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飘十里,斑驳成尘。
这正是那一年沅奕城的写照,每个人都浸泡在了无限惶恐之中,那斑驳的红色痕迹如同条条醒目的蜈蚣,肆意的挥洒在青石板小路上。
凄冷的月夜下,这座城如同死一般沉寂,惨白的墙头被泼染成暗红色。当时最大世家苏氏的昔雨台塌落破败得惨不忍睹,往日的繁华荡然无存。
以喻然为首的搜查队奉命前来调查血案线索。喻然领头提着烛灯,穿过一片片幽深的竹林。昏黄烛火映照,半空云雾消散,大片的乌鸦猝然惊叫着飞过,走了许久才来到了昔雨台。
微寒的凉风飕飕钻进他们的衣缝,整座城除了寥寥妇人的痛哭声和他们零碎的脚步声,再也找不出任何的动静了。
昔雨台历时多年,不断被翻新的大门俨然引入眼中。喻然持灯,严肃地回过头对搜查队员们嘱咐:“大家分三路,按照先前的计划,谨慎行事。”
他的号令得到了众人的纷纷答应。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沅奕城中掀起腥风血雨,民众也未能逃过一劫,不得安生。
喻然等人奉命连夜执行调查计划,彻查这起互相残杀案的内幕阴谋。据说,这起案件一开始是出身全然不同的人离奇死亡,到后来不知何故演发成互不相识的人互相残杀。因此,昨夜喻然等人整理了案发的前因后果,将事情源头指向了苏氏昔雨台。
喻然轻轻推开了昔雨台大门,凉凉阴风拂面而来,昔日万人向往的一大门派如今竟荒无人烟,唯独留下淡淡的甜腥味漂浮在半空。
喻然眉头紧皱,对身后的人说:“跟紧我,有什么发现就说。”
说罢,在楼阁外并无任何发现,于是按照原计划,兵分三路来到西侧主楼文轩阁。
轻轻推开阁门,门缝发出清晰的咯吱声。喻然踏入阁中,即使是昏黄的烛火在昏暗无边中也格外夺人眼目。纵使有心理准备,映入眼帘的景象也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月夜里,楼阁中,烛灯下,一具腐烂发臭的无头男尸端正坐在喻然面前。男尸的衣袍红艳得让人绝对想不到它原本是白色的,裂开的脖颈边涔出发黑的血迹。那颗脑袋仿佛就如见证品一般塌落在地,混浊的红液划出一抹诅咒般的笑脸。
喻然心中猛然一惊,文轩阁向来是苏氏历任宗主的办事处,估摸着眼前这位应是当年的苏宗主苏晚笛了。喻然连忙上前检查尸体,虽然这具男尸浑身是血,但奇怪的是除了脖颈被砍外,毫发无损。
一定还有别的受害者,喻然想着便拿出纸笔,飞快的在上面记录着细节。呼啸的冷风并没有停,吹得纸角哗哗作响。
此时,毫无准备下,身后响起一阵带笑的声音:“喻大人,别写了,没用的。”
喻然此时此刻迅速思索笔画着,思路突然被打断,他有些不耐道:“你这什么话啊,那怎么行,新来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是吗?那要不喻大人来教教在下,什么叫规矩?”那道尾音微翘的声音越发凑近。
喻然背后一寒,奇怪地抬起头。眨眼的一瞬,一把冰冷的利刃不容分说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喻然双目圆瞪,浑身一颤,惊恐地盯着眼前笑意吟吟的红衣人,此刻他眼中那层艳红的衣物布料就如同是沾上的鲜血般刺眼:“你……你!”
“喻大人去另一个世界前还想同我说点什么?”那人也不急,和喻然周旋着,“你那帮同伙可还在等着你去另一个世界陪他们呢。”
喻然心中立马又是一紧,眼中焚烧着浓浓愤怒,即刻面目狰狞着说:“林轻尘,你个丧心病狂的魔头!”
