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蹿下跳的蔓草让裴清想起了蛮帐的兽人宗,这并不是一个门派,只是一种斗技的风格,是蛮族常年在荒原与野兽搏斗中观察积累的经验,模仿野兽的动作和攻击。但人毕竟不是野兽,没有尖牙利爪,为了发挥出一样强大的威力,便打造了大量奇形怪状的武器,每年还会举行残忍的斗技大会,通过实战来不断改进更优秀的拟态和招数,淘汰弱小的拟态。
可惜蔓草终究只是出奇制胜,在招式的精妙和对敌经验上完全落了下风,在邱封逐渐掌握了她的身法规律之后,蔓草已经露了败相。
“毒!有毒……呃啊……”只见一个东漈弟子落了单,停止了对赫连灼的追击,因为此刻他七窍流血,跪在地上捂着喉咙,形状可怖,然而还没等他被毒死,就被一个侍卫的弩箭射穿了心脏,身体向后一瘫,一命呜呼。其余的弟子彻底傻了眼,有人吓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别射了,射死便宜了他们。”赫连灼一边挥舞着陌刀,砍倒了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东漈弟子,同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半炷香的功夫,其余几名弟子纷纷扔掉手中的刀,喉咙火烧般的疼,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洞里流了出来,随之而来是剧烈的腹痛,生不如死。
一名弟子用仅存的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掌,手心中央以一颗墨点为中心,延伸出蛛网一般的黑色脉络,“不可能……咕…织…织……”他恐惧的眼神望向正在二层酣战的邱封,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可怜一张口就被倒灌的毒血给呛死了。
邱封万念俱灰,看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一个倒在自己面前,他这一脉算是彻底完了。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邱封发狂一般的攻向蔓草,蔓草虚晃一拳,三蹦两跳与他拉开了距离。
邱封并没有再追上去,他也看向自己的手心,果然,一个小黑点,延伸出黑色的网状脉络。“织?织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邱封一跃而下,就站在赫连灼一丈远的地方,重重的将刀插入地板,与赫连灼相视而立,赫连灼则抬手示意侍卫不要射箭。
“没什么不可能,本王的蛛心网邱长老可还受用啊?“没等邱封提问,赫连灼先开口了。“本王对邱长老慕名已久,今日得见,确是狂放不羁,不愧为浪子之名,既然如此,就让你死个明白!”
后半句邱封根本就没听见,因为赫连灼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蛛心网?真是蛛心网?这么说,织影阁没垮!”他喃喃自语着,看自己手中的蛛网不断蔓延,忽然状若疯癫的狂笑起来,“好好好,实在是有趣,想不到销声匿迹数十年的织影阁竟然还在,竟然效忠于你?看来江湖这滩死水要有大风浪了!”说着说着,狂笑变成了苦笑。
浪子邱封,曾经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风流。他最爱江湖,爱它的混乱,爱它的残忍,爱它的恩怨情仇和百花齐放。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个江湖在朝廷的控制下变得井井有条,严丝合缝,死气沉沉,名存实亡。所以他此时竟是真的有些兴奋,织影阁的死灰复燃意味着江湖定有一场腥风血雨,何况现如今,这柄拨弄风云的毒剑掌握在唯恐天下不乱的赫连灼手中。
织影阁本是服务于前朝的密探组织,成员作为细作和间谍潜伏在各个势力的各个阶层,极少浮出水面,来去无声息。邱封等人所中的毒药名为蛛心网,通常会在中毒几个时辰内发作,毒素会聚集在手心开始向全身发散,中毒者会七窍流血,咽喉灼烧,剧烈腹痛而死。
其实若论毒性和杀伤力,蛛心网倒也不算出奇,真正让它成名的,是隐蔽性。此毒不仅可以凭药量控制发作的时间,而且在中毒者死后,体内药渣和黑色毒素会逐渐吸收消散,不留痕迹,让验尸者无从查起。
唯一的线索就是七窍流血,或是咽喉被灼,但这些又并不是只有蛛心网才会出现的特征,诸如唐门、红鸾殿和海市盟贩卖的毒药都有此类功效。
前朝覆灭后,织影阁许多间谍密探并未被发现,组织体系仍然十分完整,没了效忠对象的织影阁逐渐演变成了江湖组织,贩卖消息,操控帮派内斗,暗杀等勾当,只要你出得起价,没什么做不到的。
终于,多行不义的织影阁在暗杀了一名皇室子弟之后,激怒了皇帝,于是朝廷派重兵联合那些痛恨织影阁的江湖势力,对织影阁展开空前的围剿,为此不惜错杀了不少人。但在全民举报的阵势下,组织终究是土崩瓦解了。
而且失去信仰的织影阁成员,也不再是无畏的死士,即便活下来的人,大多也退出江湖,不问世事了。
原来大清洗之后,有一部分幸存的骨干成员出逃荒漠,投靠了蛮帐。可是蛮族对阴谋诡计暗探秘术向来十分的厌恶,蛮王赫连劫不但不重视他们,还几欲除之。幸亏赫连灼的父亲,蛮族王子赫连慈为他们做了担保,让他们得以安度晚年。
赫连灼早就看出他们心有不甘,就借着父亲对他们有恩,暗中收买鼓动这些人为自己训练了一批蛮族人,这便是织影阁的重生。而这批蛮人死士,只对赫连灼一人效忠,她年纪轻轻能在蛮帐平步青云,织影阁功不可没。
如今她带着织影阁回来了,邱封死也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去,江湖可以乱,但不能波及到雁荡山!他当即掏出一把短剑砍断了已经毒发的左手,运功封住经脉,随后将短剑抛向二层,一个侍卫被当场射死,从护栏翻了下来,再用右手猛地拔出地上的大刀掷向赫连灼,动作一气呵成,他还有最后一个使命,要赶在死前把消息传出去。
尽管邱封从未把这些蛮族侍卫放在眼里,但胆大心细的师弟苍雾还是在计划里为他留了一个隐蔽的逃生出口,以防万一,他暗暗庆幸,这就是为什么师弟的成就远在他之上的原因吧。
就在眼神望向逃生出口,准备脚下生风的一瞬间,邱封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却见胸口插着一把蛮刀,鲜血从刀尖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和自己身上的衣袍融为一体。邱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惨白的脸——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