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墨染华年,耳边是刺骨寒风,手握着粗粒硬缰,南疆拓马形如疾风,一刻钟的功夫,便跑出去了数十里,一行红泪一路洒下,所幸踏马而行无人发觉,楚辞申望向前方的华服男子,他还穿着应国宫装,织金嵌丝,雍容华贵,九弟生性顽略,性情桀骜不驯,若是换做其他弟弟来使,必然逃脱不过,庆幸万幸,此时,东郦城墙遥遥在望。
“让开!”
跑在最前方的金鸣卫奋力开路,驱赶街道上挡路的百姓,撞翻了数条长街的摊贩货架,众人不敢减速,一旦掉队便再也出不去了。
“前方便是六安门”。
“长姐,快,守卫正在关闭城门。”
楚辞申扬起马鞭重重的抽了下去,拓马吃痛,四蹄几乎离地,不过,马儿再快也快不过青鸽传书,六安门接到传书的同时立即封闭两道侧门,唯有中门,千斤重门一时间难以闭合,所有的守卫一拥而上,企图在他们赶到之前关上,可惜为时已晚,眼看着一抔尘埃弥漫开来,十几匹南疆拓马如闪电一般自门缝略过。
“王爷,他们出城了。”
慕泽已经换上了骑射轻甲,他调转马头,问道:“婉儿呢?”
“还在他们手里。”
感受到译王愤怒的目光,御城总统领明辉低下了头。
“谁让他们关的城门?”
“是大司马”
这么短的时间内,善衡便已经知晓王府内的事,可见他的眼线已经密布皇族各处,掌握鳄皮马鞭,手背泛起青白,皇兄宠臣无度,赐军权内政,甚至代替早朝议政,,现如今幕氏正逐渐陷入他们的掌控。
慕泽眉峰紧蹙,深吸了口气,许久,才缓缓道:“彻查全府,包括御城卫,清理干净。”
“是”
“顾倾,随本王出城,人是从译王府逃的,理应由译王府的人负责带回来”。
“王爷,您身份尊贵,不必亲自去。”
“皇兄亲信善家,近些年逐渐疏离各位皇叔兄弟,个中缘由纷繁复杂,即便是本王也要谨言慎行,不敢出一丝纰漏,偷袭徽州的人马若真是南应,朝中相比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宗族派系难求保全。”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继续道:“若是我不去,婉儿必死无疑,除了本王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写给皇兄的请战书已经递上去了”。
“若尉迟侧妃得知王爷为她涉险,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的。”
慕泽面露不悦,沉声道:“本王已有定夺,无须多言,立即出城追击。”
东郦城的百姓与其他州城不同,几乎家家都有侍奉朝政之人,一大清早仓皇而逃的人是谁,为何而逃,译王如何率军追捕逃妻,经过数日的酝酿,已在民间传的绘声绘色,译王追妻的话题已然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首选谈资,这个尉迟婉儿十六岁得译王宠幸,十八岁得一女,如今被南应国逃犯掳走三天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还能得王爷复宠,这令满城仰慕译王的闺阁女子几乎丧失了嫁入王府的信心,同时也对尉迟婉儿羡慕不已,县令之女竟然遇上译王这么个专情王爷。
幕泽用三天的时间追回了尉迟婉儿,却也在这国势日渐动荡的局面中失了先机。
大司马善衡向昌帝请奏四万两黄金补充虎烈骑军饷,以不善海战为由,军部拨江东二十万步兵支援善家军,前往东南海线。
看完堆积成山的信笺,融倾奉上一杯热茶,“王爷,辉统领和满统领求见”。
慕泽将热茶喝了,道:“请他们进来。”
辉裁身高九尺,一身轻铠武装,几乎将这十平书室塞满,满谢怀最不愿意同辉裁一道来见大将军,连呼吸都不顺畅。
“谢怀,听闻今日皇兄又未出早朝?”
满谢怀叹了口气,道:“昨夜丞相回朝了,不知又带回了什么蛊惑之物。”
耳边传来一阵粗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辉裁,只听他怒声道:“大司马与宰相二人曲意奉承,每隔几日便送美人入宫,或者是民间搜集而来的奇珍异宝,前些天,大司马不知从何处寻了一古物,说是活玉神鼎,日日拜谒,逢九泡浴,有返老还童的功效,陛下信了他的话,这些日子天天看那神鼎,早朝议政也交给了丞相,军务更是不在理会,王爷现在请战,那厮定会从中作梗”。
“请战书中不仅仅是追捕楚氏,还有徽州平叛,与泗州鱼市案一同查办。”
满谢怀一听,眉头更紧了,“如此形势,善衡竟然得了二十万军不去泗州,非要去源州,说源州乃逐鹿青云之源,若得青云必守源州。”
辉裁忍不住一声怒骂:“去他N的歪理,善狗定时没安好心,在这憋着什么坏!王爷与陛下乃同胞兄弟,还能疏亲近远不成。”
“辉统领,你难道听不出善衡的野心,青云之源乃十二洲之命门。”
“去他N的命门,我辉裁在源州长到了二十岁,那地方绝对不可能是青云之源。”
满谢怀叹了口气,与这莽夫讲不通,继续道:“军政军权都在大司马手中,他会同意王爷出战?”
