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建元六年,辽东高祖庙、长陵(高祖陵)高园殿发生火灾。董仲舒闲居在家,用阴阳五行推测灾害发生的原因,并将见解写成奏书的草稿,时主父偃将草稿偷走呈送汉武帝。汉武帝召集诸儒讨论董仲舒的奏稿,董的弟子吕步舒不知是他师父写的,以为这种推说极为愚蠢。于是汉武帝命令将董仲舒下狱,处死。后通过吕步舒的从中斡旋,下诏赦免了他。从此以后董仲舒再也不敢复言灾异了。以上是《汉书·董仲舒传》的记载,而《汉书·五行志》载他的对策说:“汉朝是在秦亡并且残破不堪的情形之下建立起来的,而秦朝的一些弊端也被继承下来了。加上汉朝皇室中,兄弟、亲戚、子女甚多,互相牵扯,骄奢跋扈,暴戾恣睢,因此天灾降临,好像警告陛下说:‘不以在太平时期的最公正的道德是不能治好天下的。要把亲戚贵属在诸侯中最专横跋扈的人,忍心杀掉一两个,如同我烧掉高园殿一样才行。’在外面而不正,虽然贵如高庙,犹被火焚烧,何况是诸侯呢?在内不正者,虽贵如高园殿,犹可烧之,何况大臣呢?这都是天意啊!”其后淮南王、衡山王谋反,武帝思念董仲舒的那些话,派吕步舒持尚方宝剑穷治淮南王案件,吕步舒以《春秋》上说可专断于外,因而处置谋反诸侯及其从属,并不请示汉武帝。处理完毕上奏武帝,武帝认为处置得当。凡是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以及二千石官吏、豪杰之士,无论轻重一律诛杀,二狱死者数万人。哎呀!以武帝之嗜杀,时当皇帝不过数年,本来是可以发点善心的。而庙、殿的火灾,难道就不能作出其他的解释?而董仲舒首先劝汉武帝杀骨肉大臣,这与他平生的学术大为乖违。数万人被诛杀的大祸,都是由他的这些言论引发的。然而他自己被逮捕下狱,几乎被处死,这大概是上天激励吕步舒说了那几句话。假使他被诛杀,这并非是不幸的事。
李正己献钱
【原文】
唐德宗初即位,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畏上威名,表献钱三十万缗。上欲受之,恐见欺,却之则无辞。宰相崔祐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因以正己所献钱赐之,使将士人人戴上恩,诸道知朝廷不重货财。上悦从之。正己大惭服。天下以为太平之治,庶几可望。绍兴三十年,镇江都统制刘宝乞诣阙奏事,朝廷以其方命刻下,罢就散职。宝规取恩宠,扫一府所有,载以自随,巨舟连樯,白金至五舰,他所赍挟皆称是。其始谋盖云此行不以何事,必可力买。既至,越趄国门,不许入觐,或以谓欲上诸内府。予时为枢密检详,为丞相言:“援祐甫所陈,乞以宝所赍等第赐其本军,明降诏书,遗一朝士以宝平生过恶,告谕卒伍,使知明天子惠绥恻怛之意。或宝靳固奄有,仞为己物,则宜因人之言,发命诘问在行之物,本安所出,今安所用?悉取而籍之。就其舟楫,北还充赐,尤可以破其溪壑无厌之谋。”汤岐公当国,不能用也。
【译文】
唐德宗刚即位,淄青(今山东淄博)节度使李正己,畏惧德宗的威名,上表献钱三十万缗。德宗想接受,又担心其中有诈,不要,又无理由推托。宰相崔祐甫提议派遣使臣慰劳淄青的将士,并将李正己献给朝廷的那笔钱赐给他们,使将士们人人感戴皇上的恩德,也使其他各道知朝廷并不注重货财。德宗很高兴,并按此建议去落实。李正己深感惭愧,服从中央,天下以为太平之治,不久将会实现。宋高宗绍兴三十年,镇江都统制刘宝乞求到宫中奏事,朝廷以他违命,刻暴下民,罢免他的都统制,让他居于闲散之职。刘宝本欲获得皇上的宠爱,将一府中所有金钱财物,装载船只随他进京。时巨舟连樯,仅白金就有五大船,其他宝物尚有不少。他当时的想法大概是此行无论办什么事,必定都可以用钱买到。到京后,徘徊于城门之外,不被允许进宫,有人说他想将财物送往内府。我当时为枢密院的检详,对丞相说:“根据崔祐甫所陈,请以刘宝所带宝物按官
