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已到,宫鸡打起了长鸣,慕泽起身更衣,一开门竟见尉迟婉儿站在书房外。
慕泽蹙眉,责备道:“未出月子,怎能随意下床。”
尉迟婉儿生产不过三天,此刻她未施粉黛,那模样与那个人更像了一分,慕泽不忍心再责备下去,拿起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在侍卫惊愕的目光中,带她进了书房。
“王爷,王妃真的要走?”
“你来就是为此事,她执意和离,礼部已将御批送到,今日起,她便不是译王妃了。”
尉迟婉儿苍白赢弱的身姿微微颤抖,道:“本以为能为王爷诞下一子,妾身愿意过给王妃做养子,不曾想竟是个女儿。”
“本王想要个贴心的女儿,婉儿你做的很好。”
“婉儿现在觉得,是妾身做的不好才让王爷王妃和离,若这肚子争气能生个男儿,王妃有了子嗣必定不愿意和离了。”
“你想多了。“慕泽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来人,送侧王妃回祥华宫,好好伺候。“
“是”
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出了书房,一抹笑意浮现,这是她第一次成功的进入译王府的禁忌之地,刚走出两步,尉迟婉儿折身回望,杏眼含泪,道:
“王爷,我还有一事相求”。慕泽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何事?”
院外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在一旁停着的融倾眼皮一跳,看向主上,见他神色不佳,似是没休息好,南方多发事端,皆是针对当年赤焰军,近些日子王爷已经许久未得好眠了,这个侧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叨扰,融倾的神色略显焦急。
扑通一声,尉迟婉儿跪在了青石阶梯上,悲怆道:“恳请王爷准予臣妾去送王妃、长公主一程。”
“不可,回去好生休息,不满月不得再自行离宫。”
尉迟婉儿嘟着嘴,见王爷神情冷峻,不敢违背,便乖巧的朝祥华宫走去。
融倾见远处疾步而来的颜回,上前一步,道:“王爷,有密信”。
颜回气喘吁吁的呈上信笺,寥寥数字:徽州遇袭,御史李继,降,内城未破,州牧元道率众抵叛,死伤不明。
看完后,慕泽将信笺烧毁,问道:“宫中怎么说?”
“距离最近的越州都护府派兵前去支援,大司马正在组织人马下徽州。”
“嗯”慕泽点了点头,锦国十一州,自年初益州两河纷争,再到泗州鱼市案,如今是徽州遭袭,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
“袭击徽州的人马来自何方?”
“线人报是黑甲骑兵,攻城器械乃应国撼天锤,那旌旗也是鹰旗。”
慕泽目光渐冷,“暂将楚辞申软禁荣益宫”。
寅时三刻,楚辞申等在宫门外回望着耗尽了她所有情愫的地方,背影孤寂,令人唏嘘。随嫁而来的一众奴仆如今仅剩金姑和两位护卫,当年父王陪送的一百八十位金鸣卫被慕泽以惊扰府内为由悉数送回了应国,西行至大门,远远瞧着一顶小轿缓缓走来,离着这么远,楚辞申甚至闻到了那股狐媚骚气,恨不得抽出藏在锦缎软垫下的匕首一刀刺过去。
“长公主,她怎么来了,此人如此阴魂不散!”
“无非是来卖弄一番,得他的怜悯。”
话音刚落,小娇上飘下一抹白影,还险些撞到轿桥,“姐姐,为何不多等妹妹一刻,让妹妹好好送一送译王妃。“
“放肆,我家公主已然不是译王妃,现已是应国长公主邕宁公主,按品级译王府侧妃不过是个皇族贵妾而已,与长公主比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快下跪行礼。”
“下堂之妇,有何好猖狂的!“轿前的紫衣小丫鬟冷哼一声,说是小丫鬟,头发上带的是宝石发簪,耳朵上挂的是和田白玉,伶牙俐齿,气派十足,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小丫鬟便是尉迟婉儿的贴身侍女尉迟莺。在锦国,下堂妇无论在夫家还是娘家都毫无地位可言,是女人最大的失败。
周围的丫鬟侍卫们不敢看向楚辞申,纷纷低下头。
“公主与王爷是和离,是皇帝亲批的和离书,莫得胡言乱语!”跟随而来的译王府大管事刘辸上前,对尉迟莺厉声道:“王爷再此,岂容你一个贱婢乱舌。”
没想到那尉迟莺不怕刘仍的威慑,反驳道:“王爷身份尊贵,区区属国公主何来的资格和离?”
马车内的楚辞申握紧手里的匕首,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
“一个下人竟敢口出狂言,诋毁王族,我应国九王便在禤皇城,今日之事毕竟如实告知,治你藐视皇族之罪!”
“莺,休得无礼。”
轿内传来尉迟婉儿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过话都说出来了,这声责备显得格外矫情。
身穿应国服侍的金姑不卑不亢昂首立于车马之前,今天定要将那尉迟莺的势头给压了下去,如今长公主不再是王妃,她是应国的颜面。
尉迟婉儿心中对此不以为意,长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吗,一个被休了的长公主,在族中已无立身之地。
“金姑言之有理,是莺失礼了,如此便由我这个主子替她向王妃,哦,长公主赔个不是。”
“尉迟婉儿,你要惺惺作态到何时,我与你无话可说。”
从车厢内传来楚辞申的指责,金姑知道自家主公动了怒,公主脾性耿直,她也怕惹出事端,立即吩咐下去:让开!耳宁苏摩,走!
