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猎户是说的简单轻松,可持弓弩射箭的众人却面面相觑起来。
“莎莎。”
几个互相信得来的猎户慢慢靠在一起,下意识地拉开弓弦。
“嘎吱,嘎吱。”
虽然没有抽出箭矢搭上,但猎户们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老爷子,俺不信你。
“王猎户,李猎户,你们这是做啥啊?”
垂下的手弩重新抬起,被李三等人簇拥的李老爷子扭头看向众猎户,故作惊讶地开口问道。
“老爷子,您刚才那一箭太过干脆,俺……”
几个猎户对视一眼,被推出来的李猎户向前一步,看了一眼李老爷子手中的手弩,确保上面没有弩失,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俺们怕一会走着走着路,您直接从后面给俺们一箭。”
“嗨,多大个事啊,啪。”
吐了口气,李老爷子把手中的弓弩往地上一砸,弩臂登时破损,弩弦软哒哒地瘫成一团。
“放下,都放下。”
不仅砸掉自己的手弩,李老爷子还冲着周围的李三等人摆手,同样要求他们放下弓弩。
“……放,老爷子让你们干啥就干啥,别看我。”
李三朝着周围那些看向自己的小弟们喊了一嗓子,率先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弓弦归位,箭矢归袋,做出无意伤人的姿态。
“嘎吱,咔嚓。”
既然老大以身作则,不怕被人趁机射死。
那小弟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松开弓弦,取掉弩失,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的武装暂时地解除了。
“你门看,现在行了吗?”
然后,李老爷子看着李猎户,他的脸上露出了名为“真诚”的笑容。
“……”
几位猎户对视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放心,反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李老爷子做的这么爽快?他就不怕自己几人给他一箭吗?”
“噫,没有想法的人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武装,他只会死死地攥紧自己唯一的依靠。”
“只有那种有想法的人,才会放下自己的依靠,用它换取‘真诚’,最后利用‘真诚’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位浑身身上鼓鼓囊囊的村民从角落里站起,生怕别人听不见地大声喊道:
“毕竟,老话说的好,‘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嘛~”
“!”
听到这话,猎户们浑身一颤,惊惧地看了一眼李老爷子,不由靠得更紧了。
“吱呀~”
手中的弓弦更是被拉开,弓箭捏在手中,随时都可以搭箭怒射。
“嘎吱,咔嚓。”
当然,对面的李三等人也同样把收起的弓弩拿出,端弩的端弩,张弓的张弓,紧张地和猎户对峙。
这位冒出搭茬的村民更是被四五张弓,三四把弩对准。
“……”
细细打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搅局的村民几眼。
现场的喊杀声和浑浊的双眼让李老爷子无法认清这人是谁,只能从说话的声音中听出来,这人的年纪不算大,有股年轻人的稚气。
“这位小兄弟,你心中所想,一定是老朽心中所想吗?”
李老爷子先是抬手让众人放下弓弩,尤其是对着村民的那几张弓,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缓缓开口:
“为何我非要是你口中所说的那样?
难道,老朽立了半辈子的诚信,还不如竖子的一句话吗?”
前面几句都是在反驳站起来人村民,最后一句话却是说给猎户们听的。
“……”
猎户们对视一眼,交换了各自的意见,没有人愿意放下武器,向前几步,相信李老爷子的鬼话。
“老爷子,您就别挣扎了。”
没了弓弩指着,村民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朝着李老爷子一指,哈哈一笑:
“现在的关键不是你是什么想法,到底是不是真诚,而是他们是什么想法,他们信不信你。”
“很遗憾,您老的信用并不足以让大家把命寄托在上面……大家,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
李猎户点了点头,认可了村民的说法,同时苦笑着,向着李老爷子解释:
“老爷子,不是俺们不信你,实在是现在情况特殊,不能信啊。”
“嘎吱,嘎吱。”
李老爷子脸色铁青,捏着拐杖的手下意识用力,将拐杖攥得嘎吱作响。
“老爷子,天高路远,我们后会有期!”
下定决心后,李猎户不再关心李老爷子的想法,直接收起弓弩抱了抱拳,大步向着身后走去。
其他猎户依旧手持弓弩和李老爷子对峙。
“呼~”
走了十来步,发现李老爷子没有摔杯为号,把自己射死,李猎户松了口气,伸手朝着猎户们招呼道:
“走吧,老爷子没打算翻脸。”
“嘎吱,蹬蹬蹬。”
熟练地将弓弩放到背后,几名猎户看了李老爷子一眼,抱了抱拳算是说了再见,就跟着李猎户,消失在人群中。
“……”
猎户们走了,现场就剩下了村民和李老爷子两波人。
“嘎吱。”
李老爷子黑着脸从李三手中接过手弩,吃力地拉上弓弦,放上弩失,端起弩,正对着捣乱的村民,阴测测地说道:
“小子,我告诉你,你现在跪下认爹也来不及了。老朽非得把你射死在这。”
“嘎吱。”
随着李老爷子放下豪言,十几张弓弩齐齐指向村民,随时都能把村民射成马蜂窝。
“射我?”