职大小赐给刘宝的军队,皇帝公开下诏书,派遣一名京官将刘宝一生的过恶告之他的兵卒,使他们明白体会天子爱护、恩惠大家的心意。假使刘宝坚持认为是自己的财物,不交出来,则宜因他之言,责问他所带的财物,是怎么来的,准备作什么用?全部将其没收。就用他原来的船只,装往镇江赐给兵士将校,这样尤可以打破他欲壑无厌的阴谋。”因宰相汤岐公(思退)当权,我的建议没被采用。
宣室
【原文】
汉宣室有殿有阁,皆在未央宫殿北,《三辅黄图》以为前殿正室。武帝为窦太主置酒,引内董偃,东方朔曰:“宣室者,先帝之正处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文帝受厘于此,宣帝常斋居以决事。如淳曰:“布政教之室也。”然则起于高祖时,萧何所创,为退朝听政之所。而《史记·龟策传》云:“武王围纣象郎,自杀宣室。”徐广曰:“天子之居,名曰宣室。”《淮南子》云:“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牧野,杀之宣室。”注曰:“商宫名,一曰狱也。”盖商时已有此名,汉偶与之同,《黄图》乃以为“汉取旧名”,非也。
【译文】
汉代的宣室有殿有阁,都在未央宫殿北面《三辅黄图》以为是前殿的正室。汉武帝为他的姑母窦太主置酒于宣室,引窦太主的内宠董偃入席作陪。东方朔说:“宣室,先帝居住的地方,不是关于制定国家的法律制度等大政,不能进入。”文帝在这里受理政治,宣帝常住宿这里,决断大事。如淳说:“宣布政教的地方。”宣室起于高祖时,为萧何所创,是退朝听政的场所。然而《史记·龟策传》说:“周武王围商纣王,纣王自杀于宣室。”徐广说:“天子所居,名叫宣室。”《淮南子》说:“周武王甲卒三千,破纣王于牧野,杀纣王于宣室。
”注释说:“宣室,商的宫殿名,一说为监狱。”大概商时已有宣室的名称,汉朝偶然与此同。《三辅黄图》乃以为“汉取旧名”,这不对。
昔昔盐
【原文】
薛道衡以“空梁落燕泥”之句,为隋炀帝所嫉。考其诗名《昔昔盐》,凡十韵:“垂柳覆金堤,靡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常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唐赵嘏广之为二十章,其《燕泥》一章云:“春至今朝燕,花时伴独啼。飞斜珠箔隔,语近画梁低。帷卷閒窥户,床空暗落泥。谁能长对此,双去复双栖。”《乐苑》以为羽调曲。《玄怪录》载“籧篨三娘工唱《阿鹊盐》”,又有《突阙盐》、《黄帝盐》、《白鸽盐》、《神雀盐》、《疏勒盐》、《满座盐》、《归国盐》。唐诗“媚赖吴娘唱是盐”,“更奏新声《刮骨盐》”。然则歌诗谓之“盐”者,如吟、行、曲、引之类云。今南岳庙献神乐曲,有《黄帝盐》,而俗传以为“皇帝炎”,《长沙志》从而书之,盖不考也。韦縠编《唐才调诗》,以赵诗为刘长卿,而题为《别宕子怨》,误矣。
【译文】
薛道衡因写了“空梁落燕泥”的诗句,为隋炀帝所妒嫉。考其诗的题目为《昔昔盐》,共有十韵:“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常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唐朝赵嘏扩展为二十章,其《燕泥》一章说:“春至今朝燕,花时伴独啼。飞斜珠箔隔,语近画梁低。帷卷闲窥户,床空暗落泥。谁能长对此,双去复双栖。”《乐苑》认为是羽调曲。《玄怪录》记载:“籧篨三娘工唱阿鹊盐。
