不拿正眼瞧他,说话的态度简直就跟耍赖的孩童一般无二。
“王大人,你这样是不对的,适龄女子出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怎可这般自私?”宋景行觉得王龙天竟然生出了要绑着小姑娘一辈子的想法真是好没道理,忍不住的说教起来。
“反正不嫁你。”王龙天油盐不进,直接摆明了态度。
宋景行就不明白了为何自己就这么不让王龙天喜欢,明明自己各方面都很不错,他心里数着自己的优点,又挑拣了一些好的同时也说了出来分析给他听:“王大将军,你看我官位不算低,学识不算少,长的也不是那貌若无盐之相,怎么就做不得您的女婿?”
王龙天听了他的话,鼻头一动,发出一声冷哼:“就你这不要脸的样子就不配!”
他这话说的直白又难听,可叫在上头看着他俩争论的周釰的心情倒是松快了起来。
这宋景行虽然学识渊博,可这做人到底还是差了点,想娶姑娘,纵使是不得已的要负责,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理由说的这么浅显,怎么也得说两句场面话,就他这样,换任何一家父母是都不会同意的吧。
这更何况是王龙天这暴脾气,是以他刚刚说出这般难以入耳的话,自己也没有出言训斥。
郁氏在一边听了下来,总觉得宋景行这套说辞熟悉的很,仔细一想不正与自己原本计划的那般大同小异嘛。
想到王家的兵权,郁氏虽然忌惮大儿子的猜疑,但也还是抱着些搏一把的心态,插话道:“皇帝,哀家倒觉得,这宋相说的这些都是前朝的旧习了,若真是如此,那以后宫外寻常百姓有女子受伤,这是叫人帮还是不帮呢。”
郁氏这回也是难得脑子开窍,说的话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错来。
周釰见自己的生母貌似还是不死心的样子,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看着郁氏说:“所以母后是不介意娄夭夭这般,对吗?”
郁氏点了点头,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心思摊开了说。
皇后从小就跟周釰一同长大,对他情绪上的变化熟悉的很,听他这样反问郁氏,就明白他心里是不高兴的。
皇后看到了周釰的赞许,又用余光瞄了眼淑尤,莞尔一笑继续说:“说起来,宋大人不过是担心这丫头找不到好归宿,妾身倒有一个想法,想来这天底下定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是什么?皇后直说便是……”周釰大约能猜到皇后要说的话,打从心底里说来他其实并不排斥这件事,不然刚才也不会往凤栖宫去,不过既然要把这件事过了明路,自然是不能由自己提出拉的。
淑尤一直注意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虽然在起先听见宋景行提出要求娶娄夭夭的那刻,她的心像是碎了一般的疼。她不能那么自私的为着自己心里的那份执念去阻止,相反的,她还得帮他。
“反正……他总是不属于自己的,终于一天他也是要娶妻的,因着私心作祟,倒不如让他娶个他并不中意的好。”
淑尤当然也一直注意到皇后那时不时的打量,听见她说的话,又看到周釰脸上的跃跃欲试,连忙出声阻止了皇后刚张开的嘴,一双眼睛满是柔情蜜意,放肆的盯着周釰看,吐出那要让人酥了身子的语气:“皇上,您可不要忘了刚才您答应妾的话。”
淑尤这一下打断了皇后想说的话,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身上。
皇后听她这么一说,哪儿还有心思说娄夭夭的事儿,只一门心思的想搞清楚淑尤口中皇上答应她的究竟是何事。
郑氏一双凤眼怒火满目烧着,恨不得将淑尤用眼神烧烂她那张得意的脸。
周釰也没想到淑尤会突然这么来上一句,说实话,这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有几句是能作数的,若是换做其他女子,他肯定是不会理睬的。
可淑尤不一样,她是自己这几年来唯一动了真心,想要好好对待的,不然也不会坚持了那么久不选秀女进宫,要知道充盈后宫对前朝多少也是有助力的。
而且这一个多月来,淑尤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对自己更是亲近了许多,想起先前在凤栖宫那场欢爱,周釰只对他那句较弱的“怕得很”记忆犹新。
周釰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尴尬转而变成了沉重,他在心里权衡,试着想找出一个法子,能不违背自己对淑尤的承诺。
而一直在下面等待着皇帝反应的王龙天也是心急火燎的,听着这皇后太后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娄夭夭的归宿来回扯,王龙天就心慌,生怕这周釰就做了决定下来。
幸好有淑妃出来打岔,叫这原本已经紧张起来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如今的这情况并不在当初王龙天与宋景行预计里,王龙天仿佛又把宋景行定位回了盟友的位置上,用余光打量他,想趁皇上沉默的这一间隙商量下对策。
可这不经意的一打量,目光就视及宋景行的深衣官府领口的檀色绣海水纹的衣襟边上有几点暗红。
不久像是在心里有了决断,王龙天脸色有些莫测难辨,他先是转头朝令仪长公主哪儿看了一眼,又突然开口问宋景行:“她在琼珊殿?”
