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他父亲那里得知,当他母亲怀上斐尔米努斯时,朋友家中有一个女奴也怀孕了。女奴的主人,对家中母狗产小狗也会细心观察,对此当然更加关注了。他们一个对自己的妻子,一个对自己的女奴,都特别精细地计算了分分秒秒,两家同时分娩了,两个孩子自然属于同一时刻,同一星宿位置。当两家产妇分娩时,两人事先约好,特派专门人员,相互通报孩子生下的时刻。他们既然各为一家之主,因而很容易按照这一约定传递消息。当时恰好两个家人在中途相遇,因此甚至无法区分两个小孩星宿时辰的差别。但毕竟斐尔米努斯生于显贵之家,一帆风顺,位高权重,待遇优厚,而那个奴隶,却一直没能挣脱奴隶的命运,仍在侍候着主人们,这是认识这个奴隶的人亲口讲述的。
我听后完全相信——既然讲述者是这样一个人——使我过去的疑问也都消除,于是就劝斐尔米努斯抛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对他讲,假如我推算星宿的位置,作出准确的预言,也必须是在看到他的父母有显贵的身分,他的家庭是名门望族,他有良好的禀赋,受到良好的自由艺术教育的前提之下;但是如果那个和他同时出生的奴隶也来请教我,我的推算假如正确,也必须是在看到他的父母地位低下,出身奴隶的前提下,他所处的境况和前者的不同是难以计数的。这样,推算同一时辰星宿,必须作出不同的答复才算准确,——如果得出同样的答案,那么我的话就会变成错误——因此,我得出一个十分可信的结论,观察星辰而作出的预言,并不是出自真才实学,而是出自偶然,假如预言错误,也并非源自学问不足,而只是被偶然性愚弄了。
从此以后,我面前的道路已经被打通了,我就想着如何去应付那些据此求利求福、胡说八道的人,我已经知道怎样攻击、嘲笑、反驳那些人。假如有人这样驳斥我,例如说,斐尔米努斯对我讲的并不是事实,或者他的父亲对他讲的也并非事实。我就留意于孪生的孩子,他们脱离母胎往往只相隔非常短的时间,不管人们推说在自然界受如何大的影响,但这已不属于推算的范围,星相家的观测绝对不能用什么星宿分别加以推演,进而作为预测未来的依据。这种预测并不足以置信,因为根据同一时辰星宿而加以推算,那么对以扫和雅各应作出相同的预言,然而两人的遭遇却完全不同。由此可以知道预测纯属虚妄,倘若预测的是事实,那么根据同样的时辰星宿,应该作出不同的预测。所以预测的应验,并非出于学问,而是出于偶然。
主啊,你是万物最公平的统治者,你的神机妙算不是占卜星相的术士所能窥测的。请你让那些推测命运的人懂得必须按照每个人灵魂的功过听候你深刻而公正的审判。所有人都不要再说:“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样?”所有人都不要再这样说,因为我们只不过是凡人。
我的依靠,你已经除去了我的枷锁;尽管我仍在探索恶的起源,尽管我还没有找到出路,但你已不会让我徘徊犹豫的思想脱离你的存在,你不变的本体,你怜爱的人群,你审判的万民,你的圣子、我们万能的主基督用公教会的权力核定的《圣经》启发和引导人类长生之道的信仰。
这些信仰在我的思想中已得到保持并趋于稳定了;我更急切地探索恶的起源。我的天主,我的心灵遭受了多少艰辛磨难,发出了多少叹息呼号!我竟不知道你在仔细聆听。我暗中摸索,向着你的仁爱呼唤,这是内心无言的忏悔。我所经历的一切,除你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向我最知已的朋友们吐露了多少呢?他们如何能听到我内心的喧闹呢?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言辞可以吐尽衷肠。但一切只有上彻到你耳边,“我的心在哀叹呼叫,我的意愿暴露在你面前,我眼睛的光明却没有和我在一起”,因为这光明在我心中,而我却漂荡在耳外;这光明不在空间,而我却凝视着空间的事物;我找不到可以休息的地方,这些事物既不接纳我,使我能够说:“够了,很好!”又不让我重返较为安稳的地方。
