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爷揉了揉自己昏花的眼睛，月色过于朦胧，他依然看不清。
“谁!”他大喝一声。
山间的夜，本安静。
被他那么一吓，影子身上似乎划过一瞬间的落物之影。砸在地上，一丁点的声响也没有。
珠来算晚团团把他围住，蓄势待发咬影子的裤脚。康大爷跨步而出，形成前有狼后有虎之势。
影子一着急，来个无影脚，珠来被狠狠地踹飞老远。晚算汪汪汪叫得越发凶狠，它一跃而上，咬住影子的裤脚。
砍柴的刀，在月色的余晖里，泛白之光渐渐明显。
影子侧身一把抓起刀，“汪”声如断了玄的琴声，戛然而止。
晚算彻底倒在地上，抽搐着，鲜血直冒。
“你这杀千刀的。”康大爷心中一阵抽疼，急红眼怒吼，疾步追上去。
“哐啷”的一下，影子迅速扔掉手中的刀，撒腿就跑。
速度之快，堪比背后有鬼在追他。
康大爷自知追不到，立马摸黑转身回屋拿了块布，疾跑出来，蹲在晚算旁侧，包扎伤口，轻声轻语叫唤，“晚算……晚算……。”
晚算发出痛苦的哼哼声，身子却不再动。
康大爷一把把它抱回屋里的木板桌子上，如抱着幼小的孩儿，小心翼翼。
他的双手颤抖不已，凭着记忆中的位置，摸到火柴。
“哧”，火柴点亮了屋子。
康大爷手掌微弓，护住点燃的火柴，寻迹到柴油灯旁，霎时，整个屋子都亮了。
光线扑在他的脸上，压抑又说不出话来。
他端着灯细看晚算的伤势，血将布渗透，晚算已一动不动。
再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刀口横切它的咽喉处。
一刀毙命。
康大爷心头一酸，豆大的眼泪，断断续续往下滴。他手掌覆上晚算天鹅绒似的毛发，亲昵地唤，“晚算……晚算……”
回应他的，是逐渐冷却掉的晚算，及刺鼻的血腥味。
不知蹲坐了多久，脚已发麻。他忽而想起，珠算被踢了一脚，不知死活。
康大爷迈出沉重的步伐，趁着醉人的月色，摇了摇珠来，“珠来?”
“珠来?”
未见反应，他心忽而一沉，咯嗒嘀嗒地。
手稍微使把劲，珠来掀起眼皮，懵懵地寻声望去。
珠来的眼珠子很大，圆圆的，溜溜的。特别讨喜，夜幕中，也是最闪亮的一颗星。
“珠来!”康大爷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欢喜，它还活着。
珠来还没站起来，忽然被康大爷抱起往屋里走。
它惊魂未定。
自从它和算晚成为老头子康大爷家中一员。
吃饱吃好，渐渐养胖了。
犹记得狗煲档的老板对它们指指点点，“老康，你家的狗真好命。”
“啧啧啧，肥成这样。”
“咳，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康大爷深吸一口水烟，然后长长地呼出，不说话。
而烟圈被吹散，拉长，一切意味深长。
来人并没眼见力，继续说道，“狗太肥，不好吃。”
“你看看康家旺家的狗，骨络分明，肌肉结实。”
康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是养来吃的。”
来人眉头紧锁，游说，“难不成你养来当祖宗供着啊！”
大家的生活马马虎虎，多加一顿肉，不容易。
何况是狗肉。
康大爷索性不再说话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来人没想到碰壁，只好摸摸鼻尖悻悻地走了。
血液干涸的气味，扑鼻而来。珠来趴在康大爷的怀里，眼珠子乱转。
它被轻放在算晚旁边。
“汪……汪汪。”往日清亮的狗吠声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低沉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珠来围着算晚转来转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它。
晚算安安静静地，纹丝不动。
康大爷一夜未眠。
——
“老康，老康。”山里小卖部的康来事，他站在院子门口喊。
晓得康大爷近日进城，他想捎带些土特产给远房亲戚。过来问问康大爷是否顺路。
“咦！”
“人呢！”
他叫了老半天，没人应答。
难不成出去了?
他挠挠后脑勺，怎么想也不对头。
往日里，康大爷起得比鸡还早。此刻，早已日晒三竿，却不见人影。
康来事板着手，踱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沾满血的刀，令他心头一紧。预感不太好，见血光。
他步子急促往里屋方向而去，大喊，“老康，老康。”
房间的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显然昨夜并没有关好，仅是虚掩。
康来事倾斜身体，头往里一探。
入目即是，康大爷趴靠着木板桌子边，睡着了，而昔日活蹦乱跳的珠来算晚，一动也不动。
他纳闷了，康大爷咋把两只狗杀了!
“老康老康。”他摇晃几下康大爷的胳膊肘，康大爷渐渐清醒，抬起沉重的眼皮。
“你咋把狗杀了？”
“不是说好了吗。再养肥点，卖给我送到城里去。”
康来事叽叽歪歪一堆，康大爷只说了一句，“它们死了。”
“哎！死了没事。”康来事轻拍着康大爷的肩膀，似安慰，又似有所图。
“既然死了，那今早赶紧烧水，叫上大伙儿吃上一顿好的。”他理所当然地说。
死去的狗，跟鸡没两样。早些开膛破肚，处理好，味道更佳。
康大爷没啥反应，康来事一溜烟的时间，往门外冲，呼朋唤友去。让大伙儿带上自个儿的碗筷，来康大爷家吃大餐。
门庭若市的光景，时隔多年，再次重现。
“来，你烧水。”康来事指挥自家的孩子说道。
他脚步声由远及近，入了屋。“老康，我抱一只，你抱一只吧！”
康大爷横了他一眼，声音如同来自于冰窖，“放下。”
“哎呀！你也真是，独食难肥。”
“我叫你放下。”
“你看你看……”，他指着狗，又指指外头如狼似虎的人，神色左右为难。
“我叫你，放下。带着他们给我滚。”康大爷瞳孔骤然变大，死死盯着康来事的手。
康来事一哆嗦，立马松掉抓着的狗。
MD，康大爷见鬼了。眼神这么吓人，好像恨不得把他的爪子剁了。
他自演自导给自己台阶下，交代地说，“行吧！你需要帮忙再找我。”
说完，出门招呼大伙儿，“大家先回去，康大爷自己处理好，会给大家送过去。”
院子里，眨眼冷清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