”
还有《突厥盐》、《黄帝盐》、《白鸽盐》、《神雀盐》、《疏勒盐》、《满座盐》、《归国盐》。唐诗有“媚赖吴娘唱是盐”,“更奏新声《刮骨盐》”。然则歌诗叫做“盐”,如同吟、行、曲、引之类。如今南岳庙献神乐曲,有《黄帝盐》,而俗传为“皇帝炎”,《长沙志》就是这样写的,这是不加考证的结果。韦縠编《唐才调诗》,以为赵嘏的诗为刘长卿所写,题为《别宕子怨》,这是错误的。
将帅当专
【原文】
《周易·师卦》:“六三,师或舆尸,凶。”“九五,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爻意谓用兵当付一帅,苟其俦杂然临之,则凶矣。舆尸者,众主也。安庆绪既败,遁归相州,肃宗命郭汾阳、李临淮九节度致讨。以二人皆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者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步骑六十万,为史思明所挫,一战而溃。
宪宗讨淮西,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虽以韩弘为都统,而身未尝至。既无统帅,至四年不克,及裴度一出,才数月即成功。穆宗讨王庭凑、朱克融,时裴度镇河东,亦为都招讨使,群帅如李光颜、乌重嗣,皆当时名将。而翰林学士元稹,意图宰相,忌度先进,与知枢密魏简相结,度每奏画军事,辄从中沮坏之,故屯守逾年,竟无成绩。贞元之诛吴少诚,元和之征卢从史,皆此类也。石晋开运中,为契丹所攻,中国兵力寡弱,桑维翰为宰相,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虽杜重威、李守正、张彦泽辈,驽材反虏,然重威为主将,阳城之战,三人者尚能以身徇国,大败强胡,耶律德光乘橐驼奔窜,仅而获免。由是观之,大将之权,其可不专邪?
【译文】
《周易·师卦》说:“六三爻,师或舆尸,凶。”“九五爻,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
”爻意是说用兵当交给一主帅统领,假若军队互不统属,杂然临敌,则凶。舆尸,即众多之主帅。安庆绪既然失败,逃归相州(今河南安阳),肃宗命令郭子仪、李光弼等九节度使去讨伐。因为李、郭二人都是元勋,难说谁可以领导谁,因此不设置元帅,只以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结果步兵骑兵六十万人马,为史思明所挫,一战而溃。
唐宪宗讨淮西,命宣武等十六道进军。虽然以韩弘为都统,但人并未到。既然无统帅,打了四年也没打下来。及裴度出任宰相,只有几个月就成功了。唐穆宗讨伐王庭凑、朱克融,当时裴度镇守河东(今山西太原),担任都招讨使,群帅如李光颜、乌重嗣,都是当时的名将。
而翰林学士元稹,一心想当宰相,妒忌裴度比他先为宰相,与知枢密魏简勾结。裴度每次奏画军事,则从中阻挠破坏,因此在那里屯守超过一年,竟然没有什么成绩。唐德宗贞元之诛,吴少诚、元和之征卢从史,都属于这类情况。后晋开运中,为契丹所攻击,中国的兵力又少又弱,桑维翰为宰相,指挥节度使十五人。虽然杜重威、李守正、张彦泽之辈,将才逊于契丹人,但杜重威为主将,阳城之战,三个人能够以身殉国,打败了强盛的契丹人,契丹主耶律德光骑骆驼奔逃,才免于一死。由此而言,大将怎么能够不专断大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