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怎么有些麻?
凌雪觉得有些奇怪,她还是大致清楚自己昨日哪里受伤了的,左肩中了一支箭,右腿一支,腰间一支。
所以这右手的麻酥感是怎么来的?
缓缓睁开眼,瞧见头顶是营帐的装饰,估计是李二把她送来的。
费了好一番功夫,勉强将身子侧向右边,幸好不是腰侧中箭,否则连翻身都做不到。
这下能看清了,眼前的是一个扎着单辫将头发收束在一起的女子,她正趴在自己的右手臂上,舒适地睡着。
这应该是救了自己的人,凌雪心里想道,凑进闻了闻,也是一股草药味,不过和自己身上那股不一样,她的要香一点,闻着让人舒心一点。
唔!
木青半睁开眼,本是想换个姿势继续睡得,却看见床上的将军居然侧躺着朝向她,同样睁着眼看着她,顿时,睡意从全身跑走。
她红着脸坐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观察照顾病人,结果却把病人的手当作靠枕了。
她先是试探地问道:“那个,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除了刚才翻身,似乎不怎么疼了,于是说道:“是啊,刚醒,伤口好了许多,谢谢你。”
木青骄傲地抬起头,双手叉腰说道:“不用谢,我的伤药可是这边塞城数一数二的。”
凌雪惊讶地看着这姑娘,看模样似乎和她差不多大小,居然能研制出这么管用的伤药,虽不是很礼貌,但好奇心还是促使她开口问道:“你如今多少年岁。”
“哈,是不是觉得我很年轻,不太可能研制出伤药?”木青笑了笑,随后又低下头叹了口气道,“的确,这伤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不过在我新加了几味药的情况下,效果比以前还要好一些的。”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医家传承呢。
“不过,我应该比你小上一些吧?”木青想了想说道,“我上月才满二十呢。”
“你倒是猜对了,我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凌雪笑了笑回答道。
“那将军你打了多少年的仗了?”
“八年。”
听了这话,木青惊讶不已,便是说十五岁就出去打仗了,回想起昨夜营帐中的血腥味,她不禁有些佩服,在那种地方居然能呆那么久,若换作自己肯定早就受不了了吧。
她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意味,坐了下来问道:“将军是怎么过下去的?”
怎么过下去的?
凌雪侧躺着,看着眼前这位有些单纯的女子,闭目回想了一下说道:“最开始是为了替二位兄长报仇,现在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寥寥两句话,却让木青听出一股沧桑的感觉,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将军的面容,不过才二十余岁的人,心却老了吗?
想了想,决定不将话题继续下去了,她是个爱笑的人,不喜欢沉重的谈话。
然后,帐篷里,气氛冷了下来,谁都没有主动开口,一个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个呆呆地躺在那里。
躺了好一会儿后,凌雪突然想起一些重要的事,便问道:“我可以下床走走吗?”
她是个待不住的人,就这样闲着实在是过于难受了些,即使没有重要的事,也需要找上一些来。
木青听了,却露出不满的表情,嘟囔着嘴埋怨道:“你才刚醒就想活动?不顾及伤口啦!”
她又是长叹一口气道:“可是就这样躺着,好枯燥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我的病人,我要为你负责。”
好好好!医生都这般说了,还能怎样?
凌雪苦笑着放弃了抵抗,说道:“那好,你去帮我把李二找来,我处理一下军务。”
木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倒是无法拒绝,毕竟一来,军中事务是不能随意交由他人处置的,二来只是处理一下军务应该不怎么会弄到伤口吧?
等了没多久,披戴整齐的李二走进了营帐,请来人时木青才发现这就是昨夜将她找来的那员将领,看模样还有些英俊呢。
“凌将军,最多只能商谈半个时辰,我就要来换药。”
凌雪笑着点了点头,木青离开了营帐后,稍显平和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李二,统计出前夜到昨日我军损失多少了吗?”
李二从怀里拿出一页纸递给她,上面简略地记录了战损,凌雪接过后扫视了一眼:飞狐关1200人守军战死1006人,余者皆负伤;骑军300人战死83人,轻伤者67人,重伤者23人。
嘶!
凌雪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蹙在一起,心就像被利刃划了个口,疯狂地滴血。
这战损意味着飞狐关守军彻底失去战力,而她麾下的精锐骑军,那大都是跟了自己有五年的人了啦,这一战的损失就超过了以往的总和。
昨日那情况,只能将这些骑兵当步兵使,她对父亲算是立下了军令,要守住飞狐关的。
可不管怎样,付出的代价有些过于沉重了,那终归是跟了她那么久的人了。
咳咳咳!
突然她咳嗽了起来,这一下莫名牵扯了伤口,身上包扎的白布渗出了血,惊得李二急忙跑出营帐去找女医。
“怎么回事?”木青一脸焦急地问道,走近一看,发现凌雪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
“咳咳!无事,我方才情绪有些激动了!”
“还说无事!”她拿起一旁的药箱,走上前揭开昨日包扎的白布,发现伤口只是微微崩开了一些,才放下了心,将药重新洒上去再包好。
折腾了一些时间,因为伤口崩开的缘故,凌雪又睡了过去。
木青见状便离开了营帐,她看见李二蹲坐在外边,一脸愁苦的表情,低着头像是在摆弄着什么。
“李二将军?”
他抬起头,看见是那女医,忙站起身来问道:“那个,我还是个副千户,你叫我李二就行,对了,将军怎么样了?”
“伤口重新处理好后,她睡下了。”木青将双手放在身前,握在一起,继续说道:“刚才将军怎么会这么激动?”
李二叹了口气,沉默着。
她还以为是什么军事机密,忙摆手道:“如果是不该我知道的就不要说了。”
他同样摆了摆手道:“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你该知道相伴了多年的亲人逝去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吧?”
这个吗?木青抬起头,看向灰蒙蒙地天空,似乎是要下雨了呢,深爱她的祖父,十一年前离去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色呢。
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说不出话的压抑感,躺在病床上的祖父用他那干枯的手擦拭掉木青眼角的泪珠,小声地说着:“小青,不要哭了,人生老病死是自然归宿。”
“我知道,祖父,我只是舍不得您。”
“不要舍不得了,祖父唯一遗憾的是还未将你养大,替你说一门婚事。。。咳咳咳。。。除此外,已经满足了。”
说完这句,祖父的手无力的落下,合上了眼,安详得离开了。
木青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哭了多久,那种让人痛心的感觉是难以忘怀的,所以听了这李二的话,她将心比心的将自己代入凌雪的角色,想着若是自己一战失去了征战多年的同袍会有多么难过。
想着想着,她的眼角流出了泪水。
这时,一张手绢出现在了木青的手中,是李二的,她破涕为笑,心里觉着这男子还挺温柔的,知道照顾自己,不过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带着手绢这种东西呢?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右眼角有一道细小疤痕却并不影响俊武面孔的男子,却发现他正憨笑着挠着头。
“呆子,哼!”她小声的说道。
黄昏之时,一员骑着火红色马驹的将领带着人进入了营中,这人自然是凌刚了,他刚处理完边塞城中大火的事务,马不停蹄地赶到飞狐关来看望自己受伤的女儿。
听到凌雪受伤的那一刻,他觉着很对不起自己那因病逝去的夫人,当时她可是握着自己手,要自己照顾好一家人特别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可他好像没有做到,让自己的女儿行了整整八年的军阵,如今还受了不小的伤。
看着床榻上还熟睡着的女儿,这个守了边塞城整整十年的,刚毅肃穆的汉子,握着她的手留下了泪。
两人的手心都比较粗糙,握了很多年兵刃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