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还在,大雨将至。
莫如深睁开眼,凌乱的飞蝗残片乱七八糟的散落在铁路两侧,十多个追捕者身上冒着烟躺在地上,空气中混杂着微弱的臭氧味和焦糊味,熟悉的构图让他想起大减价的地摊。只不过当时他跪在地上乞讨。
站起身体,看了看场约束器剩余的电荷,他不知道该往那边走。他不知道在这个封闭的区间内无论走那一边都会回到原点,也不知道飞驰的列车迟早会转一圈回来。
尝试着走了几步,背上的已经‘熟透’的伤口告诉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望着面前陌生的路,想想身后杂乱的战场,莫如深深陷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是谁伤了我?而我又伤了谁?
迷茫中,踉跄的脚步被一束光照亮,那光从很远处射来,仅仅浅浅照亮双腿,然后慢慢上升,依稀映照全身。
火车回来了。
皮格玛远远地望见莫如深,拉动放气阀,蒸汽带动汽笛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然后吩咐人准备大网,用来捞起他。
高速运行的列车如果想要停止,必须减速,而火车下闸后至少再经过一分多钟以后才能完全停稳,到那时它已经离减速开始的地方几公里远了。所以如果有人想登上飞驰的列车,必须让自己跑起来。往列车前进的方向猛跑,尽量缩小两者的速度差,然后瞅准时机一跃而起,向列车跳跃,并且一定要在接触的瞬间抓牢,否则会被弹开,白费功夫,而且会受伤。
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是用渔网,撒出去再马上收回来,像捞鱼一样捞人。
这个撒网的人必须力气大,下盘稳当,臂力超人,手感还得准。
这个人是谁呢?就是皮格玛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莫如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张大网罩住,好在他是个孩子,身体小体重轻,不然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会使网撕裂,功亏一篑。莫如深瞬间只感觉头脑发昏,身体就离了地。强风拂面,短暂而过。很快他就被皮格玛拉进车头驾驶室内。
“好小子,干的漂亮!”
皮格玛解开网兜,从他手中拿起场约束器,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在工具箱上铺开工作服,把经过实战检验的场约束器放在上面,露出了笑容。
他满意的笑了笑,再点点头,才想起躺在地板上的莫如深。
蒸汽机的燃料是煤炭,常年累月的运作会使很多粉尘样的煤灰沉积在地板上,形成一层柔软的粉煤灰地毯。莫如深躺在上面,任由着煤灰濡进伤口,那使他感觉舒服。
“小多余,你怎么样?”
“没事,可能受了点伤。别的没事。”
“这还叫没事?快来我看看伤哪儿啦?”
莫如深坐起来,后背朝向皮格玛。
“我去!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呢?你别动啊,我这就找人来。”
他拿起步话机,说道:“公主公主,收到吗?”
“收到。”
“小多余在我这,他受伤了,快拿药箱来。”
“收到,这就过去。”
皮格玛放下步话机,为莫如深解开残破的盔甲,又用剪刀剪开原本就破烂的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和背上无数长条形已经被部分灼伤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但痛不会消失。
很快,常抚儿带着药箱,从煤水车上爬过来,进入驾驶室,见多了伤口的她也被这惊人的双重损伤所震惊,为莫如深处理背部。
好在她没脱下裤子,否则会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
列车在封闭区间内又跑了一圈,没有发现追兵,看来是摆脱了追兵的骚扰。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逃离这段开放的‘区间’了。
为了找出超空间开口所在位置,皮格玛放慢了车速,常抚儿瞪大眼睛注视前方的道路,意图发现任何与众不同的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了那个毫不起眼的光圈。
为了隐蔽,超空间开口弄的很大,它的边界隐藏在树林中,并不明显。但它是圆的,暴露于半空中的部分无法隐藏,就是这一点,昭示了它的存在和位置。
接下来就简单了,超空间开口因为属性奇异,虽然不能被常规武器破坏,可只要用场约束器的强大电场破坏超空间开口的电磁稳定,它就会在一连串反应后丧失平衡,简单点说,就是可以破坏。
而此刻,场约束器内还有半个闪电的电荷,对付它,足够。
敷好药,重新披挂整齐,莫如深腰上栓着绳索,钻出检修口,来到车头外。圆滚滚的水箱两侧只有排狭窄的检修梯,检修梯外侧就直接是呼啸的大风。
然而风再大,对雷来说也形同虚设。
车头前脸很大,而且多是铁制零件,为了不被车头防风板引导电流,莫如深必须站在车头最前端的头灯上,并且以仰角发射紫雷,好在蒸汽车头极少电路,否则要是换成电力机车就万万不能,因为它本身的电场会第一时间将雷引去。
只有这种车,只有这个路,只有此时此刻的情况,才能让莫如深办成这件影响深远的事:用紫雷的强横电场破坏超空间开口!