因为我在你下面,但高出这些事物之上;倘若我顺从于你,你将是我的欢悦,你将令一切在我之下的被造物服从于我。这就是所谓的“允执其中”,是我获得拯救的中庸之道,使我能继续承袭你的肖像,能驾驭我的肉体而侍奉你。可是我竟妄自尊大,居然敢起来反抗你,“我挺着好像围了坚盾的颈脖”向我的主横冲直撞,弱小的被造物就爬到我的头上,紧紧地压着我,根本不让我喘过气来。我举目四望,看见它们成群结队,从各个方向簇拥而来;我想收敛心神,然而那些物质的影像已拦住我返回的道路,似乎在对我说:“你想到哪里去,你这卑劣的恶鬼!”所有一切都从我的创伤中钻出来,因为“你使骄狂的人受到屈辱,使他们遭到重创”;我的嚣张让我和你隔离开来,我脸面的浮肿使我无法睁开双眼。
主,“你是永恒存在的”,但你“并不永远向我们发怒”,你可怜蓬头垢面的我,你乐于在你面前,洗涤我的丑恶。你用内心的自责来促使我坐卧不安,直到我的心灵看到真实可信的光芒。我的浮肿靠你的灵药而消退,我浑噩迟顿的心灵之目依靠你苦口的去病之药也日渐明亮了。
起初你想让我看到你是这样一个“拒绝狂妄的人,把恩宠赐给谦恭的人”,你用巨大的仁爱向人们揭示谦虚的道路,既然“你的道化成了血肉,寓于人世”,你让一个充满傲气的人把一些由希腊文译成拉丁文的柏拉图派的著作推荐给我。
我从这些著作里读到了以下这些话,即便文字不同,可意义没有什么差别,并且提供了各种论证:“在最原始时期已有道,道和天主俱在,道就是天主;这道在最原始时期就已经与天主同在,万物由此而生成,假如没有他,也就没有被造物;凡被造的东西,在他之内具有生命,这生命就是人的光;这光在黑暗中照耀,然而黑暗却无法胜过他”;人的灵魂,尽管在“为光作证,但灵魂本身不是光”,道,也就是天主自己,才是“普照一切世人的真正的光,他已在世界上,世界原是依靠他而造成的,可世界不认识他。”至于“他来到了自己的领地,自己的人却没有收留他,但凡收容他的人,也就是信奉他的名字的人,他赋予他们成为天主的子女的权利”,这些话,我并没有读到。
同样,我发现:“道,也就是天主,不是由血气,也不是由性欲,也不是由物欲,而是由天主生的”,但我没有读到:“道化成血肉,停留在我们中间”。
在这些著作中,我还看到用不同的字句讲:“圣子本来就具有圣父的形象,并不认为自己和天主平等是僭越”,因为他的本体就是这样;但是,“他转而屈尊,甘愿化为奴隶的形象,成为人的形式,既然化作人身,就自卑自贱,诚心顺服,直到死亡,并且死在十字架上,因此天主将他高高举起,使他的圣名超越万名之上,让天上、人间、地下的一切,听到耶稣之名而屈膝,众口同声地称耶稣为主,而把光荣归于天主圣父”,这些话在这些著作中都是看不到的。
至于“你的独子是在所有时间之前,超越一切时间而常在不变,与你同为永恒,灵魂必须受尽其丰满,然后才能获得幸福;必须分享这常在的智慧而自我改进,之后才能具有智慧”,这些在上述著作中都无法见到。但“他按所定的日子让罪人死亡”,“你不爱惜你的独子,让他为我们众人舍生”,却不被发现。这是因为“你将这些事瞒着聪明的人,而启示给稚子”,“让劳苦和挑重担的人都到他那里去,他要使他们安息,因为他是善良虚心的”,他引导善良温顺的人遵循正义,用自己的道路指引善良的人,他看见我们的卑下、我们的苦难,他便赦免我们的罪。至于那些骄傲自满、自以为是的人,自然听不到:“跟我学习,因为我是善良谦虚的,你们将找到你们灵魂的休憩之地”,“虽然他们知道天主,但却不把他视为天主而使他荣耀,也不感激他,他们的想法极为虚妄,无知的心就因此而昏暗,自作聪明,反成愚昧。”
由此,我在这些著作中又看到了:“你光荣不朽的灵光成为具有凡人、禽、兽、蛇、虫等形状的各种偶像”,成为埃及人的佳肴,以扫为此而丧失长子名分的佳肴,由于你首先创造的民族,“心向埃及”,不崇拜你,而是去崇拜走兽的头颅,使他们的灵魂——你的肖像——膜拜食草的牛像。
