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南海。本来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乌云却在转眼之间聚集过来,顷刻布满了整个天空。天地间瞬时黑了下来,厚厚的云层径直压向海面,不久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地噼噼啪啪打了下来,间或夹杂着几支照破苍穹的闪电。
一艘小渔船冒着黑烟正在拼命地赶向岸边,船主陈老大望着远方的陆地,眼中写满了焦急:“阿根,看看能不能再快点?”伙计阿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老板,现在已经很快了,马力再大的话柴油机可能就要烧了……”
昨天出海前,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后会有暴雨和大浪。陈老大本打算夜捕结束后就一大早赶回家。没想到返航路上这条老爷船的柴油机突然发生了故障,阿根尽力修理柴油机,但仍然耽误了很久,这样他们才被突如其来的暴雨阻在了路上。
突然,阿根指着船的右前方喊了起来:“老板,您看前面……那是不是有个筏子?”
“这大风大雨的,又是海上,怎么可能有筏子?”陈老大边说边转头过去,“嗯?把船靠过去,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渔船靠近了,那里真的有个小筏子。筏子扎得松松垮垮,似乎随时都会被大浪冲散。上面坐着一个看上去30多岁面容姣好的女人,背后背着个像是刚满周岁的娃娃。女人一手死死地抓着筏子上一块突出的地方,另一手拉着两个孩子。
女人看到渔船,努力站起来向渔船挥手,嘶哑地叫喊着:“救命啊!!!”
陈老大赶紧靠上去,带着阿根把四个人拉到渔船上来。女人刚一上渔船就跌坐在甲板上,急促地喘着气,过了好久心情才平稳下来。
见到女人平静些了,陈老大不由得问道:“美女,你怎么这种天气出海?就扎这么个破筏子,还带着这么多孩子。”
女人开口了,声音还是有些沙哑:“美女?你不认识我?”
陈老大有些惊奇:“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女人笑了笑:“不认识就算了。我们是对面珠城的人,逃难过来的。”
“逃难?”陈老大心下大奇,追问了一句,“珠城安静平和的,怎么还要逃难?”
“珠城乱了。”女人说着,禁不住呜咽起来。
女人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陈老大这才听明白,原来珠城最近有暴徒闹事,官府无力弹压,结果事态越来越严重。女人几年前被老公抛弃,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后来认识了个男人又生了一个,可男人后来却不知所踪。她眼见局势越发的乱了,只好花钱到黑市上找了个人帮她逃出珠城,往内地生活。那人嫌她给的钱少,竟然给她们扎了个筏子让她们在近海随波逐流,飘到哪算哪,只要离开珠城就好了。
陈老大听了也是万分同情,一个单身母亲拉扯三个孩子,又赶上这样的世道,着实不易。他抬眼看两个大的孩子中较矮的那个,头上还裹着绷带,于是问道:“这孩子头上受伤了?”女人答道:“不是,这是我的二儿子,临出来的时候可能着了凉发烧了,所以我给他裹了一块冰毛巾降温。”
“那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呢?”陈老大接着问道。
女人呆呆地望着远方,想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以前虽然自己带着孩子,但毕竟还有一些亲友照料,现在只能先离开珠城,慢慢再做打算。”
陈老大常年打鱼,不善言谈,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和女人说。女人心里烦躁,也懒得说什么。两个人默然坐着,盼望渔船平安靠岸。突然一个浪头打来,船跟着颠簸了一下。女人的大儿子口袋中突然掉出一个塑胶弹珠,在甲板上弹了一下,向船外飞去。男孩一见,叫了声:“我的弹珠……”伸手去抓。这个时候船又晃了一下,男孩踉跄了一下,收不住脚步,径直向海面跌去。
女人喊了声“卢卡”,赶紧去拉儿子。但是儿子这一下跌得着着实实,女人体虚力弱,又怎么拉得住?陈老大和阿根见到女人被男孩带着一起跌向海面,来不及救援,就听“扑通”两声,女人和男孩先后掉入海中。女人的头冒了一下,手竭力伸向船上的二儿子,喊了一声“昆……”,转眼就被海浪吞没了。
水火无情,无边的大海转瞬间就带走了三个人。陈老大赶紧抓牢女人的二儿子,却感觉触手之处出奇的发烫。陈老大赶紧向阿根喊道:“阿根,尽快回码头,这孩子再不送医院就危险了。”
渔船还没彻底靠岸,陈老大抢过缆绳,让阿根赶紧去把停在码头上的车开来。他自己则把船停好系牢,抱起女人的二儿子就往停车的地方跑去。他刚跑出几十米,就遇上了阿根开来接他们的车。陈老大迅速上车,向最近的医院疾驰过去。
台风马上就要登陆了,狂风骤雨已经开始肆虐。大家都躲进自己的房子关紧门窗,街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了。阿根将车开到最快速度,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灯。他灵活的躲避着一个又一个被大风吹到路上的杂物,眼看还剩一条街就到医院了。这时候后面座位上陈老大抱着的孩子突然梦呓了一声:妈妈。陈老大心一动,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一根大树正被风吹着倒下来,直挺挺的砸向车前方的路面。陈老大急喊了一声:“阿根小心!”阿根反应不及,车径直撞上了倒下来的树冠,几条树枝从破碎的车前窗扫进来,刮得陈老大脸生疼。过了好一会,陈老大动动身体,没有大碍。他低头看看孩子,已经被前座的椅背撞得头破血流,昏了过去。陈老大推推阿根:“阿根,怎么样?”推了几下,阿根呻吟了一声,喘了几口气,“老板,我没事,死不了。先把孩子送过去吧。”
陈老大用力推开变形的车门,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冲向几百米外的医院。过了一会,一辆救护车呼啸着赶到事发地点,救起了阿根。
抢救室外,陈老大焦急地等着,不时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动,手里拿着一本《陈氏家规》。这本家规不是他的,是刚刚进抢救室的时候从孩子身上掉下来的。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但是因为一直发高烧,还被撞到了头部,会不会有后遗症很不好说,等他醒过来我们再继续观察吧。”
病房里,孩子静静地睡着,陈老大推着轮椅站在床边目光殷切的看着孩子,轮椅上坐着阿根。他的小腿骨折,其他的都是擦伤。
“这孩子也真是挺可怜的。”阿根喃喃地说。
“是啊,愿妈祖保佑这孩子以后少生风波,逢凶化吉吧。”陈老大也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