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可是剑啊!我怎么敢接啊。”
令狐隐若有其实的说道,刚说完,便听到背后“砰”的一声。
顿觉背后一阵刺痛,竟然是娘亲的竹条打在了自己的背上。
令狐隐急忙躲开,“娘,我接,我接便是!”
说着便过去捡剑,这时候他愕然了。
原来那里是一截竹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窘相有多么可笑了。
“娘,我们不是练剑吗,怎么练起了竹条啊?”
令狐隐对娘的心意很是难以理解,为什么要用竹条作为练武的武器呢?
他挥了挥那竹条,不敢靠近娘亲,他怕娘亲又要打过来了,只是远远地望着。
“隐儿,你想想,要是你能够用竹条练好了剑法,用竹条杀人防身,那么还要什么剑呢?”贾咏梅只是这样简单的解释.
实际上,她已经通过近段时间的观察,深知令狐隐不需要什么基础性练习了,多年的体力活和在外修习不知名的功法兼顾下,已经打好了身体基础。
但是那股纯正刚猛的内力,让她至今有些生疑。
不知道令狐隐是天生异丙,还是偷师学艺,细想这断然不可能。
但中南山遇难不假,已经让当娘的相当警惕了,他丹田内有一股浩然正气。
而那也就是修练真元的基础,他内力已经完全达到了练“雪梅剑法”的要求了,甚至超出一大截。
贾咏梅心想,要是令狐隐能够用竹剑达到一定的境界,那么再给他换作一把真剑,那么他使出剑法的威力将会是原来功力的多少倍呢?
尽管她的“雪梅剑法”算不上什么上乘武功,但是在江湖上也是少遇敌手,虽不能睥睨群雄。
但也至少可以不受欺负了,或许假以时日,能够初窥修真门径。
人毕竟是江湖人,自己一味想让他平凡度日,但终究是错了,心中又是一番懊悔。
“娘,我知道了,就像我砍柴一样,要是我用掌力都可以砍柴的话,那么用上柴刀就更厉害了,些许柴刀就只是一个摆设了。”
令狐隐虽然憨厚老实,但是悟性不差。
贾咏梅看到儿子能够很快领悟到这其中的真谛,一时又多了几分信心,看来我这传人不会输给那贼汉子了。
“好,我们开始吧!首先我先得给你讲一下我们的‘雪梅剑法’,雪梅剑法,以‘奇、幻、准’三字决为基础。
何为‘奇’呢?以招数的变幻为奇之首要,另外则是因势而变,因人而变,因境而变,而奇的最高境界则是,于万变之中而不变,以无招而胜有招;
何为‘幻’呢?
倘若说奇乃是外功修为,那么幻则是内功心法。讲求的是人要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剑风,既要能伸张迎敌,又要能收敛防御。
要有飞雪的飘逸,又要雪梅的无情,寒而不露,露而不发,收敛锋芒。
于万变之中求一个‘幻’字,这就需要‘奇’与‘幻’二者兼备,有攻有防,攻防互换,进退有余。
‘雪梅剑法’虽攻寓于防,防寓于攻之中;
但唯一的缺陷就是要掌握破敌的时机,往往破敌的时机是最难把握,所以要一个‘准’字,以‘准’来弥补‘奇’和‘幻’的美中不足。
如此一来,对于一般的练武之人来说,便可在江湖之上有一席立足之地了。
即使遇到了顶尖级的高手,也可抵挡几招,即时脱身。”
贾咏梅侃侃而谈,说的是眉飞色舞。
将“雪梅剑法”的所有妙处与不足一一道出,也间接给令狐隐灌输了雪梅剑法的心法精要,可以说基本上是吃了个透。
令狐隐听后,虽然对什么“无招胜有招”不是怎么懂,但是对“奇、幻、准”三字决基本上是了然于心。
他虽对这些精要剑法全都一一记在了脑海里,但是要用在剑上,那就需要上乘的资质和勤奋了。
贾咏梅深知自己儿子的记性,虽然没有读书人那么儒雅翩翩,但家中藏书也是应学尽学了,大多都能烂背如泥。
虽然平时总是说他笨,但那只是说说而已,所以也就不再累述。
“今天,我们就开始练吧!首先你跟我先学外功,然后再说内功心法吧。”
“娘,这听起来蛮复杂的,你说我能行吗?”
