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丹国领兵的主帅高尔而言,并不在乎这一时的失利,他手中有的是人。
对于方才战死的百余士卒,他连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下令开始新一轮的突击。
北燕士卒还未来得及喘息一刻,便又是与冲上城楼丹国军开始搏杀,即使有着地利优势,但体力的消耗是实打实的,一些体力较差的便会露出破绽。
凌雪的作用则是填补空缺,哪里的阵型不稳固就去哪里,一番厮杀下来,身上那套黑色的铠甲已然红透。
在这般添油战术之下,暂无后援的北燕士卒开始有些支撑不下去了,若不是将军在,大概在第二轮时,这飞狐关就该失守了。
“杀呀!”
丹国人连掩护用的箭也不射了,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批敌人朝城楼上攀爬而去,他们这般卖命的缘故来自于主帅的一句话——先破关夺旗之人赏牛羊千头,茶叶百两。
说回这丹国主帅高尔,他本姓布丹,自国内汉化改革开始后,追随国主高齐改姓的他,是个对汉人文化、军事谋划精通之人。
也才会有这次战争前使埋伏在城中的死士纵火焚烧兵站,暂时断绝边塞城的援军,以车轮战的方式攻取飞狐关的谋划。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谋划,这城楼上顶多就剩五百余人的北燕将士是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将军,第十批人被赶下来了,还继续吗?”一员副将来到高尔身边说道。
第十次吗?高尔狠狠地攥紧拳头,他很想喊出继续那句话的,但周围的将士似乎已经没了那股心气了。
他曾看过一本名为《左传》的古籍,里边有过一句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已经是第十次了,无奈地,高尔只能命令士卒暂作休息,同时他还让人将带来的羊全部烹煮,用以犒赏下午进攻的士卒。
城楼上,凌雪也暂时松了一口气,她真得挺担心敌军主帅会丝毫不顾及地再派人来的,打退整整十波次的进攻,士卒们大多已经疲惫至极点了。
“彭百户,方才的伤亡状况统计出来了吗?”她扭过头问道站在身旁的彭扬。
他拱手道:“将军,死伤百人有余,能有一战之力的大概还有三百人左右了。”
如此吗?
凌雪寻了个空地坐下,闭上眼思考起来,将昨夜与今日城中和此地发生的事理了一遍,大致猜出敌军主帅的计策。
心里盘算了一下边塞城那边的情况,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要能守过今日即可。
“通知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伤者先运到后边的营寨中。”
“诺!”
彭百户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开,凌雪站起身来到城墙上,望着远处,心里默默说道:就看这次是你的矛更尖利,还是我的盾更厚实吧。
歇息了半个时辰,北燕这边有了一个好消息,紧赶慢赶下李二终于带着三百骑军赶到了。
不过他们只能被迫下马来到城楼上参战,这倒是有些削弱战力了,可不这样做,凌雪完全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挡住丹国人之后的进攻。
又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邻近午时的样子,丹国再度向飞狐关发起进攻。
看着冲上城楼的敌人,凌雪拔出剑,与身旁的众位同袍,开始了新一轮的奋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她的领头下,众将士振臂齐呼,严阵以待。
“杀!”
城头上,两军士卒再度进入血腥的搏杀之中。
噗嗤!
又是一人被划开脖颈,被凌雪一脚踢下城楼,身边暂时没了敌人,借着这个空隙,她一手撑着墙,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接着提起剑继续拼杀起来。
就这样整整鏖战了一个下午,夕阳挂在天空的时候,丹国大军主帐中,一员副将走入带来了坏消息。
“报,我军进攻又失败了。”
坐在营中的高尔手捧一卷书籍,只是淡定地将书放下,挥挥手示意那随从出去,他很信奉一个原则——统帅者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何况只是进攻失败而已。
但,怎么又失败了?
他有些疑惑,走出帐外,望着天空的夕阳,喃喃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唤来亲兵,骑上马来到飞狐关前,打算看一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尔的位置靠得较近,毕竟北燕人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城下的手段,仔细扫视一番后,他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有些震撼。
城下,倒了无数具尸体,重叠在一起,有的地方已经有数人高了,而城楼上还不断有丹国士卒惨叫着落下。
呵!
高尔苦笑了一声,手中扬起的马鞭不甘地落下,眼前这种情况,大概只有等他国内的工匠造好攻城器械才有可能拿下了。
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他抬起头看向天际,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看了一眼然后撕碎扔在一旁,随后说道:“高一,把那个布鲁部族派上去,然后放箭!”
这布鲁部族是丹国中效忠却未改姓的部族,高尔觉着他们最后的利用价值就是登上城楼,和那些北燕士卒死在一起。
方才那纸上其实记录了好几个这般的部族,不过谁让布鲁部族的第一勇士死了呢!
