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仁军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是他捅了别人一刀。这个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副市长龚斌文。五年前,常务副市长的位置,成了空缺。主管工业,规划,交通等部门的龚斌文是最大的热门人选。当时,龚斌文在私底下也展开了活动,游说几个副市长,把手中的票投给他。为此,他也曾找过叶仁军。叶仁军还真的点了头,称一定会力挺龚斌文。哪知道,叶仁军的话,纯属“烟幕弹”。龚斌文在活动,他也在活动。龚斌文活动范围局限在东州,叶仁军却上升到了省城。最终,靠着在省里担任要职的老丈人这一层关系,力压龚斌文,拔得头筹。就此,和龚斌文结下了梁子!
叶仁军明白,即便在同一楼层,常务副市长和副市长,也是不同的。14楼,大当家的只能是他,龚斌文再不服,也只是个二当家。叶仁军在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他无时无刻,都在为更上一层楼,发起冲击。有真攻,也有佯攻。但眼下,号角吹响,是该发起总攻了!
今天上午,刚到办公室,他便接到了市长吴哲的电话。让他十点半左右,来一趟15楼。这是换届的风声吹出来之后,吴哲第一次单独约见他。吴哲要赴省城任职,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他一走,市长的宝座,就空了。谁来坐,按理说,叶仁军这个常务副市长,最有资格。但,凡事都有万一,如同五年前,叶仁军捅了龚斌文一刀一般。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定也有人会捅他一刀。
吴哲要见叶仁军,而且还是单独见。内心最为慌乱,纠结的,当属龚斌文。他恨不得冲到15楼,一探究竟。这段时间,整个东州市,出奇的太平,没什么大事,即便连交通事故都很少,即便有,也是小摩擦,没有人员的伤亡。而且,上面也没有下达什么重要的指示。琢磨来,琢磨去,吴哲找叶仁军,最大的可能,是讨论换届事宜。更确切地说,是他离开后,谁来全面主持市政府的工作。叶仁军是常务副市长,第一个见他,也属正常。按常规,第二个应该会见自己。
一连过了几天,龚斌文都没有接到吴哲的电话。即便见面,也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丝毫没有找他谈事的迹象。拖得越久,龚斌文心中越发沉不住气。
周五上午,市政府开完常务会议,龚斌文咬了咬,硬着头皮上了15楼。到了市长办公室门口,徘徊了良久,正撞见了过来送文件的市长秘书李同。
“龚市长,你找吴市长有事?怎么不进去啊?”
“我刚准备敲门,正好看见你过来。”龚斌文笑了笑,掩饰住了尴尬,转而问,“小李,你跟着吴市长,应该有好几年了吧?”
“是的,吴市长在省里面任省委秘书长的时候,我在省委秘书一处任职。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有五年了吧。”
说着,龚斌文在前,李同在后,进了市长办公室。
“斌文同志,你这是在有意地拉拢我的秘书。我们领导干部,可不能搞拉帮结派这一套。”吴哲开玩笑道。
“吴市长,小李跟了你五年的时间,即便我想拉拢,也拉拢不过来啊。”龚斌文巧妙地回应道。
等李同退了出去,吴哲问:“斌文同志,有事?”
“也没什么事,刚开完常务会,有些事,过来和你通通气。”
“斌文同志,这是好事,班子内部人选,有机会就应该多沟通,多交流。既然来了,就说说你的看法。”
刚刚结束的常务会上,吴哲提到了两个话题,一是《廉政东州》,二是罗凤新区党委书记的人选。这两个话题,吴哲都是第一次提。作为市长,他深知,但凡是有政策出台,或者风声传出,不能急于下判断,开会表决。先要观察一段时间,看局内人的态度,也要看局外人的态度。大致摸透了,才能拿到会上,去讨论,去商议。如此,心中也有个谱。
“吴市长,对于《廉政东州》,我一向是支持的。”龚斌文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斌文同志,你不会觉得《廉政东州》只是个政绩工程吧?”吴哲有意问道。
“当然不会。吴市长,眼下的东州,需要廉政。尤其是让廉政办唱主角,我举双手赞成,罗凤新区,还是存在不少问题的,亟待解决。”
“比如?”