令狐隐基本上从未舞刀弄枪过,一提及如此精深奥妙的功夫,就对自己摸不着底儿了,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了。
贾咏梅听后,心中一阵好气,但想到令狐隐不过还是一个初入武学的门外汉,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
而自己又让他荒废了这么多年月,险些丧命中南山,内心一时悔恨交加。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一时竟忘记说到哪了。
“娘说,学武要吃得苦,不怕累!”
令狐隐早已烂熟于心,张口就说,毫无犹豫。
“那你吃得了苦,受得了累吗?”
贾咏梅神情变得严肃了,这让令狐隐稍显慌乱。
“我,我没问题。娘,只要您肯教,隐儿就肯学!虽说我很笨,但是我可以勤奋一点儿。”
令狐隐慎重其事的道出自己的心里话,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贾咏梅见此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像令狐家的子孙,有骨气!”贾咏梅转身就腾空飞处,挥动了手中的竹剑,口中大声念出招式名字。
“‘雪梅剑法’一共九式,
第一式,‘寒梅问世’”所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反其意而用之。
只见贾咏梅鼓衣衫随风鼓动,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寒梅,此时剑气内敛,陡然又向外施压,铺展开来,恰似一朵寒梅怒放开来。
此招先防后攻,就要求运功者,先气运丹田,游走于内,厚积薄发,然后突然发力逼出于剑端,以幻化的招式将剑气笼罩于对方全身。
然后以精妙的步伐,随风飘逸,而给对手以心理的扰乱,乱其心志,使其心神难以归一。
令狐隐看到妙处,大声喝彩了起来。
“好剑法,娘!”
贾咏梅全然沉浸于教授当中了。
“第二式,‘飞雪迎春’”,此招全是凭着轻功的较量,这就需要使出“风飘雪”这家独门轻功了。
这门轻功身形飘逸,幻化不定,与“移花飘絮”大有相同之处,但这门轻功更加无拘无束,需要修练者有博大的胸怀,睥睨天下的气魄。
由于追求一个“幻”字,则是以道道剑影来迷惑对方,使出虚招,让对手作出错误的判断,一般定会认为是破绽,抢上强攻。
而这个时候,就是易防为攻的最佳时机,克敌制胜,就需要一个“准”字,倘若使得精纯老练,便可以一招致命。
令狐隐看得入了神,屏住呼吸,生怕遗漏了一点。
贾咏梅身形陡然斜飘了起来,与一般的招式迥然有异。
“第三式,‘踏雪寻梅”突然,她又在横向飘移动的过程中,突然凭空翻腾,宛若一只零落的梅花,伶仃飘零,所谓“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此招剑意由此而来。
“第四式,‘落梅不悔’”剑到人到,横空刺出。
这两招又是转攻为防,急速收敛了剑气之后,佯做败退之势,以诱敌深入,蓄势待发。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正是“落梅无悔”的精要之所在,此中自有“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的意境。
于绝处逢生,于险中求胜。
“第五式,‘飘雪随意’”古人有云“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此招将其意境完美比划出来,豁然于眼前。
紧接着,“第六式,‘寒雪欺梅’”随着剑气陡盛,贾咏梅的招式更加快了,凌厉的剑招只点到为止,却威力无穷,竹叶早已纷飞不定。
而这“飘雪随意”是雪梅剑法之中最飘逸,最适合逃逸的一招了,倘若前几招没有克敌制胜,陷入困境,而此招大可弥补过失。
