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采子与十六在书房内坐下,十六也不客套,直接就问到:“小道士,之前你说与那恶鬼有些渊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采子闻言,只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晚辈刚从山上下来,就和这恶鬼杠上了……”
石采子自幼随师父云游四海,十四岁那年,师父在降除一只雪妖时中计受伤,就带着他回到了山上,闭关修养。后来石采子慢慢大了,他师父有一日突感大限将至,就将他叫到面前,把祖师爷留下来的长门剑传给他后就驾鹤西去。
石采子虽自小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修为深厚,在师兄弟中也最得师长赞赏,可他毕竟是个少年掌门,历练尚浅,于是在将一和观暂交师叔打理,打算孤身下山历练三年,三年期满,再回一和山做掌门。
他一路从一和山下来,在路过一个叫周店村的小村庄时,却被村庄漫天的怨气给吸引过去了。
这个小村的人不多,但胜在山清水秀,村里生产一种叫翠握的青橘,皮薄汁甜,在当地州县颇负盛名,因此村里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从二十年前起,却频频有恶鬼作祟之事发生。
刚开始那鬼并不害人,只是单纯骚扰村民,后来村民实在受不了了,便请了个道士来收服恶鬼。谁知那道士也是个半路修行的,心思也不坚定,没来多久就接受了村民要求惩罚消灭的提议,对那鬼下了死手。
原本一切都顺利进行,那道士都把鬼魂封进一个小瓦缸里了,还吩咐村民将它埋在地下,并在埋葬之处修建一座脚踏恶鬼的钟馗像,以此镇压鬼魂。
其实那鬼当时并无大错,也未害人,道士的此番指点已经算是过分了,却没想到村民在他离开后,也并未照他所言,反而偷偷又去求了道符贴在瓦缸上,又将这鬼生前尸骨挖出,竟要将其尸骨魂魄付之一炬,使其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谁知放火之时,天上竟降下大雨,一阵狂风突然而至,那道士本就学艺不精,黄符的朱字竟在狂风暴雨之下散花了!那鬼看准时机,破罐而出,狂怒之下竟怨气深重,顿时堕入恶鬼之道。
原先的那位道士本来已经离开了,却突觉周店村方向怨气冲天,连忙赶回来,这才发现大错铸成。不过他倒还算讲些道义,当即驱散村民,与那恶鬼打斗起来。
可这时的鬼魂已是怨气加身,法力大增,几回下来那道士便有些吃力了,就出言劝解恶鬼,可他不说还好,一劝更是激起了恶鬼的新仇旧恨。
大概一切都是有因有果,若是当时他坚持立场,只对恶鬼超度,而不是如此不留余地地进行镇压折磨,只怕那鬼还会放他一马。所以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那鬼魂堕入魔道之后的、也是做鬼之后杀的第一个人。
从那以后,整个周店村就陷入噩梦之中。那恶鬼刚开始几年,是专门折磨侮辱村内女眷,村里年纪大些的妇人要不被吓死,要不疯疯癫癫,其他年轻点的媳妇和女儿,要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要不远嫁。也有那胆子大的女子,可只要她一嫁人怀胎,无论男女,根本活不下来,再过几年,村内竟都只剩下些男眷了。
这时周店村的这些村民才惊觉,原来那恶鬼是专门要把村中女人驱赶出去,要让这村里的人断子绝孙!
村民当时魂都吓没了,赶紧收拾家当要逃,可也奇怪,大多人家都顺顺利利逃出去了,只有当初在焚尸现场的几家人怎么也出不去,常常是在山上转一大圈就又绕回来了。
从此这几家人就再也没出去过,只在村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偶尔才有外面的亲人给他们送些油盐酱醋进来。
可恶鬼也并没放过这几家人,每年中秋和除夕是这些人最害怕的时候,因为那鬼会回来,专门挑一个人出来,然后在众人面前将那人活活折磨杀害。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这几户被困住的人家也没剩下几个活口了,大多还是些老弱病残之人。那鬼的怨气也经年累月地积攒起来,不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村庄,因着周店村靠河,常有商船经过,竟与河中水鬼勾结起来,谋害那些过路商旅。几年下来,就连周店村的河段也成了凡人闻之色变的怨气冲天之所。
而石采子也正是这时到了周店村的。当时这些村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曾经还算热闹的小村也早已破败不堪。
他眼见此景,又从村民口中得知了那段过往,也是感慨万千。
石采子说到这里时,却突然停住了,苦笑道:“国师,听到此处,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十六因为听得认真,倒显得脸上有些面无表情,她听石采子忽然这么问自己,点了点头,慢慢道:“这鬼的来历有些奇怪,原本它只是骚扰村民,也并没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可那些村民却好像十分忌惮它,不但要求道士严惩鬼魂,甚至等道士离开后,还故意违背嘱托,对鬼魂施以魂飞魄散之术……手段如此恶毒,我猜他们一定同这恶鬼有什么过节吧?”
石采子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石采子深知,那些村民当初对鬼魂如此痛下杀手,背后一定有原因,在他几番追查之下,一些年纪稍大的村民才终于说出了原因。
原来那恶鬼生前也是周店村的村民,名叫马阿谷。这马阿谷自幼丧父,全靠寡母将他带大。但他母亲一个单身女人,万事都要靠自己,就连种田这些事都是靠自己去做。原先村里也有人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主动借牛给他家,可几次下来,女人们开始在马阿谷的娘面前指桑骂槐,言语之下流恶心,几欲令这个女人失去活着的脸面与勇气。
可马阿谷当时尚且年幼,他娘终究舍不得弃他而去,竟靠着自己一人之力,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拉扯到大。
马阿谷也很争气,成年后不仅孝顺,更是打理果园的一把好手,而且他自幼便喜欢和果树打交道,成年后更是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种树方法,因此每年收成之时,就属他的果园收成最好。
村里人因此嫉羡不已,而祸端也正是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