“城投集团。吴市长,想必最近一段时间,廉政办在查城投集团这件事,你也应该有所耳闻。”龚斌文不做犹豫,坚决地说道。这次来,他下定决心。既然叶仁军占据了主动,那么,自己也应该展开反攻。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打城投集团这张牌。当着吴哲的面,参城投集团的本子,再做暗示,引申。至于具体的,要看吴哲说什么话。然后再顺着他的话,见缝插针,借力用力,巧妙反击。
“略知一二。”吴哲稍作停顿,继续说,“上次我去廉政办视察工作时,听容海同志提及过这件事。具体的,我也没有细问。对于下面的同志,我们要关怀,更要信任,不能任何事情都想着去插手,甚至去指挥。那样,往往会事半功倍,令局面更糟糕。当然,如果遇到难题,我们也要站出来,尽量地去排忧解难,扫除障碍。”
“不过吴市长,这也是我的工作方式。”龚斌文迎合着,又说,“怕就怕,我们某些领导干部,缺乏这样的觉悟。一遇到事情,特别是那些和自己曾经的老下级有关的事。就会利用职权,去乱指挥,瞎指挥。甚至,有意把事件压下去,捂盖住。”
“真是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某些领导干部,心中有鬼!”吴哲淡然一笑,龚斌文的弦外之音,他自然读得懂,“都说一个家庭,家长容易对子女溺爱。其实,所谓的官场,更似一个大家庭。某些领导干部扮演着家长的角色,而他们曾经的秘书,下属,就如同他们的子女。这种溺爱,更要不得。”
“吴市长,我完全赞同的你的说法。”
“斌文同志,不能光赞同,你和我,都要以身作则才是。”吴哲点到为止,转而问,“斌文同志,关于罗凤新区党委书记的人选,你又是什么看法?”
“我个人觉得,既然考察组下去了,那就先观察一段时间,不要忙着下结论。而且,还要看市委和组织部那边的态度。毕竟,我们是在选择党委书记。”
“如果让你在永林同志和仁昌同志之间,做个选择呢?”
这是个非A即B的选择,事先,龚斌文料到吴哲会有此问,也做了准备。
“吴市长,坦率说,这个问题,我本该回避。毕竟,仁昌同志是我多年的老下属,曾和我共事多年。我担心,感情分会蒙蔽了我内心的理性判断。但是,既然你问起了,我觉得,应该毫无保留的,向你交个底,说说内心的真实想法。”龚斌文先抑后扬,沉默良久,才说,“不过,综合考虑,我还是觉得仁昌同志比永林同志适合。当然,我首先声明,这里面没有感情地成分,我是站在组织和全局的角度上,去下这个结论的。”
“说说你的理由?”
“一来,仁昌同志在罗凤新区,一直分管党群事务,这方面的工作,他比永林同志更为得心应手。二来,也是最关键的,据我所知,新区城投集团的老总应宏权和永林同志的秘书赵洋,关系不浅。我就怕……”
“你的意思是说,永林同志也有问题。”
“吴市长,我这也只是猜测。毕竟,秘书和领导的关系,一向讳莫如深。万一真查到了那个层面,可就真不好说了。再往上查,一旦涉及市一级的领导干部,问题会更棘手。”龚斌文一句话,表面上,是捅了宋永林一刀,其实,他的矛头,是对准了叶仁军。双方斗法时,拼刺刀是下下策,杀人于无形之间,才是上上策,才是高手,“而且,大概在一个月前,新区公安分局,对一家名为凤巢一号的娱乐会所,开展了‘扫黄打非’行动。据公安分局那边的调查,凤巢一号的幕后老板,叫宋凯,人称宋公子,是永林同志的亲侄子。”
“真有这么回事?”吴哲明知故问道,其实,龚斌文所说的,他岂能不知。
换届在即,他的去向,省里面早有了定夺。一走,市长的位置成了空缺。关于人选,他这个现任市长和市委书记陆天明,包括省委组织部,一直慎之又慎,在考虑合适的人选。按理说,叶仁军这个常务副市长,是最佳人选。但考虑到他和宋永林的直接关系,和罗凤新区的间接关系,便有意加以搁置。至于龚斌文,他是东州官场上的“老人”了,对东州了解,也有感情。五年前,就有望坐上常务副市长的宝座。最后,却被半路杀出的叶仁军,抢了位置。这里面的原委,吴哲也一清二楚,归根到底,叶仁军在省里有靠山。
说白了,吴哲心中的那一票,是准备投给龚斌文的。不过,这种事,不能急,也急不来。因此,吴哲先是找了叶仁军谈话,有意晾着他。看看他,会不会有所行动。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龚斌文就主动找上了门,说了一通表面上为组织考虑地话,实则却把枪口对准了叶仁军。对此,吴哲是失望的,他最恨那种背后给人使幺蛾子,动刀子的人。许多事情,你知,我也知,点到为止即可,轻易不要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要一沾事,就原形毕露,要沉得住气,适时的学会“伪装”,这里面是有大学问的。
“吴市长,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说完,龚斌文心中暗喜。
“情况属实的话,是该让廉政办继续追查。”吴哲坚定地抿了抿嘴,又嘱咐道,“斌文同志,马上就到年关了,又面临着换届,我们心中的那根弦,可不能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