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是人类所共有。各个民族的头发虽有稠稀、长短、曲直等不同的性质,但都是生长在人身最高的地方,部位显著。除了头发自然的隔绝冷与热的功用外,还有其他种种的社会功能。佛教认为它是烦恼丝,表现世俗的欲求之一,要剃掉它,以示隔绝世俗。有的宗教则要留长它,以方便被神抓上天去。其他如以发型表示年龄、婚姻状况,或地位等的区别,都在很多社会发生过。到底人们何时开始对它注意,花费很多时间加以打扮?中国古人对头发是否和其他民族有同样的观念和措施?其演变的经过大致如何?
我们现在的经验,妇女比男人花更多的时间装扮头发,以增添其美丽的容貌。它似乎因为女人比男人更爱漂亮,处理头发是基于美容的原因。但详细一想,恐怕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如此。
爱美是种进步的象征,表示人们于余闲能从事觅食以外的思考,不是浑浑沌沌毫无思想的时代了。在动物群中,恐怕人的头发长得最长。如果不加以修剪,大部分男女的头发都可以长过腰际。如果把我们想像生活在已知爱美的远古时代,譬如说在1万多年前,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方法可利用头发打扮得漂亮些。因为松散下垂的头发无法使饰物保留在其上而不掉下来。那时没有什么趁手的利器可将头发剪短,如让它无限制地生长,就会妨害工作。就要想办法把它弄得不碍手些,否则就得一根根地扯断,太烦人了。因此当人们到了不是只从树上摘果子,或在地下挖块根,还要追逐奔跑捕捉野兽时,就会有束括头发,不妨碍工作的需要。最先整理头发是基于工作的需要,还可以从一些后世的风俗得到印证。日本在战国时代以前,不管身分高低,女性都顺其自然梳为长长的垂发,最多是用油脂的东西把它梳得乌亮而已。后来身分低的人,为了应付繁忙的生活,感到散长的垂发多少对工作有些不便。于是乃有于劳动之际才束发于脑后的风俗。这种型式渐为一般人所接受而才普遍结发,而且又受歌舞妓装扮的影响,演成普遍梳成各种各样复杂的髻。所以束发最初应是为工作的需要,后来才发展为美观的目的。剧烈的工作都由男子从事,因此束发也很可能始自男性,不是女性。
括发成束需要有可以绑得住的东西。1万多年前的山顶洞人有骨针及能制作颈饰,自也有办法搓绳束发。这样的结发也还是难于在其上插戴饰物,要结发于头上,用笄贯穿,头发才能紧密插住东西。以木、竹作的笄难于在地下保存,所以难估计何时有髻发的习惯,或以为始自燧人氏,自是猜测之辞。若以不腐败材料制作的,约8000多年前裴李岗文化遗址就发现了很多骨笄。那时阶级尚未形成,因此骨垂的使用除工作外,还有基于爱美的追求。不少初民的社会,做为领导阶级的人有插骨、羽毛等物以炫耀受其统治的族人,并以之向外族显示其崇高地位的措施。可以肯定这种阶级社会的功能使它的使用更为推广。
女性发型之复杂胜过男子,应是较晚的事。起码在汉代之前,妇女以垂发或束发而结圆髻于脑后,陶俑、壁画所显示的汉代妇女大都如此打扮。而我们可以看到秦始皇的陶俑坑,士兵都于头上结各种式样繁杂的高耸发型。武士这种结髻的习惯至少可追溯到商代。甲骨文的免字,作一人戴有弯角装饰的头盔状,可避免矢石的伤害。头盔作穹顶的形状,为容高耸的髻,与小孩的平顶帽异趣。出土的商代铜盔,都是穹顶,眉以上的部分很高,显然是为容髻。西周有玉人雕像,戴布帽高约头长,也是为容高耸的发髻。士兵结髻显然是为打战的需要,和工作的目的一致。
固定顶上的发髻,最简单的是用一支笄。甲骨文的夫字,作一个大人的头上插有一支笄的形状,笄的主要作用是把头发束括起来不使松散,附带也起装饰及分别等级的作用。故雕刻繁褥的骨笄只见于较大的墓葬。括发是成人的装扮,男人平常只用一支笄,故夫字是成年的男人。在汉代,士族就盖以冠,而庶人则只加巾。女子要成年,当了人妻之后才梳发,插发笄,故甲骨文妻字,作跪坐的妇女在装扮头发之状。女子更为爱美,经常插多支笄。甲骨文的“美”字,其本义是丰美,作一跪坐的妇女头上插有多支发笄之状。在几个商墓,曾发现妇女头部遗留几十支发笄的情形,真是惊人的盛装。
大概到了商代,女子已比男子花更多的时间打扮头发。甲骨文的敏字,作一手在打扮一妇女之头发状。要装扮漂亮,需要巧手才能胜任,故有敏捷、聪敏的意义。头发除笄外,还可装饰以各种珠玉、贝蚌等美丽的东西。金文的繁多,在一位女头上装饰有丝带及其他饰物之状。因为头发或头带上所缀饰物多样,故有繁多的意义。
由于发型渐成为美的项目,当社会文明进展到以人格修养为最高指标时,社会中坚的男子就较少竞逐于美的外形表现,因此商代以来男子的发型可说较无变化,女子因不戴帽而变化甚多。其原因大致是生活的富裕,使人们有余裕装饰竞美。文艺、音乐、歌舞的兴盛,追求舞容的表现,以及妇女参予社交的精神解放。汉代贵妇人大都不结发于顶,但是战国以来娱乐他人的舞女,就经常作高耸、繁杂的盛髻及饰物。魏晋南北朝的贵妇人就也受其影响,顾恺之所画的历代妇女发型多样。见于出土的漆画、壁画等亦莫不如此。文献提到的发型,有朝天髻、堕马髻、八鬟髻、归云髻等数十种名称。唐代的陶俑和壁画表现的更是多样和夸张。
发型的取决,如上所说,是基于生活的环境,也有社会思潮的成分,本与政治无关。但是人是政治的动物,总会尽量把生活纳入政治的体制。头发也不例外。满族人进关后要汉人剃发结辫子,而此种被压迫的忧虑,春秋末期的孔子就叹,“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