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大学建校史已经有一百余年。
在当时那个动荡屈辱的岁月里,有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遍观世界各国,凡要强盛,无不从教育始。
有人痛定思痛,一手创立了这所大学。
几经战乱,这所大学却保存了下来。
现如今,这所大学已经发展为一所占地三百多公顷,教职工六千余人的巨无霸。
它同时还是国家重点大学之一,即便在世界名校排名里也是名列前茅。
当年,魏平第一次来到江海,就看着江海大学的校牌流口水。
魏平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来这所大学。
高考时,魏平是把志愿报了上去。
可人家没要他。
当时,魏平发誓,自己以后必要有所成就,一定要让这所大学后悔莫及。
但时至今日,魏平还是只能望着江海大学的校牌流口水。
当年发过的誓,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詹拓,就是这所大学里的教授,主攻魏晋史。
他这人平生没什么爱好,独爱字画盆植。
今天,他没课,正在房间里给他新得来的那盆花浇水。
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皱皱眉头。
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放下浇水壶,他擦擦手走了出去。
“咋呼什么?这么大了,能不能稳重点?”
被说了一句,詹定倒也不生气,还是一阵嬉皮笑脸。
“爸,你不是最喜欢字画吗?我今天路过人民广场,看到有人卖画,就给您买了一副,怎么样,我有心吧?”
“有心?”
詹拓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他是喜欢字画,可是喜欢却不是人民广场的字画。
人民广场和江海大学只不过几步的距离,那里的人是什么货色,他能不清楚吗?
想都不想,他跑过来,举手,做势欲打。
“就你还有心?我看你是诚心想气死我。”
詹定笑嘻嘻的一蹲,避开了詹拓的巴掌,拉开些距离,笑道。
“先别急,看完画再打也不迟啊。”
说着,他从身后把王羲之的那副墨竹拿了出来。
詹拓哼了一声,他就不信人民广场能出什么好画。
先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想着,他望了过去,看是就这一下,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行笔有力,浓淡相宜,确实是一幅好画,人民广场什么时候有这种人了?”
说着,他突然眉头一皱。
“不对劲,这竹子怎么有点散?”
他走近一看。
好家伙,A4纸。
他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伸手扶额,嘴里一直念叨。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良久,他缓过劲来,一阵阵痛心。
“哪个家伙这么不知好歹?明明有着这种本事,却用这些东西?难受死我了!我这一下得少活五年,他是想让我死。”
骂骂咧咧,詹拓拿过画,越看越痛心,恨不得掐死这个画画的。
不行,还不能这么便宜他,得先把他关进小黑屋里,给自己画一百副画,之后再掐死他。
小心翼翼的把画摸了个遍,他正要说话,突然看到画左下角的落款。
“魏焕之。”
他不自禁念出声。
倒不是这个名字吸引了他,而是魏焕之这三个字写的太好了。
他自认看遍天下行书,可是能与眼前这三个字相提并论的,没有。
接近它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博物馆看过的兰亭集序。
当时,他惊为天人,觉得无愧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行书之名。
可是现在看来,那副临摹的作品总多了些匠气,远没有眼前这三个字来的洒脱,随性。
他又看那副画,原本还觉得不错的画,现在看来,只觉得食之无味。
他不禁惊叹,这魏焕之究竟是何方神圣?
该不会是王右军死而复生了吧?
刚想到这里,他便摇头。
这怎么可能,看来这三个字果然是绝了,都把他给震糊涂了,竟生出了如此荒诞的想法。
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纸请到旁边的桌子上,亲眼看到它平稳落地,詹拓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詹定满头雾水。
自己父亲何时这幅模样过?
“爸,你认识这个魏焕之吗?”
詹拓摇头:“不认识,我要是认识就好了,我愿意用我儿子的小命换和人家认识的机会。”
闻言,詹定满头黑线:“爸,我可就在跟前呢,说话注意点。”
詹拓理也不理他,一直在看着桌子上的那三个字,心里暗自神伤。
要是能得这个魏焕之的一贴行书该有多好,他一定爱不释手,房间里那副赵孟頫(fǔ)的行书也该换换位置了。
“可惜,可惜。”
他不自觉的叹息出声。
詹定挠头:“爸,可惜什么?这是人民广场买的,您要是喜欢,再去买不就好了?”
见詹定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詹拓刚要骂他,忽然一怔。
对啊,这是人民广场买的,他可惜个什么劲?人还没死呢。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个转身,大腿撞到了桌子上的尖角。
但他来不及疼,急忙大喊。
“还等什么?快带我去!”
詹定挠头:“今天不成,人家已经走了。”
“走了?”
詹拓大呼出声:“为什么走了?”
詹定很是委屈:“我哪知道,不过听他说,是被气到了。”
“什么?”
詹拓一跃而起:“哪个王八蛋敢气他?我掐死他。”
他这副模样吓了詹定一跳,打他记事,就没见过詹拓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不禁往桌上看了一眼。
这个魏焕之看来是真不简单。
摇摇头,他急忙扶住了詹拓:“爸,你消消气,他明天还会去的,明天我带您去找他还不成吗?”
詹定摸着胸口坐在了沙发上,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但是即便他都这样了,还是没忘了嘱托詹定。
“明天一大早就带我去,对了,把我房里那刀宣纸拿出来,还有那个赵孟頫用过的砚台,我那支毛笔也别留着,通通都拿出来。”
詹定咋舌,詹拓念叨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的珍藏,平常他碰一下都是要命的。
现在就跟不要钱一样,全拿出来,老爷子看来是动真格的了。
……
傍晚,洪敏推开门进来,抽抽鼻子,没闻到熟悉的味道。
四处看看,她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詹定问道。
“饭呢?”
詹定回头,有些尴尬:“我爸没做,在房间里看字呢。”
其实詹定也不明白,一个落款,三个字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也不敢问。
之前的詹拓就差脸上写着,打扰他就跟你玩命了。
他还年轻,他还想多活几年。
洪敏皱眉:“你爸也真是的,我去做饭,你来帮我打下手。”
詹定点头应是。
饭做好,洪敏让詹定去叫詹拓吃饭,结果几次都没把詹拓从房里叫出来。
见状,洪敏也来脾气了。
“不吃就不叫他。”
但是话虽如此,但是当饭吃完,碗都刷好之后,洪敏还是进房里看了看。
但是却发现,詹拓已经睡了。
怀里抱着一张A4纸,脸上带笑。
洪敏上床,怎么也拽不开詹拓的胳膊。
此刻,他不禁想起吃饭时詹拓所说的。
这魏焕之,究竟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