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飞来横祸,往往会导致玉石俱焚,佛教徒称之为“劫数”,但也有幸和不幸的。汉武帝听望气术士说,长安监狱中有天子的祥瑞出现,于是汉武帝下令给京城各监狱,将所有的犯人,不论罪行轻重,一律斩杀。只有各郡驻京城办事处所设置的临时监狱,靠廷尉监丙吉的保护,才得以不杀(汉宣帝当时系于郡邸狱,赖丙吉得以保全)。隋炀帝令嵩山道士潘诞合炼金丹不成功,潘诞竟提出说是缺乏石胆石髓,如果能获得童男童女的胆、髓各三斛六斗,可以代替。炀帝大怒,将潘诞斩首。后来方士说姓李的会成为天子,劝炀帝将姓李的全部杀尽。炀帝本是喜欢杀人的无道之君,与盗匪无异,但这两事,他偶尔没有实行。唐太宗听李淳风说以后姓武的女姓将当皇帝,并且此人已在宫中。唐太宗准备将可疑的宫女都杀掉,幸亏李淳风功谏,才没有实行。像唐太宗这样的皇帝尚且如此,难道不可以说在飞来横祸之际存在有幸和不幸吧!
燕说
【原文】
黄鲁直和张文潜八诗,其二云:“谈经用燕说,束弃诸儒传。滥觞虽有罪,未派氵弥九县。”大意指王氏新经学也。燕说出于《韩非子》,曰:“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燕说。”又引其事曰:“郢人有遣燕相国书者,夜书,火不明,谓持烛者曰:‘举烛。’已而误书‘举烛’二字,非书本意也。燕相受书,曰:‘举烛者尚明也。尚明者举贤而用之。’遂以白王,王大说,国以治,治则治矣,非书意也。”鲁直以新学多穿凿,故有此句。
【译文】
黄庭坚唱和张文潜的八首诗,第二首为:“谈经用燕说,束弃诸儒传。滥觞虽有罪,未派氵弥九县。”诗的大意是指王氏的新经学。燕说出自《韩非子》一书,书中说道:“先王有郢书,而后世多奉行燕说。”又引用其故事说:“有一郢(楚国都城,今湖北江陵纪南城)人给燕国的相国写信,因在晚上写信,火光不甚明亮,对侍从说:‘举烛。’因不经意,把‘举烛’二字误写到信中去了,这本不是写信要写的字。结果燕国的相国收到信后,说:‘举烛者,就是要求明亮一点。也就是要多举荐贤能之人。’将其意思报告燕王,燕王很高兴,便这样做,燕国因而大治。虽然这样,但非写信的本意。”
黄庭坚认为新学穿凿附会,所以才写这样的诗句予以讽刺。
折槛行
【原文】
杜诗《折槛行》云:“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此篇专为谏争而设,谓娄师德、宋璟也。人多疑娄公既无一语,何得为直臣?钱伸仲云:“朝有阙政,或娄公不语,则宋公语。”但师德乃是武后朝人,璟为相时,其亡久矣。杜有祭房相国文,言“群公间出,魏、杜、娄、宋”,亦并二公称之,诗言先皇,意为明皇帝也,娄氏别无显人有声开元间,为不可晓。
【译文】
杜甫诗《折槛行》写道:“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此诗专门为鼓励谏争而写的,娄公、宋公指唐朝宰相娄师德和宋璟。但人们大多怀疑娄师德没有说过一句劝谏的话,怎么会成了直臣呢?钱伸仲的解释是:“朝廷的政治有缺陷的时候,娄公不提则宋公一定会提。”但娄师德是武则天时候的人,宋璟任宰相时,娄师德已经死了很久了。杜甫有一篇祭祀房玄龄相国的文章,说:“群公辈出,有魏、杜、娄、宋。”也就把娄、宋二公并称。《折槛行》提到的先皇,是指唐明皇。姓娄的人中再没有什么显赫声名的人称颂于开元时期,令人不可理解。