宋景行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知道她指的是娄夭夭,就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你送去的?”王龙天又问。
宋景行再次颔首。
王龙天浑身开始散发出一阵阵骇意,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暴戾,他放在身侧的大手紧握成拳,闻着自己心里的最后一个问题:“你这是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景行看自己衣襟上的暗红。
宋景行顺着他那吃人的目光低头一看,果然见到自己胸前有一些血迹,应该是之前自己流下来的。想起自己流鼻血的原因,宋景行的耳朵发烫,脸颊两侧泛红,这等事情他自然也是羞于启齿的,只好又一次的点点头。
可这次,王龙天没有继续发问了,直接抡起自己的铁拳就往他脸上用力挥过去,嘴里还说道:“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王龙天这一拳,是论谁都没能想到的,大殿上头原本正在沉思的周釰是直接看傻了眼,不懂自己只是想了一会儿心事的功夫,怎的底下就动起了手来。
宋景行虽然能感觉到王龙天身上一直愈发强烈的怒意,但也只当他是不满自己突然在皇上面前求娶娄夭夭这事而已。怎会料到他竟这样突然的对自己动手。
而王龙天这一拳砸下去后,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手脚并用的开始朝被自己一拳打在地上的宋景行身上落下去。
一旁钟言看出来王龙天手下的力气,虽然不明白王龙天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暴怒,但生怕他把宋景行活活打死,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冲到大殿中央想把他们给拉开。
而女眷们则被王龙天发怒的样子给吓坏了,开始纷纷尖叫呼喊,大殿里顿时鸡飞狗跳一般的乱成一团。
“住手!”周釰沉着声儿说了一句,但奈何这殿里哭喊的,劝阻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根本没人听见上头皇帝在说话。
周釰见底下的人没有反应,气的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动,对着翘头案就是重重的一拍!怒吼一声:“都给朕住手!”
这大约是周釰当皇帝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不过好在效果还不错,原本闹哄哄的大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周釰大约觉得刚刚那一吼有些伤嗓子,示意身后的李有才端壶茶来,喝上一口润了润嗓,才重新开口:“大殿上岂能容你这般胡闹!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皇上!您要罚我我认!但我只求剁了这个辱清誉的混蛋!”王龙天抬着头,脖子扭着,眼角发红,一脸的倔强。
“皇上……臣……”王龙天想说,却又说不下去,这大殿里都是人,他不能毁了娄夭夭。
除了刚刚王龙天的第一拳打在了宋景行的脸上,在他嘴角留下了一团乌青和嘴角渗出的血迹,后来王龙天对他的拳打脚踢都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在他的衣袍上留下了数个灰扑扑的脚印。
宋景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周釰在今日为自己赐婚,虽然莫名其妙被王龙天打了一通,但这正好可以让他在皇帝面前更好的卖惨。
他的嘴角肿着,说话多少有些口齿不清:“皇上,是臣做事思虑不周,折辱了娄夭夭,王大将军生气是应该的,这些拳头都是臣应得的。臣只求能请皇上做主,让臣娶了娄夭夭补过!”
“补过?!你想的美!”宋景行的这些鬼话王龙天是一句也不想听。
王龙天显然怒气未消的样子,虽然宋景行已经步步退让,但这两人还是隐隐有着要再起争执的样子。
看着下面一张俏脸都被打的变样儿的宋景行,郁氏心里有了主意,就对大儿子提议:“皇帝,依着哀家看,这右相也是诚心想娶娄夭夭那丫头,倒不如就成全了他罢。”
周煜听了母后的话,但也的确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这宋景行和王龙天向来不和,纵使把娄夭夭嫁给宋景行,也不过是世上多上一对怨偶罢了,又有何惧。他心里有了主意,便打算要快刀斩乱麻,也干脆侧了侧目光,只盯着宋景行,装作没看到王龙天那一脸急切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宋卿难得像朕提要求,朕就满足你一次,赐婚于右相宋景行与建威大将军的娄夭夭,于年内完婚。”
王龙天和宋景行的计划就是在今晚想办法让皇上和太后两方都看清对方的意图,在双方相互博弈的情况下,为了达到一个制衡的效果,统统选择放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结果会来的这么的快,而且还搭上了婚事。
王龙天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他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有千万个不愿意,他对皇帝高呼:“请三思!臣不同意这婚事!”
周釰的确是敬重王龙天劳苦功高的,也明白他的性子,可就是自己脾气再好,也不能忍受这做臣子的这般挑战自己的威严,他虽然面带笑容,但是语气里却带着威吓:“王大将军,朕理解你不舍的心情,也知你和宋右相往日里有些摩擦,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总是要解决的。”
“朕觉得宋景行同娄夭夭倒是男才女貌般配的很,也乐得做个媒人。而且这朕话已出口,难道爱卿还要朕收回旨意不成?”周釰说完话,笑意也消失殆尽,他身子向后靠着,睥睨下方,等着王龙天答应。
王龙天也知道自己失言,金口玉言,岂是自己能抵抗的,声儿低沉了半分说道:“是臣失礼,臣谢皇上恩典。”
这王宋两家的婚事定下,今日因着娄夭夭而起的一连串闹剧也终于算是拉下了帷幕。
郁氏忙活了许久,最终是当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看着下面得了大便宜的宋景行颇为不顺眼,对这自己的寿宴也早已没了半点心思,就同皇帝说了一声,就不管不顾的丢下了大殿里的烂摊子走了。
今儿的寿宴是为太后所做,眼下这主角儿都不在了,众人也没有刻意夸赞奉承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