侍卫耳宁扬起马鞭,马车行进。
见状,尉迟婉儿急忙走出小轿“姐姐,我真心实意与你道别,为何要误解我”,她一把推开侍女上前搀扶的手,似乎是要扑向那一人高的车轮,那丝履触及地面那一刻,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摔落”在轿前,寒冬中身穿单衣的女人就这样匍匐在邕宁公主的车轱辘旁。
“下做东西!”金姑骂道。
尉迟婉儿的侍女们见主子摔倒,惊呼着王妃打人啦,侍卫一拥而上竟然一巴掌打晕了金姑,耳宁见此一把抽出藏在马车中的弯刀挡了上去。
车厢外安静了下来,楚辞申拿出匕首,想趁此机会杀了那个贱妇,不想方打开车门便看到一张俊美至妖异的脸。
“是你!”
“哎,长姐,还是那么冲动。“
楚辞申放下匕首,冷声道:“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楚硕临璀然一笑,那笑容如同盛开在天山最高处的雪莲,美轮美奂却也妖异诡魅。“九弟自是不敢来教育长姐,不过,看来长姐十分讨厌那个女人,需我帮忙?”
“我的事与你无关。”楚硕临似乎很失望,如老父亲一般叹了口气。
府内的几名侍卫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如今清醒着的只有那个装晕的侧妃了。他很好奇怎样的绝世美女能将长姐逼到和离,那刀鞘轻轻挑起她颤抖的头颅,楚硕临的目光骤然一凌,目光紧紧盯着那张面孔。
“不不不要杀我,我我是译王的妃子。”
“哼”楚硕临收回刀鞘嫌恶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
说着,便举起钢刀砍下去。
慕泽没想到尉迟婉儿竟然会在这里,眼看刀剑即将落到尉迟婉儿的身上,一支凌空箭破空而出,带着凌冽的杀气朝他的胸口飞去。
楚硕临提刀一档,兵刃相接火光四溅,一串血珠自虎口沿刀刃流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楚辞申惊讶的看着慕泽,“你带御城卫来,是想杀了我们吗?”
“来人,将楚辞申楚硕临拿下!”
楚硕临看了眼震裂的虎口,邪魅一笑,将钢刃换到了左手,身后的金鸣卫迎身而上,将两人护在身后,这时楚辞申才看清,这些人的黑甲上都带着锐利的划痕,纵横交错,而弟弟的脸上也带着淤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临,发生了什么事?”
“长姐,若我说不知道,你相信吗?”
楚辞申看着他,点了点头。
楚硕临轻笑了一声,朝那高高在上的人高声道:“赐金册不过一天便反悔了,善衡带兵进攻行宫企图杀人灭口,译王能否给一个解释,好让我姐弟二人死的明白。”
“邕宁公主,九王,王府内外已经戒严,你二人是逃不出去的,其他的事情等本王调查清楚自会向二位解释。”
楚辞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昨夜已暗暗发誓,不再为他多流一滴泪,耳侧身后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四下环顾,越来越多的弓箭手聚集在屋顶上,他真的要杀自己,连个解释都没有。
“王姐,这位侧妃或许能用一下”。
尉迟婉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拎了起来,楚硕临将她挡在身前,译王的神情中多了一丝丝颤动。
“王爷,救我!”尉迟婉儿几乎吓破了胆,连哭都忘了。
楚硕临的刀架在她细瘦的勃颈上,稍微一挣扎,便划出一道血痕。
“王爷,贵国查清楚后再来追责也不晚,万一你们搞错了,我等死的岂不冤枉?”。
“王爷,救我!”
楚硕临的手一抖,那血痕加深,没一会儿,便染红了前襟,他紧紧盯着译王的眼睛,终于,耳边传来撤退的指令。
“放他们走”
“王爷!”融倾震惊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楚硕临的眼睛落到那侧妃的后颈,将她敲晕了过去,垃圾一般扔到金鸣卫的手里。
“本王答应放你们走,你们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王爷真是情深义重,让人好生感动。”说话的是楚辞申,她跨上马背,目光讽刺的看向前夫君,他对尉迟婉儿的纵容已经到了违背宗旨的地步,如今又为了她放走自己,真是讽刺!
楚硕临接着道:“王爷放心,等我们到达安全的地方,自然放了她,带着她也是个累赘,不是么?”
楚硕临带领金鸣卫,一步一步的朝大门退去,沿途的弓箭手虎视眈眈的盯着,稍微一个疏忽就会被射成筛子。
融倾看着消失在远处的王妃和九王,心思复杂,他想不明白,尉迟婉儿不过是一个身份低位的女人而已,值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耳边传来王爷清冷的声音:“派人跟过去,务必救下她。”
融倾垂首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