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蠕虫,就是第一只试做生物,由新膜包裹的少许凝胶形成类似蠕虫般的存在,它几乎就是个长水管,把它放到湖底淤泥中吞噬细菌沉积形成的菌毯,然后凭借它自身的过滤膜将菌毯内物质纯化,最后在渗透压超滤作用下将废弃物聚集在内部,而后排出。只留下高纯度的凝胶包裹在新膜内构成躯体。
没什么特别的,吞噬过程在湖面上也看不到,只能派个潜水员下去盯着,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它能不能持续,能持续多长时间,或者干脆半路解体功亏一篑。
这些,就要靠天意了,人事已经尽力。
交待过注意事项,狄荔就回学校去了,她不能翘课,那会影响学业。
穿着沉重的潜水服在湖底盯着蠕虫慢慢长大,这工作可是真够无聊的,非但没人愿意做,还得小心引导它到菌毯丰厚的路线上,以免误食自己的排泄物,总的来说需要耐心。
照顾婴儿都比这轻松。
面对如此情境,莫如深却没有一点懈怠,缓缓呼出空气,再慢慢吸进新的,除此之外毫无多余动作,只在昏暗的光线环境中陪伴引导那肥嘟嘟的蠕虫大快朵颐。
谁让这是狄荔的作品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的作品。
至于这小怪物在湖底吃东西为什么重要,他也不太明白,不过受人之托,必定尽心尽力。何况,还是他女朋友的托付。
莫如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从前他对男女都一视同仁,全无感觉,大概是在龙尾沟受佛理影响有些清心寡欲,亦或者生存的忙碌根本不给他时间胡思乱想,加上他一向因为身为嵌合体而自卑,不敢有意亲近任何人,所以,别说爱情,就连喜欢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品。那天早上,狄荔突然闯入他的生活以后这一切似乎都开始改变,就像汤泼雪,再厚实的坚冰该融化也得融化。
这条蠕虫,是狄荔给他们的未来打下的第一块基础,自然小心谨慎万分珍惜。
就像第一次抱孩子的父亲,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战战兢兢束手无策,想要把一切都给他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喜悦与彷徨并存,兴奋和无措共舞。
湖水会隔绝大多数声音,水下很静,缓慢而有韵律的呼吸听多了会使人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莫如深的眼皮开始支撑不住,渐渐闭上眼睑。
他仿佛做了个梦,不喜不悲、不清不楚,却有种强烈的感情充斥了朦胧的记忆,那感觉是如此浓烈,仿佛全地球的厚重浓缩于掌心,那记忆是如此模糊,仿佛全世界化为温水搅浑。在瞬间,他洞察了遥远的群星及纷繁的内在,片刻后,万物又交融杂合浑然一体,不分彼此的大块分分合合,变幻无定。
梦醒时,蠕虫依然在湖底徜徉,悄悄走出很远。
莫如深看了眼表,居然停了。
不,应该说做那个梦完全没经历时间,片刻即完成所有经历,真的一念永恒。
表还在走,只是很慢。
对于这只蠕虫来说,时间意味着什么呢?
是走过的路越来越长?还是肥硕的躯体越来越大呢?
都不是,也都是,蠕虫没有神经系统,像意义这种抽象的东西它根本没概念。
浑浑噩噩直到正午,上面有人拉动绳子,将他拽上船。
“感觉怎么样?”艾因思在小船上接应。
“没什么感觉,我差点没睡着,也许睡了一阵也不一定。”
“别,你警醒着点,弄丢了蠕虫可没地方找去。”
“就是,你有什么提神的东西么?”
“有,你看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美女们,够提神不?”
“别开玩笑,我现在对别人都没感觉,本来也没有。”
“奥,你的眼里只有那个大学生。”
“人家叫狄荔,荔枝的荔。”
“这名字,一听就好吃啊。”
“去你的,那是我女朋友!”
“你瞧你,动心了是不是,说真的,下面情况怎么样?”
“很稳定,那小家伙一直不停的吃吃吃,也不管吃的是菌毯还是淤泥,我还得给它把握方向。”
“现在有多长多粗了?”
莫如深用手比划了下,艾因思点点头。
“你不好奇吗?它有什么用?”
“不好奇,因为我知道。就像最开始的凝胶怪物,我们当初拼凑它是因为我受伤,又被人追捕,需要代步工具,但是后来我发现它的用处真的很多,只看有没有人发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里马什么伯乐?”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意思是要有发现的眼光、见识。”
“就是就是,所以我不费心这条蠕虫以后有什么用处,只怕到时候没有发现它的人。”
“呵呵呵,我发现你变聪明了。”
“你意思我以前是笨蛋吗?”
二人打趣一阵,艾因思给他换好了新的氧气瓶,草草咽下几块点心后莫如深又沉入湖底。
如是者三,这一天很快过去。
到了傍晚莫如深终于熬不住了,再也不想下去,他怕会真的在湖底睡着。
于是就捞起了混沌蠕虫。
好家伙,早上放进去时候只有一根手指大小,现在已经肿的像大象鼻子了。
轻轻松松就得到很多粗制凝胶,交给咸静蕊开始着手后续的加工。
夜里还得放另一条蠕虫进去,要不然细菌繁殖起来可不等人。
有了原料,加工起来并不麻烦,设备也都是常见的实验室里就有,两个小时以后,第一批高纯度医用级别的仿生凝胶就诞生了。
至于仿生肌肉纤维,已经舍弃了那个方法,新方法早已投入试验,就是那条混沌蠕虫,既然新膜能让蠕虫完成蠕动,也就能作为空心微弹簧组成肌肉。
剩下的,就是制作个什么形状的怪物了。
这方面,蓝眉毛的建议是小狗,谁都知道他是在怀念失去的狗群。
但脊椎动物太复杂,现有的材料太单一,小狗是不可能的。
商议了一阵,还是艾因思给出结果:分型虫。
既然虫形已经验证过可行,那么多长几个头的海星形自然也没问题,再者每个头上都分出多余的不进食的假头,用来给后续功能打底。分型的好处是可以不受固定外形的制约,任意妄为,同时也能给后续改造让出极大的便利;坏处是:难看。
太难看了,还有些吓人。
就像活过来的分型图案与棘皮多足动物的杂糅,还是立体的。
不过,为了简便,艾因思只把分型设定在三层,因为更多层的分型不是不能做,而是每多一层工作量就要上一个数量级,三层的工作量已经是一层的百倍以上,四层是千倍,五层万倍……
于是,莫如非将人手分成三班:
莫如非、爱夏、红鼻头一班;
莫如深、艾因思、罗斯一班;
石如玉、蓝眉毛、阳正东一班;
三班倒换,每班八小时,轮流看守分型虫在湖底的生长情况,另外所有分型虫在交接班之时都要切割出大部分的躯体,用来制备凝胶和仿生肌肉。
排布已定,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