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的灯光不再闪烁，随着时间的流逝，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耀眼。
穿过快艇马达发出的轰鸣声，李明远隐隐听到另一艘船发出的轰鸣声。
等等。
不，还有一艘船。
是两艘船！
“飞凡…”
李明远刚叫，就听叶非凡大喝一声，“跳海，立刻！”，李明远看到叶飞凡站到了驾驶位，秃头的船长则从船舷翻下海。
叶飞凡话音刚落，阿雷西欧用力推了一推身后发呆的陈诚。
“快，跳海。”
阿雷西欧用英语提醒陈诚，随后踩上座椅，纵身跳下船。
陈诚像尊“弥勒佛”似的瘫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李明远奋力站起来，绕过中间的行李“山”扬手给了陈诚一嘴巴。
“陈胖子，起来！”
陈诚身体晃了晃，原本直愣愣的眼神恢复了些许光芒。
“死胖子，起来，跳海！”
李明远高声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陈诚拽起来。
陈诚这才清醒，倾身朝船外爬，但腿肚子上的力量不足以让他翻身，李明远想帮忙，但还是不足以将200斤的陈诚抬起推下海。
“飞凡！”
听到李明远的呼叫，叶飞凡转头看见半个身子趴在船舷上的陈诚，立刻猛转方向舵。
快艇疾速转弯，侧面撞上海浪后产生剧烈颠簸，陈诚一下就被甩入海里。
“叶飞凡，一定要活着。”
李明远跳船时，朝驾驶位喊了一句，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轰鸣的马达声和船体撞击海浪的声音。
身体与海面的猛烈碰撞，让李明远一阵眩晕，但冰冷的海水让他瞬间清醒。
快艇从李明远落水的左侧疾驰而去，那艘开着灯的快艇旋即转弯追了上去。
借着月光，李明远看到了另一艘快艇以及上面全副武装的人。
快艇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五月地中海的海水比预想中的冷，甚至可以用刺骨来形容，李明远一阵哆嗦。
尖锐的口哨声划破忽明忽暗的月光和凝重的空气，从李明远身后传来。
李明远划水转身，但看不到任何人。
又是一声，接着从更远处出来另一声。
是陈诚和阿雷西欧！
李明远抬手拿套在左手的救生包，却发现救生包不见了。
“我在这里！”李明远大喊，“陈——诚。”
海浪掩盖了他的叫声。
“陈——诚，”李明远忽然意识到陈诚的发音不能发出最高分贝，他转而喊，“胖子，闪光灯，胖——子。”一口海上灌进口鼻，李明远连吐口水。
很快，在几十米外海面闪起灯光。
“这里，我是陈诚，胖——子，这里…”闪光处传来细微的叫声。
李明远朝闪光处划去。
突然，在李明远右手方向远处的海面亮起一团火光，接着是爆炸声。
隐隐约约，好像还有连续的枪声。
“叶飞凡！”
***
“他死了吗？”李威廉伸长脖子问。
李明远缓缓转过脸面向李威廉，沧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骄傲的微笑。
“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Alessio呢？对，还有那个秃头的船长，他们呢？”
“Alessio？”李明远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他很好，至于那个快艇驾驶员，他并不是坏人，他也获救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
李明远目光灼地看向李威廉，记忆再次回到2015年5月29号那晚发生在地中海上的事，尤其是叶飞凡为了拯救众人而展现出的英勇故事。
***
叶飞凡，不要死，千万不要死…
李明远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唯有一边祈祷，一边奋力游向陈诚身边。
几十米的距离，他足足有游了将近一刻钟。
两人汇合了。
陈诚就像穿了一件橙色羽绒服的尸体漂浮在海上，只有靠近时，李明远才能看到他的头。
他牵住陈诚的手，立刻感觉到陈诚已经没有了刚才在快艇上的恐惧。
“没事吧？”
“还好，就是冷，见鬼了，这么厚的脂肪居然一点保暖效果也没，”陈诚费力抬起头，以免海水灌进嘴里，“明远，刚才的爆炸，你看到了吗？会是飞凡的快艇吗？”
“不知道。”
李明远没有告诉陈诚他看到的第二天快艇上荷枪实弹的男人，也没有提醒爆炸后隐隐听到的枪声，此刻除了祈祷，他和陈诚帮不了叶飞凡任何忙，现在与其担心叶飞凡，不如早点找到阿雷西欧更好。
“Alessio的哨子声怎么停了？不会有事吧？”李明远问陈诚。
“他应该会游过来。”
这时，哨子声又响，两人稍稍安心，陈诚吹响哨子回应。
没多久，精疲力尽的阿雷西欧终于和他们汇合。
三人手拉手围成一圈。
几分钟的互相询问分析后，三人陷于沉默。
也许等待他们的会是因低温症导致的死亡（李明远后来才知道，当晚的温度并不会很快就引起低温症，但如果叠加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应激反应，他们很可能会“冻死”在海上），但他们并没有互相鼓励，只是静静的漂浮在海面。
也许劫匪们会掉转头回来杀他们灭口，但他们没有熄灭SOS闪光求救信号灯。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许久，李明远终于打破沉默，问了一个想问一直没问出口的问题。
“Alessio，你为什么会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遗产委员会？”终究他还是没问出阿雷西欧这么选择是不是为了钱。
“未来。”
“未来？”
“是的，未来，孩子的未来，每个国家的未来，不管是在意大利的历史建筑还是叙利亚的古代遗迹，都属于我们所有人。”
阿雷西欧仰望天空，月亮穿过云层，在阿雷西欧脸上撒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每年因自然灾害、战争和偷盗而损害的古迹和文物不计其数，在阿富汗、伊拉克、叙利亚这些战乱频发国家，政府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去做遗迹和文物的保护修复工作。”
李明远和陈诚表示同意，出发之前他们就有所了解。
“抹去一个国家的过去，意味着抹去一段无可替代的回忆；全世界都会因文化遗产的毁坏而蒙受损失，我们必须想办法加以阻止，6年前，我加入遗产委员会，并之后申请作为中东地区的联络官。”
“中东地区可是火药桶。”陈诚脱口而出说道。
“什么？”阿雷西欧。
陈诚用英语解释了一遍，最后赞叹道：“Alessio，你真了不起。”
“你们不也冒着生命危险在为世界遗产作贡献，你们很伟大。”
伟大？
两人羞愧不止，陈诚咳嗽起来。
“我们是为了钱。”李明远忍不住说。
“不，你们不仅仅是为了钱，我看得出来，我们邀请过其他国家的实景三维建模公司，但他们都拒绝了。”
“我们比较贪财。”
陈诚咧嘴大笑，立刻被灌了一嘴海水。
“呸呸呸，这地中海的水不比咱们江东市的海水好喝。”
“陈诚说什么？”阿雷西欧问李明远。
李明远用英语翻译一遍。
阿雷西欧仰天大笑。
“陈诚，你真幽默，你很勇敢。”
“勇敢？”
陈诚感觉脸都红了，虽然他知道此刻他的脸根本红不起来。
忽然，从远处隐隐传来马达轰鸣声。
三人顿时警觉。
谁的快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