我在那些著作里发现这一切,但是我并未去取食。主,你同意洗刷掉次子雅各的耻辱,使“长子伺候次子”,你又召集外族来分享你的财产。我正从外族归顺于你,我爱上了你让你的子民从埃及带走的金子,因为无论金子在哪里,都是属于你的。通过你的使徒保罗你告诉雅典人说:“我们在你之内生活、行动并且存在”,该派的有些学者也这样说,其实他们的学说就起源于此。我对那些“把天主的真理变成谎言,不敬奉造物主而崇拜被造之物”的人们,用你的金子祭祀埃及的偶像一事,并不在意。
你指示我扪心自问,我在你的指引下进入自己的心灵,之所以我能这样,是因为“你已成为我的助佑之力”。我进入心灵后,我用我灵魂的双眼——虽然还很模糊——凝视着在我灵魂的眼睛之上的、在我思想之上的永恒光芒。这光,并非肉眼能看到的一般的光,也不是同一类型而比较强烈的、比较清晰的普照四方的光。不,这光并不是这样的,它完全是另一种光明。这光在我思想上,也不像油浮于水,天盖于地;这光在我的上方,因为它创造了我,我在它下面,因为我是被它创造的。谁了解真理,谁就了解这光;谁了解这光,也就了解了永恒。只有爱才能了解它。
永恒的真理,真正的爱,可爱的永恒!你是我的天主,我日夜不停地对着你呼唤。自从我认识你之后,你就使我升华,让我看到我本应看到而还没有看到的东西。你用炙热的光芒照耀我昏昏欲睡的双眼,我又爱又怕,全身发抖,我发现我远离了你而流浪异地,好像听到你的天籁之音对我说:“我是强者的食粮;你强大后将把我作为饮食。但是我不像你肉体的粮食,你不会吸收我使我归于你,而是你将会合于我。”
我了解到“你是按照人的罪恶而改正一个人,你使我的灵魂枯竭,仿佛蛛丝一样”,我询问道:“既然真理并非散布在有限度的空间,也并非散布在无限度的空间,那么真理不就是空虚吗?”你在遥远的地方回答我说:“我是自有的”。我听了心领神会,已毫无怀疑的理由,假如我再生疑虑,那么我更容易怀疑我自己是否存在,而不会怀疑“通过被造之物而辨识的”真理是否存在。
十一
我通过观察在你的宝座下面的万物,发现它们既不是绝对的“有”,也不是绝对的“无”;它们是“有”,因为它们来自你,它们又不是“有”,因为它们并非“自有”的。因为真正的“有”,是永恒不变的有。“接近天主,对我有益”,因为倘若我不在天主之内,我也不会在我之内。而你则以“永恒不变而更新万物”,“你是我的主,因为你并不需要我的所有”。
十二
我已明白,但凡能够腐烂的东西,都是“善”的;只有“至善”才不会腐烂,也只有“善”的东西才会腐烂,因为假如是至善,那是不会腐烂的,但假如没有丝毫“善”的因素,也就没有能够腐烂的地方。因为腐烂是一种损坏,如果不与善为敌,那就不成其为害了。所以,有人认为腐烂并不是有害的,但这与事实不符;或认为所有事物的腐烂,是在腐蚀善的成分: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假如一物丧失了所有的“善”,便不再存在。因为假如依然存在的话,则不能再朽坏、变质,这样的话,岂不比以前更善吗?假如说一物丧失了一切的善,因之进而达到更善,那还有什么比这论点更荒唐的呢?所以,所有事物丧失了一切的善,就不复存在。事物倘若存在,自有其善的成分。所以,但凡存在的事物,都是善的;说到“恶”,我所追究其来源的恶,并非实体;因为如果它是实体,那么它就是善;假如是不会腐烂的实体,那就是至善;假如是腐烂的实体,那就不是善的,否则就不会腐烂。
我关注到,你所创造的一切,都是美妙的,而且没有一个实体不是你创造的。但是你所创造的万物,并不都是相同的,所以如果把万物区分开来看,全是好的,而总的来看,那就更为美好,因为我们的天主所创造的,“所有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