此招完全是以“风飘雪”的最高境界为基础的,剑法只是以防为主,点到为止,而攻势则全收敛到了后招“寒雪欺梅”出自“恩光渺渺似涪波,湿雪欺梅奈别可。敛尽寒威离两蜀,播将春色入三河。”中。
虽藏没诗人故国之思,黎民之忧。而此处融诗情于剑法之中,也正是以退为进的打法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人影晃动,将所有的剑气再次紧逼对手,形成了寒雪欺梅的高压之势,步步为赢,让敌人无路可退。
“第七式,‘雪梅争锋’”贾咏梅已经斯离弦之箭,遁得老远了,此招来自“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雪梅争锋,攻三分,防七分。
剑气突转,攻七分,防三分,如此攻防不定,佯攻真防,假防真破,让看得的人都眼花缭乱,就不要说对手了,简直就被迷惑住了。
如此既有雪的三分白,也有梅的一段香了,又需要内功心法练得纯熟,吞吐自如,气息平稳,否则只会落入被动的境地。
令狐隐已经看得是晕头转向了,既不知道喝彩,也不知道比划了,只是屏气凝神观望。
随着贾咏梅以凌乱到规律,已然使出了第八式“雪梅共舞”。
正如诗云:“有梅无诗不精神,有诗无雪俗了人。
日暮诗成天又雪,干梅并作十分春。”
无梅无雪实在是一大遗憾。
贾咏梅突然转变刚才的招数,不再以变化多端的剑招迷惑,转而攻防兼备,但求一个稳字,以和谐为精要。
恰似一朵梅花零落,夹杂着雪花,互相缠绕,浑然完美结合,分不出是雪还是梅,也正是“奇、幻、准”的统一。
突然,贾咏梅一记后飞,却又身形陡转,向前猛冲了出去,口中念道:
“第九式,‘雪梅无情’着!”只听到前方不远处,一颗竹子“砰”的一声破裂开来,竹屑横飞。
伴随着旋转奔腾的剑气,贾咏梅念念有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正是雪梅剑法的终极奥义,则是以内力与剑法的完美结合,攻击与防守的相对统一为主。
不仅需要剑法纯熟,更需要内力精深,以雪梅无情之势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最终落到一个“准”字,给对手以最后的致命一击。
令狐隐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了,因为最后一招看似最为普通,不过是携剑的急速旋转而已,剑气却凭空射进竹子,这一招的威力不可小觑。
令狐隐将娘亲所传授的招式都看了一遍,只觉得这剑法简直就妙不可言,难以一一道出精妙之处,脑中还回荡着那些剑影。
倘若自己早一点会这么一套剑法,又怎么会血流中南山呢?
心中掠过一丝苦意。
令狐隐天资本来就不差,加上娘亲的点拨,对这套剑法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了。
“娘,你的剑法太妙了!孩儿简直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令狐隐激动不已,从思虑中回过神来,便跑上去用大赞之词奉承一番。
“招式你都记住了吗?”
贾咏梅收敛内力,深深呼吸后,全然不顾他的言语,只在乎他是否专一,便突发其问,令狐隐似乎当头一棒,一时傻呆呆的。
“我把名字全都记住了,嗯,寒梅问世,飞雪迎春……雪梅有情,还有……令狐隐一口气就将“雪梅剑法九式”全都给背了出来,一时脑子一片空白,以为还有。
“还有……”
一脸无辜地望着娘亲。
“还有什么?那是雪梅无情,不是有情!”
贾咏梅也颇感惊讶,没想到令狐隐平时做事傻头傻脑的,竟然对武学这么有兴趣,一遍便背出了招式的名字,心中也感到一阵欣慰。
“很好!那你再给我比划一下看!快,去!”
贾咏梅用命令的口吻,令狐隐不敢不从,而贾咏梅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到底能够记住多少。
“娘,这也太难了吧!你太快了,没有看清楚!”
