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于一个小院子里,院中有两栋两层高的楼,二楼用一座架空的小桥相连。我就从两栋楼的间隙,倚着小桥慢慢生长。啊,忘了说,我是一棵桑树。
生活倒也不算无聊,身边的杏树常在失眠的夜晚陪我聊天,聊到兴起时会乘着夜风高兴地把树叶摇地沙沙作响。白天则会更热闹些,每天都会有人来这里坐一坐,聊聊天,一拨人走了,一拨人又来了。偶尔也会有人举办婚宴或孩子的满月宴。这里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我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用思考很多,像每个从我身边路过的人一样。我的根须扎入地底,既延续了我的生命,也阻碍了我的生命向更远的地方探索。不过我是一棵树,或许我注定一辈子被困在这一方土地上。
有一次婚礼,有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模样,穿过遍地疯跑的孩子群走上小石桥,抬着圆润的小脸,细细打量着我的枝叶,嘴角微微上扬。小手拂过我的一片叶子,神情温柔而喜悦。主人看着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村民们看着我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满树的果实。被这略显炙热的眼神看着,我不自在地随着一阵风抖了抖,然后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看到了我的一小截枝条,细瘦的小枝不知被谁撕掉了褐色的树皮,露出了里面嫩绿的颜色,他在口袋里翻翻找找,最后神情有些无奈地拿出了一个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噗!”的一下吹爆,用它在上面打了个小蝴蝶结。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小杏树平时也会关心我,而这注定只能是口头上的关怀,但我们是好友,我明白她出自真心,就像她受伤时我也只能这么做,所以会得到安抚,就像我这么做时她也会一样。
帮我浇水的村民也很关注我,但是他们不会觉得掉了一小块皮如何,毕竟少了块皮树也能活下去,或许会责骂几句干了坏事儿的人,其实终究不可能往心里去。
的确,这点伤口并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大影响,而且这种行为对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这是我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被关心的感觉,永远都易动人心弦,哪怕是最冰冷,承受过最多痛楚的麻木的心灵,也终会为此折服沉醉。或许,这可以帮我挡挡风?
“他可真是个好人。”小杏在旁感慨。
我抖了抖那片被他抚摸过的叶子。
在他走后不久,那条小绷带被一个小孩看到了,他蹦着跳着解开了蝴蝶结,欢笑着跑开了。
那之后很久,具体多久我也无法准确说明——我的生活不可避免的是过于清闲的,日复一日的生活堪称单调,日夜的轮转对我没有意义——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似乎是专门为了婚礼而来到这里。渐渐地,和他的一面之缘被放到了生活的角落,成为泥土里的一滴水,夜半仰望星空时天际划过的飞机的航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