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 十 八 章 (2)
可以想象出她的欢乐和如释重负的感情，以及她非常优雅的感觉。她为哈里特的利益而感到的伤感和担忧从此可以从心头一扫而光，她此时的真正危险在于感到太幸福。还有什么事让她更加怀有希望呢？什么都没有，只有让自己能更加配得上他，因为他的意愿和判断能力要远远高于她。她不再抱任何其他奢望，只希望将过去的愚蠢当做未来的前车之鉴。
她的感恩之情和她的决心是真挚的，非常真挚。然而，她也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有时就在思索这些念头的时候爆发出笑声来。她一定要为这样的结局放声大笑！凄凉而失望的五个星期以这样的方式告终！这样的心情，这样一位哈里特！
现在，她返回来带给她的将是喜悦。认识罗伯特?马丁也将是极大的喜悦。
在她衷心的喜悦之上，最让她真正感到高兴的，便是再也不必对奈特利先生掩盖这事了。最让她痛恨的假装、支吾其辞和神秘态度等等，很快就要结束了。她现在盼望着尽快由着自己的性子，将真情完全告诉他，那才是她最感到痛快的事情。
她陪父亲出发的时候，心情极为愉快幸福，她并没有真正听父亲在说些什么，不过，对他说的一切她总是表示赞同。她或者开口表示认可，或者缄口不语表示默认，任凭父亲坚持自己的观点：每日必须去一趟朗道斯宅子，否则可怜的韦斯顿太太会感到大为失望。
他们到了。韦斯顿太太是独自一人呆在客厅里。不过，她还没有对他们说起那孩子，伍德豪斯先生刚刚接受所需的寒暄道谢，大家便透过窗帘看到两个人影从窗户附近经过。
“是弗兰克和费尔法克斯小姐，”韦斯顿太太说，“我正要对你们谈起他今天上午突然到来带给我们的惊喜呢。他要呆到明天才走，还说服了费尔法克斯小姐今天来陪我们。我希望他们要进屋了。”
半分钟后，他们便走进来。爱玛见到他感到极为高兴。不过也有一定程度的窘态，每一方都产生出许多尴尬的回忆，他们立刻微笑着相见，不过，起初两人在难堪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大家落座后，有片刻的沉默，爱玛开始对原先渴望再次见到弗兰克的愿望产生了怀疑，也怀疑看到他与简在一起减少了她的喜悦。不过，韦斯顿先生参加进来，并且把孩子抱来后，大家便不再缺少话题和兴奋情绪，弗兰克?邱吉尔接近她也不再缺乏勇气和机会了。他说：
“伍德豪斯小姐，我要为你在韦斯顿太太信中传达的原谅向你致谢，你实在是太宽宏好心了。我希望时间没有让你变得不再乐意原谅我，也希望你不收回自己的话。”
“当然不，”爱玛大声说，她很高兴有机会开口说话，“根本不会。我很高兴见到你并且跟你握手，当面向你道贺。”
他向她衷心道谢，接着在感激和幸福的心情中态度严肃地继续谈下去。
“她看上去好多了，不是吗？”他把目光转向简说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对吧？你一定看出我父亲和韦斯顿太太多么溺爱她了。”
不过，他的精神很快便再次高涨起来，提到坎贝尔一家预期很快就要返回来，他的眼睛在笑，他又提起了狄克逊的名字。爱玛脸红了，不允许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个名字。
她嚷道：“我一想到这名字就感到极其丢人。”
他回答道：“丢人的完全是我自己，或者说应该完全是我。不过，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我指的是最近。早些时候，我知道你没有。”
“我向你保证，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就显得十分美妙了。我曾经非常接近于——我希望真是这样——不过本来可以有很好的结果。不过尽管我总是做错事，而且是很糟糕的错事，结果我却没有得到恶报——假如我道破秘密，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话，那可会逾越界限，产生很好的结果。”
“现在不值得后悔了，”爱玛说。
“我有个希望，”他接着说，“希望我舅父能到朗道斯宅子来拜访。他想要见见她。等到坎贝尔一家回来后，我们要到伦敦去见他们，我想在那儿住到带她上北方去之前。不过，现在我距离她这么远，挺困难的，不是吗，伍德豪斯小姐？我们和好后，直到今天早上之前一直没见过面。你可怜我吧？”
爱玛善良地表达了自己的同情。他突然产生一个愉快的想法，嚷道：
“啊！等一等，”他压低声音，一时显得迟疑，“奈特利先生好吗？”他停顿一下。她有点脸红，笑了。“我知道你看过我的信，也认为你或许记得我对你的祝愿。我要反过来向你道贺。我向你保证，我听到这消息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满意。他是个我不敢贸然称赞的男人。”
爱玛感到喜悦，只希望他能继续这样谈下去。不过他的思想马上就转向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转向他的简，接着说：