朱云陈元达
【原文】
朱云见汉成帝,请斩马剑断张禹首。上大怒曰,“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折,御史遂将云去。辛庆忌叩头以死争,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辑与集同,谓补合也。)以旌直臣。”刘聪为刘后起仪殿,陈元达谏,聪怒,命将出斩之,时在逍遥园李中堂,元达先锁腰而入,即以锁绕堂下树,左右曳之不能动。刘氏闻之,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切谏,聪乃解,引元达而谢之,易园为纳贤园,堂为愧贤堂。两人之事甚相类,云之免于死,由庆忌即时争救之故,差易为力。若元达之命在须臾间,聪之急暴且盛怒,何暇延留数刻而容刘氏得以草疏乎?脱使就刎其首,或令武士击杀亦可,何恃于锁腰哉?是为可疑也。成帝不易槛以旌云直,而不能命以一官,乃不若聪之待元达也。至今宫殿正中一间横槛,独不施栏循,谓之折槛,盖自汉以来相传如此矣。
【译文】
朱云见汉成帝,请求成帝赐他斩马剑把张禹的脑袋割下来。成帝大怒说:“朱云罪死不赦。
”御史将朱云拖下,朱云攀住殿中栏杆,栏杆折断,御史才将朱云拖出去。辛庆忌叩头以死相争,成帝的怒气才稍微缓解,下令放了朱云。后来修理栏杆,成帝说:“不要换新的,将旧的修补一下,留下来以表彰正直敢谏的大臣。”十六国时,刘聪为他的皇后建皇鸟仪殿,陈元达劝谏,刘聪怒,下令将陈元达拖出去斩首。
当时在逍遥园的李中堂内,陈元达的腰已被铁索锁住,他将铁索绕在堂下的树上,左右侍卫拖他不动。刘聪皇后听说后,私下命令侍卫停刑,亲自写书切谏,刘聪才平下气来,下令放了陈元达,并表示歉意。改逍遥园为纳贤园,李中堂为愧贤堂。两人的事情很相类似。朱云免去一死,是由于辛庆忌即时争救,还比较容易。至于陈元达的性命已在须臾之间,当时刘聪性格暴躁而且十分愤怒,还有什么时间延留数刻而容刘氏去写奏疏呢?也可以命令武士将陈元达击杀,何必因锁腰绕树而拖不动呢?这些记载值得怀疑。不过汉成帝不换栏杆以表彰直谏,但没有给朱云升一个官,这一点不如刘聪对待陈元达了。至今宫殿正中的一排栏杆,上面不加横木,称做折槛,这自汉代就相传沿袭下来了。
杜老不忘君
【原文】
前辈谓杜少陵当流离颠沛之际,一饭未尝忘君,今略纪其数语云:“万方频送喜,无乃圣躬劳。”“至今劳圣主,何以报皇天。”“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天子亦应厌奔走,群公固合思升平。”如此之类非一。
【译文】
前辈说杜少陵(杜甫)在流离颠沛之际,吃饭时都没忘记君王。今略记他诗中的一些话为证:
“万方频送喜,无乃圣躬劳。”“至今劳圣主,何以报皇天。”“独使至尊忧社稷,请君何以答升平。”“天子亦应厌奔走,群公固合思升平。”这类句子甚多。
栽松诗
【原文】
