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昏天黑地的进行着,醒来和睡去几乎是同样的体验,黑乎乎的、阴冷的、潮湿的、酸楚的,空气里的味道是循环往复的失去了温度的汗水味儿,一如挥之不去的连长的哨音,渐渐成为我梦魇的一部分。
这天午饭后的食堂门口,我被一位看上去挺白净的男兵拦住了去路,他略带腼腆地打招呼:“你好啊,刘排,我是一排二班长蔺新奇。”
“啊……我听小川提起过你。”
“对,对,就是任川跟我反复交代过让我多照顾你。咱们连最近训练安排得太满了,我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打招呼。是这样的,刘排,我们排明天就要外出作业了,走坑道布线,这一趟下来少说也得个把月吧。我和文书小李关系好,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事尽管去找他。”
“谢谢你啊,其实适应适应就好了,也没什么可麻烦的。”
“小川说你得准备考学,时间挺紧张的。咱们这里平时训练其实没那么密,我估计是来了新人,连长想借机整顿一下,不过等我们出去两个排的男兵,业务人手不够用,训练就不会安排那么满了。到时候,你让小李给你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抓紧复习。”
“那可真是好,我先谢谢了。”
“甭客气,刘排。小川现在接任了班长,估计老得在连里盯着排班,他下午托了纠察队的战友捎东西过来,说是复印了一些资料给你用,晚饭后你记得去小李房间取啊。”
“好嘞,我记得了。”
哔……哔……哔……哔……
“这……又是怎么了?”不当不见的时间传出的哨音,让我一头雾水地循声找到连长的身影。
“女兵排集合,院前训话。”连长把他魔性的小哨子收进衣兜里。我跟蔺新奇摆摆手,忙赶去连长跟前集合站队。
“各位都有,稍息……立正……训话!”随着结尾两个字的发落,大家恢复到稍息的站姿:“长话短说,连队接到任务,明天起安排男兵一排二排进行坑道作业。在家的女兵,除了要保证好日常训练、业务排班之外,还要分担起部分男兵的工作。其一,从明天起上午一排安排三人次帮厨,下午二排三人次,轮换进行;其二,话务值班由彭毓芬负责重新排表,业务熟练的骨干调换出来接替男兵的话务维修、故障排除工作,新人可以安排参加日常的接线工作;其三,从今晚起,女兵开始加入夜岗排班,两小时一班倒,五班制进行,具体排班表今天晚饭前各排交至文书室。这段时间,连队人手不足,希望各位能够克服困难,保障我们连的秩序如常,除值班、站岗、帮厨的人员外,在家的同志照常参加训练,不得松懈。解散!”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不得松懈”四个字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
回到宿舍,看来今天是没心思午休了,隔壁房间的几位也都聚到一起,大伙儿可谓是喜忧参半。开心的是终于等到安排我们去机关参与话务值班了,这样不但不用参加连队训练,对我而言还有机会见到冬雪和小川,想想就很激动。担心的是我们几个从指控站出来的,别说夜班五岗制了,就是白天也没站过岗啊,乌七八黑的深山里一守就是两小时,想想就很瘆人。
马静跟大家说:“我们这里每年男兵都要外出作业,人手不够了就会安排女兵值夜班,你们几个没经验,咱们排班时尽量一个新人搭上一个‘老人’,情况熟悉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另外,夜班里最难熬的就是二五岗,咱们当班长班副的都自觉点自己接过来啊。”
“二五岗?”
“没错,第一岗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结束,第二岗从十一点至凌晨一点,第三岗一点到三点,第四岗三点到五点,最后一岗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所以说‘二五岗’最为难熬,一个是刚睡着就要被推起来去站岗,另一个是站完岗几乎没时间休息就要投入到上午的工作,这两个班次的岗非常的消耗体力和精力。”
“我倒是觉得第二岗挺好的,至少一点就站完了,可以回来踏踏实实睡觉,我愿意站第二岗。”孙昕主动跟马静申请道。
“这孩子还真是有觉悟!哈哈,还有谁?有什么要求和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啊。”马静张罗着大家把排班定出来:“刘排,你就站第一岗吧,早点睡第二天也好有精力复习。”
“不用不用,给我站第三岗吧,好歹我也是排长,不能把夜里都留给别人。”
“那行,我陪着你吧。”马静拍拍我的肩膀,随后跟身旁的李洁交代道:“你也算是‘老人’了,第一轮你就带着孙昕值二岗,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本来就是个夜猫子!”李洁爽朗地答应下来。
我们屋的几位主动把排位不好的二岗、三岗承下来,隔壁屋也痛快地搭好了班子,第一岗由赵梓悦和郭排值,第四岗留给二排来补位,最难啃的第五岗由老彭和李秋芳接了过去。
吃过晚饭,我来到文书室取东西,文书小李眼神带笑地递过来满满当当一大包,嘴上说了句“可真没少装。”
我道过谢,就手打开包裹,里面装着三大本复习资料书和一大摞复印装订好的参考试卷,口袋最下面塞了一瓶护手霜和两个暖水袋,我心说难不成他料到了我要开始值夜班了,这家伙还真是够及时的,忍不住嘴角开始上扬。
一旁的小李客气地说:“刘排,蔺班长说你没个安静的地方学习,我这儿里屋还有张小桌子,你要是得空了就过来,我平时都在连长、指导员和司务长周围忙活,基本不会影响到你的。”
“太谢谢了,等我需要掐时间做卷子,还真是得有个安静的地方,到时候再来打扰你。”
“没问题的,欢迎打扰,哈哈。”
我捧着沉甸甸的东西往自己房间走,天色已经暗下来,熟悉的湿冷空气再次钻进我的领口袖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心里不冷。没有数日子,也知道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我还记得离开那天他在我耳边的笑语“酒醒了没?”
那时的我酒早就醒了,可如今的我,仿佛再次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