“你见过像她一样的人吗？如此的柔润！如此的细致！然而，她的皮肤并不十分白皙。人们不能说她有白皙的皮肤，可那是一种最不平常的肤色，在那样的黑色睫毛和黑头发衬托下，那是一种最高贵的肤色！加上她奇特的气质，她的颜色正是美所不可缺少的。”
“我从来都喜欢她的肤色，”爱玛淘气地回答道，“不过，我是不是记错了，你以前可是认为她的肤色很苍白的。就是在我们第一次谈起她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忘记了吧？”
“啊！没忘——我是条多么鲁莽的狗！我怎么敢……”
不过他想起当时情景便热情地笑了起来，爱玛不禁要说：
“我真的怀疑，你当时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嘲弄我们获得了极大的乐趣吧。我肯定你乐不可支。我肯定那对你准是个安慰。”
“啊！不，不，不。你怎么能怀疑我是这么个东西呢？我可真是条悲惨的可怜虫哪！”
“愉快之中并不会感到悲惨。我敢肯定，你认为欺骗了我们大伙儿，对你一定是个高级享受。或许我是最倾向于怀疑的人，因为，对你说实话吧，我认为假如我处在同样地位上一定感到很有趣。可我认为我们之间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他鞠了一躬。
“即使不是我们的性情相似，”她面部表情真诚地很快补充说，“也是我们的命运相似，命运注定两个远比我们性格优越的人要与我们结合在一起。”
“说得对，说得对，”他热情地回答道，“不，在你那方面这话不对。没有人比你更优越，不过对我来说完全正确。她完全是个天使。看看她吧。她一举手，一投足难道不就是个天使吗？看看她喉咙的转动。看看她的眼睛，她正仰望我父亲呢。你一定很高兴知道，”他俯过脑袋来，一本正经地与她耳语，“我舅父要把我舅母的全部首饰都送给她呢。都是新的。我决定给她买些新头饰。配上她的黑发不是很漂亮吗？”
“的确非常漂亮，”爱玛回答道。她的话口气非常亲切，他不禁满心感激地大声说：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而且看到你的容貌这么漂亮！我就是失去一切也绝对不愿意错过这次见面。如果你不来，我肯定会去哈特费尔德宅子拜访你的。”
其他人在谈论孩子，韦斯顿太太讲述前一天晚上她感到的惊慌，因为小娃娃显得不太正常。她相信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不过她的确感到惊慌。她几乎要打发人去找佩里先生了。或许她的惊慌还情有可原，可是韦斯顿先生当时也几乎跟她一样不安。不过，十分钟后，孩子又好得没事一样了。这便是她讲述的故事，有趣的是伍德豪斯先生建议她该去请佩里，听说后来并没有请，便觉得十分遗憾。“如果孩子稍微显得有些异常，哪怕仅仅是片刻工夫，你应该总是想到请佩里先生。你的警觉再早也不为过，请佩里先生再频繁也不过火。也许我昨天晚上没来是个错误。虽然孩子现在看上去没事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恐怕原来还是该让佩里先生看看的好。”
弗兰克?邱吉尔听到了佩里先生的名字。
“佩里！”他对爱玛说，一边说还一边与费尔法克斯小姐交换一下眼色。“我的朋友佩里先生！他们在说佩里先生的什么呢？他今天上午来过这儿？他现在以什么代步？有了自己的马车没有？”
爱玛立刻回忆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与他一起笑出了声。简显然在倾听他们的交谈，不过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这真是我一个杰出的美梦！”他喊道，“我一想到这事就止不住要笑。她听见我们的话了，她听见了，伍德豪斯小姐。从她脸颊上露出的微笑我看得出。她想颦蹙眉头，可是没用。你看她。现在你看不出吗，虽然她假装在听别人的交谈，可是她的眼睛看到的其实是她自己写的信，信中提到佩里先生的马车，那个无意中提到的事情整个出现在她自己的眼睛里了。”
简一时控制不住，整个面孔现出微笑，她转向他的时候，微笑还没有完全收敛。她用低沉、腼腆，然而庄重的嗓音说：
“你能记住这种事真让我吃惊！偶然想到还罢了，怎么倒咬住不放了！”
他有许多话要说，而且讲得非常令人愉快，不过，在这场争执中，爱玛的感情主要向着简。离开朗道斯宅子时，爱玛自然而然地将两个男人作了一番对比，她感到，尽管见到弗兰克?邱吉尔感到愉快，不过她只能把他看作一位朋友，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奈特利先生的性格是这样优越。她栩栩如生地体会到了他的价值，最幸福的一天中的最幸福时光，就在这样的对比中拉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