高一有些迟疑地看着主帅那张冷漠的面庞,作为他的随从,心里不禁觉着胆寒,若是自己有一日没有价值,岂不是也会?
。。。。。。
一刻钟后,布鲁部族还剩的百余战士又一次登上城楼。
还不放弃吗?
凌雪有些疑惑地看着天空中的夕阳,该不会还想夜战吧?
突然,她心紧了一下,打了个激灵,目光急忙看向远处,无数的箭矢已经飞在了半途。
“隐蔽!隐蔽!”
李二和彭百户听到这命令也注意到了更加接近的箭雨,二话不说拉着身旁的同袍朝能躲避的位置躲去。
“小心!”
一员伤到腿的士卒蹒跚地朝楼阁内挪去,眼见就要被箭矢命中时,凌雪举着小圆盾冲了过来,顺势抓着那人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可她自己却因推人时,暂时暴露出了些许空间,新一轮的箭矢又落了下来,侧开的腰,左肩,大腿各中一箭。
好在最后一轮箭矢飞来时,一旁的士卒注意到有些踉跄的将军,冲上前,将她扶进楼阁。
因为提醒的及时,北燕士卒大多躲过了来袭的箭雨,最倒霉的是布鲁族仅剩的那些人,他们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背中数箭,不甘地倒下。
箭雨只持续了三波便停息,高尔也不在意具体效果,直接下令撤军。
只不过,倒真让他蒙到大鱼了。
“呼!呼!呼!”
凌雪急促地呼吸着,她猜敌人会这么做大概是想撤军了,只不过还是得出去查看一番,于是托着身子,挪到了城墙边。
“呼!”
确定丹国人已经撤军后,她松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剑,它的一些边角已经出现了坑洼,这到底是砍了多少下啊?
她看着遍地的尸体,右手有些微微颤抖。
此时她的眼看什么都是血红一片,脑海中那些被她杀死的人一直徘徊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打了八年的仗,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觉着有些厌恶了,不想再拿起剑去杀人。
咳咳咳!
撑了好一会儿,她只觉着眼前由一团血红变成了黑色,缓缓倒了下去。
周围的士卒见她居然倒下,顿时慌乱不已,围上前来呼喊道:“将军!将军!”
耳边听到了同袍慌乱时喊叫的声音。
“好累,让我睡一觉吧!”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李二见状,托彭百户照顾关中士卒,他自己则将将军搬到了城关下的营帐中,然后飞奔回城中去寻找医生。
只身返回城中的他,幸运地在草药铺请来了一名女医,这也省去了不小的麻烦。
那女医唤作木青,在这边塞城也呆了十年了,当初习得医术后,本来是打算来边关寻一些中原不常见的草药,谁知这战争就此爆发,城中除军人和有令牌的人外,禁止出入,她只能被迫留了下来。
李二来的时候,她恰好在城中的草药铺挑药,于是就被请去救人了。
奔波至军营后,木青在李二的带领下快步走入了营帐,一是救人心切,二是对这军中的女将十分好奇,她也只是听闻这边塞城有一员女将而已,见面倒还是第一次。
营帐中,将人带到后,李二就离开了,木青掩着自己的鼻子,她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重的血腥臭味。
木青卸下凌雪的黑色盔甲,只留下了里衣,她瞧见里边的肌肤要比脸上好上许多,不是那般古铜色的感觉。
身中三箭,最危险的是腰间那一箭,毕竟人的五脏六脾都是集中在这附近,所以她也是先解开这个位置的衣衫开始处理。
凌雪的腹部肌肉的线条十分明显,没有一丝赘肉,木青的手指鬼使神差地从上边划过,那触感让她顿时羞红了脸,深呼吸了几口才平复下情绪。
在处理时,她先是仔细了检查一番,随后取出带来的小刀,在一旁的烛火上烤了烤,将已经那处皮肉轻轻划开,抽出其中的箭头。
躺在床上的凌雪估计是感受到了疼痛,皱了皱眉,苍白干皴的嘴唇歪了几下。
还好,只是疼这一下,取出箭,木青将腰间的药瓶取出,小心地洒上药粉,拿出白色的布条小心地包扎好伤口,其余两处也是照着这般方式处理。
这一番折腾下来,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忙活完,木青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撩开帘子,打算找外边的人要些吃食,她有些饿了。
李二见女医出来,却是立马走上前焦急地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木青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也不怪罪于他,轻声说道:“你们的将军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若是她身子好,明日一早就能醒来。另外,可以给我弄点吃食吗?”
李二听到将军无事后,松了一口气,朝她拱手道谢,然后去找人要了一些吃食给这位女医。
片刻之后,木青领了一块干饼和一壶水回到帐中,她打算今晚一直呆在这里观察情况,免得这病人出现其他病症,但坐着坐着,思绪却飘到了其他的地方,想着这女子征战沙场该是怎么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