令狐隐无奈地说道,满脸的苦笑和无奈,傻呆呆地站着,手中的竹条似乎很重,他不知道该如何挥动它。
“练武,讲求的是心领神会,悟性还是居于第一。
你若与别人交手也慢吞吞的,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贾咏梅毫不给令狐隐喘息的机会,眼神充满了期待,那是不可抗拒的眼神,直逼向了令狐隐。
“雪梅剑法第一……是飞雪迎春。”
令狐隐机械地舞动着手中的竹剑,简直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一激动,手口不一,竟然说成“雪梅剑法第一”,贾咏梅听后又气又好笑。
“什么‘雪梅剑法第一’乱七八糟的,是‘雪梅剑法’,
第一式‘寒梅问世’!”贾咏梅没有好气地说道,“腾空飞出去啊!”
“哦,雪梅剑法第一式,寒梅问世!”
令狐隐纵身一跳,这一跳可是尽了全力。
只听“啪啦”一声。
“哎哟!”只见犹如一只青蛙蹦了出去,却被一根竹竿当头挡住了,来了个硬碰硬。
这一下,他全然忘却了前方是竹林,撞在了竹竿上,倒地就哀嚎声起,令贾咏梅哭笑不得。
令狐隐虽然这下撞得不轻,只感到眼前似乎漫天的星光,耳朵轰鸣,额头顿时肿了一个紫青色的大包。
贾咏梅急忙跑过来,“谁让你去撞竹子了?我看看!”满眼的疼惜,一阵搓揉之后,令狐隐也略微减轻了些苦痛。
这时候他看清了娘亲两鬓略显花白的头发,一时心中一阵酸楚,又要伤心起来了。
“娘,你的头发白了!”
令狐隐带着一丝痛苦,心中顿时有一种莫名的苦痛,倘若我不好好练剑,又怎么面对眼前为自己操劳过度的娘亲呢?
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那些招式再次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一切都慢慢地变得真切了,不再那么模糊,也不再那么困难了。
于是他就像发誓一样,对着已经愣住了的娘亲说道:“娘!隐儿一定要练好剑法的!”他还想说很多,可终究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不是一个爱夸大话的人,他希望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
贾咏梅听到儿子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一阵凉意掠过,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她一天忙碌于田间农事,哪有那个心思注意时光的流逝,倘若不是看到自己的儿子一天一天的渐长,还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年月了。
无奈岁月无情,那些苦痛本来是可以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延而淡化的,可是江湖中人终究是江湖中人,永远离开不了恩怨情仇的桎梏。
时隔将近18年后的今日,仇恨再次在贾咏梅心头燃烧。
“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令狐隐见娘亲脸色迥变,眼角有一些湿润,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物。
贾咏梅断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村农妇,她有着显赫的地位和身世。
而这一切,她都看得相当的淡薄,她不羡慕荣华富贵,更不喜欢什么娇纵恩宠。
也正因为她孤傲的性格,不屈服于权势,不随波逐流,终究为了一个情字,离开了那些雍容华贵,纸醉金迷的生活。
而这些在十几年的乡村生活中,已经被油盐酱醋茶冲淡,过着平静而安稳的日子,这也是她正想要的。
所以她一直不想回忆起往事,回忆起仇怨,也从来没有给儿子讲述自己的身世,令狐隐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娘亲有过什么样的亲戚。
“没,没什么!娘想静一静,隐儿你自己试着回忆,练一练,娘待会儿教你。”
贾咏梅注意到儿子惊愕的神情,一时不想自己的儿子为自己过多的担心,因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他马上就要面临着十几年来他从来就没有过的考验,他能够承受吗?
我将自己的仇恨转嫁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我做得对吗?
可是,这仇又怎么能够不报呢?不是我不报仇,而是别人逼着我要来报仇,多年来她似乎强迫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一个雨夜。
贾咏梅就地坐下,脑中一片空灵,令狐隐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了,她完全忘却了现在置身何处,意识已经回到了那很久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