白乐天《栽松诗》云:“小松未盈人,心爱手自移。苍然涧底色,云湿烟霏霏。栽植我年晚,长成君性迟。如何过四十,种此数寸枝?得见成阴否?人生七十稀。”予治圃于乡里,乾道己丑岁,正年四十七矣。自伯兄山居手移稚松数十本,其高仅四五寸,植之云壑石上,拥土以为固,不能保其必活也。过二十年,蔚然成林,皆有干霄之势,偶阅白公集,感而书之。
【译文】
白乐天的《栽松》诗说:“小松未盈尺,心爱手自移。苍然涧底色,云湿烟霏霏。栽植我年晚,长成君性迟。如何过四十,种此数寸枝?得见成阴否?人生七十稀。”我在乡村开垦了一块苗圃,孝宗乾道五年时,我正好四十七岁。从堂兄的山居里移植小松树几十株,只有四五寸高,栽种于山沟顶上的石旁,再挑土加固,当时没有保证都能成活。过了二十年,居然蔚然成林,都有直冲云霄的气势。近来偶读白公文集,有感而记之。
乌鹊鸣
【原文】
北人以乌声为喜,鹊声为非。南人闻鹊噪则喜,闻乌声则唾而逐之,至于弦弩挟弹,击使远去。《北齐书》,奚永洛与张子信对坐,有鹊正鸣于庭树间,子信曰:“鹊言不善,当有口舌事,今夜有唤,必不得往。”子信去后,高严使召之,且云敕唤,永洛诈称堕马,遂免于难。白乐天在江州,《答元郎中杨员外喜乌见寄》,曰:“南宫鸳鸯地,何忽乌来止。故人锦帐郎,闻乌笑相视。疑乌报消息,望我归乡里。我归应待乌头白,惭愧元郎误欢喜。”然则鹊言固不善,而乌亦能报喜也。又有和元微之《大觜乌》一篇云:“老巫生奸计,与乌意潜通。云此非凡鸟,遥见起敬恭。千岁乃一出,喜贺主人翁。此乌所止家,家产日夜丰。上以致寿考,下可宜田农。”按微之所赋云:“巫言此乌至,财产日丰宜。主人一心惑,诱引不知疲。转见乌来集,自言家转孳。专职乌喜怒,信受若长离。”今之乌则然也。世有传《阴阳局鸦经》,谓东方朔所著,大略言凡占乌之鸣,先数其声,然后定其方位,假如甲日一声,即是甲声,第二声为乙声,以十干数之,乃辨其急缓,以定吉凶,盖不专于一说也。
【译文】
北方人以乌雅的叫声为喜庆,以喜鹊的叫声为不吉祥。南方人正好相反,闻喜鹊叫则高兴,听乌鸦叫则吐唾沫将其赶走。据《北齐书》载,奚永洛与张子信对坐,有喜鹊正在庭院的树上鸣叫。张子信说:“鹊叫不吉,可能有争执的事情出现。今天夜里若有人唤你走,一定不要前往。”张子信走后,高俨使人来叫奚永洛,说是皇帝旨意叫他去。奚永洛假称从马上跌下摔伤,不能前往,结果免去一场灾难。白乐天在江州(今江西九江),写了一首《答元郎中杨员外喜乌见寄》的诗,诗说:“南宫鸳鸯地,何忽乌来止。故人锦帐郎,闻乌笑相视。疑乌报消息,望我归乡里。我归应待乌头白,惭愧元郎误欢喜。”这二个故事表明喜鹊叫不是好事,而乌鸦叫则是报喜也。白乐天又有一首和元微之(元稹)的诗《大觜乌》,诗说:“老巫生奸计,与乌意潜通。云此非凡鸟,遥见起敬恭。千岁乃一出,喜贺主人翁。此乌所止家,家产日夜丰。上以致寿考,下可宜田农。”元微之的原诗是:“巫言此乌至,财产日丰宜。主人一心惑,诱引不知疲。转见乌来集,自言家转孳。专听乌喜怒,信受若长离。”如今人们对乌鸦也是这样看的。世上流传《阴阳局鸦经》,说是东方朔所著。大略是说凡是用乌鸦的叫声来判断吉凶,先数其叫声,然后定其方位。假如甲日一声即为甲声,第二声为乙声,以十天干数之,再看它叫声的轻重缓急,以测定吉凶,这说明乌鸦的叫声有凶有吉,并不是专一认为乌鸦叫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