又被一圈弓弩指着,不过,村民这次并不惊慌,反而指着李老爷子哈哈大笑:
“哈哈,老爷子,你还是先把自己保住吧!”
“轰隆隆,咚咚咚!”
“啊,不要杀我。”
“啪,我投降,我投降。”
巨响响起,惨叫声连连,投降声不断,李老爷子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巨响出现的地方。
“战车?!”
只见,一辆旗帜飘扬、气势汹汹的战车携带着一队骑士从村口土路上冲出,给慌乱的圆阵补上了最后一击。
“哐,败了,我军败了!”
“哐,投降,我投降,别杀我!”
近距离接触战车冲锋,尤其是看着其他村民被战车轻松收割。
还未散去的村民门彻底胆寒,他们不再四散,而是纷纷扔下手中兵器(姑且称作兵器吧),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请降,高呼饶命。
“哐哐哐。”
一眨眼的功夫,还有几十人在抵抗,在乱跑的村口就瞬间平息下来。
“……”
在周围村民纷纷趴倒喊饶命的衬托下,李老爷子这群手持弓弩的家伙格外醒目。
“咚咚咚。”
一队队雄壮的骑士从村外驰入战场,马蹄敲在土路上,尘土四溅。
“起来,去那边,去那边!”
“抬起手,栓绳子。”
他们手持长矛长戟,厉声呵斥,让那些原地趴下的村民们站起,然后跟赶小鸡一样赶到旁边的空地上。
最后用长长的绳索,十人一队地把村民拴好,留下三什士兵看管,其余骑士都把目光放到了李老爷子这群人身上。
“嘎吱,嘎吱。”
为了防止老爷子狗急跳墙杀伤士兵,李都丞并没有大手一挥,来句“围起来”,上演电视剧里一圈人围着几个人的经典场面。
而是远远地,隔着二三十步,派出一群游骑不断绕着小平台转,还时不时地大仰角抛上几只箭矢骚扰。
“小三,这还能杀出去吗?”
看着周围的天罗地网,李老爷子攥紧了拐杖,犹不死心地问道。
“爹,您儿子哪有那么大本事……”
李三摇着头叹气,打破了李老爷子的幻想。
“嘎吱嘎吱,嘭!”
突然,身后出现一声巨响,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村口。
只见,那群趁乱逃走的猎户被三只小儿手臂粗细的弩箭射中,好大个人直接变成了几块碎肉,脏器流了一地,死状凄惨。
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众人愕然发觉。
不知何时,村口的亭里已经被人拆毁,架上了一架让人一看就腿软的巨弩。
“嘶。”
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抽过去的李老爷子哆哆嗦嗦地念出了凶器的名字:
“十石黄肩弩!”
“十石?”
抬起手中的弓,看了一眼这柄号称七斗的“硬弓”,又看了一眼亭里上的十石大黄弩,某位村民感慨一句:
“那得是什么力道啊?”
“哐,别杀我,我投降。”
然后,这位村民就果断扔掉手中的“硬弓”,趴在地上高喊饶命。
“好,扔掉弓弩,我不保证你不会死,但我能保证,你不会现在死。”
听到有人大喊投降,抛下笨拙的战车,又换了匹马骑着巡视战场的李都丞连忙开口回应。
“奶奶个腿的,投什么降?俺还没杀够呢,不投降!不能投降!”
突然,一声暴躁的怒骂从一旁响起。
步战厮杀到正酣,敌人却纷纷投降,性头上来的张屯长哪还管什么都丞不都丞,直接大骂出口。
“不能投降?”
村民看了一眼张屯长的甲胄,觉得张屯长是个官,不是口出狂言的妄人。
既然这是官了,那么,官说的再离谱,村民也得当真。
所以,村民的脸色一阵变换,最终换到了绝望的神色。
“这个官说不能投降,可俺们已经投降了?”
“咋办?把俺们全都杀了?”
“不行,这可不行!俺投降就是为了活命,要是投降不能活命,那俺投降干什么?!”
这么一来,不仅仅是被包围的村民面露绝望之色,就连那些被串起来的村民也产生了骚动。
“嗡~”
脸色阴沉的李都丞不再说些空话,直接拉开弓,对着哈哈大笑的张屯长就是一箭。
“嘭。”
因为不是为了杀人,所以这一箭中的是惩罚意义大的肩膀,不是毙命的脑袋。
不过,即使如此,都尉丞当众射屯长,这也就比前些年征朝鲜时荀彘、杨仆火并差一点,性质极为恶劣。
“李都丞,你,你射俺?!”
捂着受伤肩膀,瞪圆了眼睛,张屯长一脸难以置信地对着李都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