林轻尘收敛住了唇尖点点笑意,利刃在喻然皮肤上涔出丝丝红痕,他眯眼盯着喻然那双放大的瞳孔:“呵,枉我还以为喻大人要发表什么精彩言论呢。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送你一程。”
喻然见他从袖中拿出一把利刃,不到一秒时间,双手猛地推开林轻尘,勉强躲开那把利刃,几个回合下来,明显占了劣势。历时不过五分钟,喻然如同一只受敌无助的羊羔,血溅满地,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林轻尘提起喻然手边那盏烛灯,将他写到一半的报告烧烬成灰。
万籁俱寂的暗夜,那抹夺目的红影坐在房顶上,遥望着偌大的满月,艳红的衣襟宛如红纱般在夜色中飘渺。恍惚间,他眸子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唇齿微动:
“我来为你报仇了,烛伊。”
不过,意料之中的浩劫还是发生了。多年后,这个曾被他毁于一旦的地方也成为了他生命的终点站,唯一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基本上那一整年满城张灯结彩,沸沸扬扬,皆大欢喜。林轻尘死了,沅奕城十多年的动荡也至此告一段落了。
市井中,不知是谁家的孩童生性顽皮,大街小巷到处乱窜,被身后苦苦追逐的双亲逮了个正着。中年女人看着哭闹的小孩吓唬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再给我吵,那林魔头今晚就把你给抓了去!”
那小孩显然不信:“阿娘,你骗人!我听李叔叔说他昨天已经死了!”
“死了变成鬼也来把你抓了去,叫你淘气!”中年女人继续叉腰吓唬道,“他今天晚上就趁你睡着把你拉了去做替死鬼!”
那小孩这就慌了,像个喇叭一样,哇哇大叫:“啊,我才不要呢!”周边的人目光异样地看着那小孩,指指点点,切切察察。
中年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中年女人一眼,受不了地说:“你别在这给我叫了,那小子敢动我儿子我剥了他的皮!”
酒肆饭庄内,鲜香四溢,无一家不在庆祝着那林魔头已去,沅奕城度过一劫。
就在满城欢庆的昨夜,林轻尘历经千刀万剐后,神志逐渐模糊,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来时,身边重重黑影掩面而来,一缕缕魂幽怨地飘过骷髅状的岩石桥,渡向远方无边的永夜。
一阵阵难言的解脱与莫名的苦涩涌上心头,林轻尘闭眼镇静了几秒,便跟着一缕缕新来的鬼魂去做登记。
水面柱子上忽闪忽现的鬼火驱散了眼前的重重黑影,做工精细的亭台楼阁内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灰。相守左右的看门鬼魂面如死灰,如同雕塑一般被仍在了两旁。雾气腾腾的崖下一只只枯瘦发白的手不时浮出白雾,尖锐的指甲左右抓挠着,而楼阁上似乎无人如生前露出闻风丧胆的情绪,个个双目呆滞,甚至都懒得看一眼。
“你凭这张契纸,择日就可以去登天路。内容全写着,自己去看,注意有效日期,过期不候。”一个鬼影拿着一面镜子看了看,对白湘离前面那个鬼魂说。
前面那个鬼魂接过契纸,有些担忧地说:“那我登了天路后要做什么?”
“那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了,拿了契纸就快点走!”鬼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林轻尘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鬼魂飘离,来到鬼影面前。
鬼影定眼看了看他,立马来了兴致,又看了看镜子,说:“你必须留在冥界,又因魂魄受损,不能转世投胎,就留在冥界办事吧。如今的冥界分为三个区域,分别为长相歌,往之离,流与生。被列入长相歌的魂就是不愿喝孟婆汤,想要来生与情人续缘的魂。往之离的魂数占了九成,则是普通的亡魂罢了。流与生的魂灵,他们要么生前恶名显著,或着是在冥界坏了规矩,或是自愿留在冥界当官。你因前世情缘,被分入长相歌,但你魂魄损坏,不能投胎,所以被分到那列都无所谓了。”
“我为何必须留在这?”林轻尘问道。
鬼影搓了搓手,看着铜镜说道:“林轻尘吧,你前期虽有积善行德,但后期的罪过远远大于善德,又因遭千刀万剐而死,怨气深,所以死后堕落为魔。”
就知道是这样,林轻尘沉默地听着:“谢谢你告诉我。”随即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