时机很重要。
由于角度的限制,或早或晚发射的角度都会不合适。
位置也很重要。
经过雨水冲洗的树木自带导电效果,若发射时场约束器距离树木太近同样会射偏。
然而天时地利都在,冥冥中自然与物理两方面的属性早已为莫如深铺好了通向成功的大道。尽管时机转瞬即逝,可一旦被抓住,它就会成为不可更改的永恒。
刹那间,全部剩余电荷在完全开放的出口磅礴而出,一道淡紫色的激雷直劈超空间开口,维持空间联系的时空场在强力电磁场干扰下发生扭曲,使得原本需要大量能量维持的超空间开口发生形变,然后从稳定的圆形变成某种复杂凌乱扭曲纠缠的混乱形状,进而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门’被关上了。
路还是路,不是圆环、不是绳圈更不是莫比乌斯带。
路是连接任意两个地方的通道。
铁路也是一种路。
破解掉了谜题;经历过了追捕;飞上去了天空。然后该总结的总结,该休息的休息。
不久,万亩林到了。
作为月影国建国初期月球人在地球的基地,万亩林至今仍然残留很多巨型树屋,可是从外表什么也看不出来。在林中最低矮的树枝以下是原生态的荒野,同样在林中最高耸的树尖之上也没有任何人工痕迹。然而在树杈与枝叶间却存在众多形状奇特的巢状建筑,大到整棵树的一半,小到连一个成年人都得蜷缩在里边,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树屋,也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窗子。
月球人被遣返后这里空置了一段时间,之后偶然被猎人发现,于是成了猎户们休息的场所。因为天然的便利,起初零星的猎人越聚越多,而后逐渐形成村落,除了大雪封山的冬季以外这里都有人定居。
当然,万亩林也是月影复国军的据点之一,不然他们为什么往这儿跑呢?
列车刚刚驶过入口,就有人开着巨大的铲土机用土和石头封闭了道路,还特意植上枯死的干树和凌乱的杂草与灌木,大概近百米长的一段铁路就这样消失在野外,无影无踪。
终于,列车在燃料耗尽之前停住了,原本静谧的树林瞬间繁忙起来,大家纷纷来卸掉各种货物,将这些东西拆解成尽量小块藏进树屋,然后开始拆车厢,底架、以及车轮。最难的部分就是车头,又粗又黑又圆又大,而且其它部分拆解还能组装,车头就甭想了。
皮格玛下车帮忙去了,莫如深自己躺在驾驶室的煤灰上,闭目养神。
“哎?这位朋友,你好像,挺舒服嘛?”
“要不要来点香菇酱,很香的哦!”
“你怎么不给我啊小八,见到生人就用香菇酱讨好人家是吗?”
“怎么?不行吗?我自己的香菇酱爱给谁就给谁,你管的着吗?再说了,你不知道第一印象很重要吗?”
莫如深被他们吵的醒过来,睁开眼看着面前两个比自己稍大些的少年,慢慢翻过身问道:
“你们是谁啊?”
“我先说我先说,我是小八,他是小九。”那个手中捧着小玻璃瓶,一脸笑意的孩子很得意,因为这次他占了先。
“切,人家问你是谁?是问你大名叫什么,不是小名。”旁边大一点的孩子明显更成熟些。
“我大名是芙黛。”
“你好,我是浪稍,他是我堂弟,我们是末日灯家的。”
“你们好,我是莫如深,我在来的路上打退了很多追兵,但是我自己也伤的很重,恐怕不能站起来,这几天只能躺着养伤了。”
“那,那你可得快点下来,火车头要埋起来啦。”
“为什么要埋?”
“为了掩藏呀!不然别人在天上一眼就看出来啦,到时候放火把林子烧了咋办呢?你说是吧。”小八说着收起了香菇酱,伸手搀扶他起身。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有句话叫:留有用之身,行当行之事。”
“明天我们俩要去南边山里打猎,你跟着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