幕泽也已经习惯了二人的脾气,这几日他也思虑甚多,宫中也一直未有消息传来,皇兄也未召见他,定是有人在有意拖延,张绣回朝,想必离下诏的日子就近了。
“突袭徽州之人不是匪寇,而是打着旌旗的军队,善衡此人虽接任大司马之名,是承蒙了祖荫战神之名,他断然不敢前往出战,顶多会加派几位大将跟随,如今皇兄入了修仙长生道,十一州乱世频发,必然早有预谋,若是他要阻挠,这等苦差早晚落到他自己头上。”
“王爷,那我们的人马”
“六千御城卫”。
侍奉在身侧的融倾一听,直言道:“这御城卫本就是王爷您府上的亲卫”。
军部没有拨兵马。
“融倾,六千人不少了,是当年出战北延的两倍。”
融倾惊异:“两倍?”十年前的王爷不过十七岁,征的是铁蹄北延国,战的是茹毛饮血的掳蛮人,民间传言是三万轻骑,怎么只有三千?
“不是三万轻骑?”
满谢怀和辉裁漏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三万轻骑给了永侯,赤焰只有那三千”。
融倾再次被震撼到了,三千轻骑平北延,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战,不在兵,胜,不在武。”
“恕属下愚钝,不在兵马人数,也不再武器,那在何处?”
辉裁大笑两声,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融倾的肩膀,道:“你小子才入伍几年,多打几场仗就知道了,若是他在这”
融倾被他拍得血气混乱,一张脸憋的通红,却未听见他继续说下去。
“辉统领,怎么不说了,会怎样?”
满谢怀看向译王,见他低头看着信笺,似乎并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好了,没时间谈闲,讯部来报,泗州都护府朱兆兴俘获水寇战船一艘,船上装有水流星一座,奇怪的是还有两个不知何用的木墩,其中一个木墩水战中被毁,,此船已被装入木车,通过惠通运河运往东郦,今日抵港,运河港口的关把头接手,一旦入港便会送来通知。”
不远处廖青跨马入围,不等马停下便跳下马背,快步赶来。
“启禀王爷,陛下传召。”
“译亲王慕泽授召”。
禤羽城太和宝殿
太尉朱兆兴将密函呈上,里面一一描述了三月初三水战的细节,慕泽自善衡手中接过密折,看完后,眉峰紧蹙,“月余而已,陈东辰已经将渔船换成二层楼船,甚至邻近水域及入海口的水匪也纷纷效仿,军械重器水流星成了水匪抢购之物,水战中水师连连颓败,这幕后必有高人指点。”
语毕,他从怀中拿出一封讯部传来的书信,海得青接过密信,展开后铺在昌帝面前,昌帝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身边的善衡,他抚了抚颌下的胡须,道:
“当年赤焰铁骑工部老兵的户籍已经查明,除去工部左尉长和右尉长目前仍在军中任职,共有两万一千七百六十六名士卒,战死一万八千九百二十一人,剩余两千八百四十五人,其中又有一千九百二十七为低级士卒,无法接触军械机括,尚余九百一十八参与过火流星的研制。
“可都进行管制?“
“九百一十八人中,二百三十三人分派各个军部任职,其余退役归乡之人各府衙门以安排人马对其进行管制,仅剩十七人未能寻到。“
朱兆兴目光凌然,道:“定是这十七人中的人所为,将火流星的军工机密卖给了陈东辰。”
慕泽摇了摇头,道:“朱太尉,陈东辰所用武器要优于我军,军库中的火流星[M1]因稳定性不好无法上船使用,而水寇的火流星精准度甚佳,已然已经解决了此处难题。”
此时,侍女轻步走来,将桌上的茶盏一一填满。
朱太尉语噎,低头沉默,想来也是,连左尉长和右尉长都不知如何解决的问题,普通的军工岂能轻而易举的完成。
善衡问道:“译王,当年在北延研制此物时,是否还有他人参与。”
慕泽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参与过的,都死了!”
一直未作言语的昌帝打了个哈欠,自从开始服用丞相带回来的活体神药,人非但没有精神焕发,反而越来越容易疲劳,性情也逐渐暴躁,低声道:“既然都死了,那就无需浪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继续寻找他们的下落,待贼船运抵,派左右尉长前去查探。”海得青将应使的册子往案前推了推,善衡轻声问道:“小王爷单兵请战,怕是难盛大任,陛下,卑职麾下吴调与司徒复两位大将骁勇善战,自荐侍从王爷出征,以助王爷一臂之力。”
昌帝会意,道:“爱卿所言有理,译王麾下虽有当年两位部将尚在,用以平徽州之乱过于单薄,据说那应国来使逃到了越州,追捕楚硕临一事你协同珺羡妥善处理,做皇叔的也该教导教导他了,再者有这两位将军相助,以译王之才必定全胜而归。”
朱兆兴垂首而望,见译王跪地接令,神情肃穆。
“臣弟遵旨,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