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瞥着此时如跳梁小丑般的邢敏,戚若月一言不发,仿佛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邢敏见此,不禁一阵尴尬。
戚若月自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看过邢敏一眼,与其出身成反比的,是那傲慢跋扈的态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她出身够好,就会引得无数投机之人讨好、献媚。
正尴尬间,邢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着李瑾瑜色厉内茬的道:“就凭她是岭南刺史的千金,你就不应该还手。”
说完这话后,她似还不解气,继续接着骂道:“小小年纪就如此无法无天,还敢顶撞老师?你这样的黄毛小子,注定是国家的蛀虫,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这番话说完,邢敏方才罢休,准备伸手去拉戚若月。可叹她都已经是非不分到了这种程度,但那戚如月却依旧未曾搭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将其绕过,朝着别处走去。
留在原地自觉无趣的邢敏连忙追了上去,边走边骂骂咧咧:“就这穷酸样,还敢惹若月小姐生气?哼,什么东西!虎父尚且出犬子,那犬子之后就是龟孙了吧!”
世间许多人往往只会凑热闹,而不会辨清事实真伪,就像这群围在李瑾瑜周边围观的人群一样。
他们不问缘由,只顾对着李瑾瑜一阵嘲笑指责。
在众人的嬉笑谩骂声中,李瑾瑜握紧了双拳,低头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他不是不想反抗,只是他此时尚未具备反抗的资本,因此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一路上,李瑾瑜思绪万千,不禁想到了不久前姐姐还在的时候:
那天,李瑾瑜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和叶璇一起去街上逛集市。
天不遂人意,不巧的是李瑾瑜与叶璇在街上碰到了几位“故人”。
那几位故人是群纨绔子弟,他们是李文曾经朋友的后辈,认出了李瑾瑜后,便借他父亲丢失云洛城,做了逃将的事情,嘲讽于他。
李瑾瑜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忍受不了,因此与对方起了争执。
虽然最后他和叶璇一起狠狠的教训了那几人,但事后回到医馆,他也被叶璇说教了一番。
“瑾瑜,将来姐姐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记住,势比人弱,不得不低头。无论你如何愤怒,都应该结合自己当下的处境,不要妄自招惹自己所不能承受的灾祸,明白了吗?”叶璇正说着,便见李瑾瑜眼中泛起了水雾,不觉间她的眼睛也红了。
叶璇将李瑾瑜拉到怀里,抱着他幽幽道:“姐姐不是不知道你心中的委屈,看到你如此难受,姐姐心里也不好过。”
顿了顿,叶璇接着哽咽道:“姐姐现在说你是为了让你早日看清这世界,它并非是充满美好的童话世界;是为了让你认清现实,为了让你以后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我不服!难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我只能一直忍下去吗?”
“姐姐向你保证,有朝一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不过你也要向我保证,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无论你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许再意气用事,明白吗?”
李瑾瑜听到这话,不禁感动道:“嗯,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不过姐姐,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等我长大后,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破涕为笑。
街上发生的不愉快,在姐姐的安慰下,似好了许多,但这也仅仅只是在姐姐面前。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早已深埋李瑾瑜心底。
“瑾瑜,你恨过你的父亲吗?”
“我为什么要恨他?”
“他丢了城池,做了逃将,更无耻的将你抛弃。”
“他生我养我,我有何资格恨他?他虽然丢了云洛城,但他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家?纵然我无权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我却能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洗刷父亲留下的耻辱。”
恨吗?有何可恨的?自己的出身不如人,还是别人的出身太高贵?
世间一切美好浮华,不皆为世人所创吗?若天生不能做一名享成者,何不拼尽一切,做一名开创者?
悄然间,一颗种子在少年心中落下,深埋其间。
收起万千思绪与感慨,李瑾瑜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联想到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渴望过权力。
……
受人嘲笑,被人看之不起,在李瑾瑜就读盛武书院的这段时间曾不止一次发生。
父母现如今人微言轻,知道了这些事情也帮不了太大的忙,只能尽他们所能的宽慰李瑾瑜,但这一切对李瑾瑜而言,便已知足了。世间的温情,永远是最值得细品的。
尽管被同学们所歧视,但他却因此变得更加坚强。姐姐叶璇到临安不久后也知道了盛武书院里发生的种种,并写信问李瑾瑜需不需要她出手,但这一建议被李瑾瑜否决了。
然而放心不下的叶璇,还是会时常派人打听李瑾瑜的消息,并多次写信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李瑾瑜通过叶璇的来信,自然也知晓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于是写信回到:
我已厌倦了同他们争辩,今日的受气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伟人人生中该有的历练。纵然我不能成为一个伟人,但我却有着伟人该有的自制力与精神。他们那些人,不过现在比我家境好而已,精神上却远远没有我高贵,所以我没有理由为他们这群人而感到伤心难过。
收到回信的叶璇,尽管仍有担心,但弟弟并未曾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叶璇此刻已然深知,她的弟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学会了隐忍与顽强,但她却不知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如果说每受到一次到歧视、挫折,都会增强他心中的反抗情绪,那么别人对他的蔑视则更加加深了他的自信,因为他从来不认为那些养尊处优的人会比他优秀。
在李瑾瑜看来,他们的蔑视仅仅是出于对自己才能的嫉妒罢了。
虽然被许多书院的人看不起,但他仍凭借着优异的成绩以及自身的努力,获得了书院中一些较为正直的老师们认可。
盛武书院的学制是五年,但李瑾瑜只在这呆了三年便离开了。他以自己坚韧的毅力和刻苦的努力,提前结束了学业。
1280年,李瑾瑜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盛华共和国最高等级的军事书院―盛荣皇家书院。
同年,盛华共和国第一执政罗尔尚被大将军曹如松弑杀,由曹家领导的江南各大家族,建立起了以世家为主导的新共和政府,激进的罗尔尚党被镇压,国内仅存的传统文化也因此暂时得以保留。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一年国家局势风云变幻,但李瑾瑜家在这一年里,尴尬的处境却有所好转。
政权的更替使得政府官员大换血,由于官员紧缺,李文经过三年的罢黜也终于被新政府重新任用,一家人的压力也因此得以减轻,生活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富裕了。
六月,负着沉重的包袱,携着重重心事,李瑾瑜乘坐马车开始前往盛华共和国首都临安。至此,这个少年再次踏上了新的学习征途。
远离家乡的千里求学之路,对于此时年仅11岁的李瑾瑜而言,这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然而,在多年来姐姐潜移默化的教导和近年来的重重变故熏陶,他已拥有了超乎同龄人的心智,更学会了如何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