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多山壑,山壑多妖兽。
十荒山泽中,南域西北处,洪荒巨兽横行,幽古毒虫肆虐,隐隐震慑着这方天地。
在盘盘山脉中,有一处洞天福地。山不甚高,周遭群山环抱,仙灵涌入,形成聚龙地势,倒也养育了众多妖兽。
此山即为青灵,云气飘渺,相传为万古无上存在所立,捏泥作丸,然而至今无法考证。
青灵山下,一木屋突立,粗疏至极。如钢筋般的木纹闪闪凹显,在铁理般的木质上迅疾流动,一浮而过,奇异非常。
这是大荒中有名的建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木质坚硬如金,沉重似铁,丛生在深林之中,是最好的建屋材料。
屋脚旁,一男子盘膝修行,如玉墨般的黑发披散,周身喷薄出团团紫气,深眸中也闪现出淡淡霞光,天精吞吐间,神威而逼人。
“呼,”男子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团紫雾,双眸向前晶莹闪耀,疲惫的脸上显出一丝温和的暖笑,“小家伙,慢点。”
一个略显白嫩的孩童擦了擦脸上的泥水,神情喜悦,长长的睫毛扑闪,背对着温润男子,摇摇晃晃地沿溪跑去,笨拙而急切。
“咿呀,吃叔……”扑的一声,小家伙抱住了一根大白柱,一双纯清无物的大眼噌的一下便迎上了一双硬的发冷的寒眸。
寒眸的主人,是一位黑发紧束,浑身血气滚滚如海,盘伏如蛟,内敛于体的青年男子。
此处无风,男子白袍却猎猎作响。
在其背后,是把如墨般的暗色长剑,剑鳞披伏,光点缭绕,发出如兽鸣般的嗡响,锐气逼人。
小家伙倒也不惧,没心没肺的笑着,咿咿呀呀地扯着白得奔丧的袍子攀缘而上,在光洁如纸的宗袍上映下几个坑坑洼洼的小脚印,矫捷若豹螭。
“林封,你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弟子的?!”
李青崖面无表情地将四肢抓舞的小家伙拎出,瞥了瞥身上如瑕般的泥点,面色略显僵硬,目光如刀地剐着面前的男子。
温润男子不为所动,笑了笑,便将奋力拼打的小家伙搂在体内,细声安慰。
小家伙挣扎一番,龇牙咧嘴,冲着李青崖撕露出两颗细腻的虎齿,好似要化作远古凶兽大妖,面露不善,却也更显可爱。
南域灵气澎湃,粘稠似化实质,许多孩童一出生便能跑跳,拆房扒瓦,摸瓜偷枣,像一些大孩子般玩闹。
而林辰尽管只有一岁多,咬字都不清晰,但已能早早的胡闹。
“呵呵,小家伙可没有恶意,平常他除了发呆还是发呆,”林封顿了顿,目光依旧温善,笑道,“怎么,李掌座对我们小林辰有意见了?”
朝阳灿烂,霞光如碎金般洒落,显得分外暖和。
冷冽的溪水里,一条条赤红的龙鲤在其中游弋,在其中穿梭,懒洋洋的游动,一切宛如仙境。
突然间,群鱼惊恐竞跃,斗大的水珠四处飞射,给在其旁睁着一双似睁非睁的狗眼,举着欲拍未拍的狗爪,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威棱十足的大黑狗浇了个通身凉。
小林辰眨眨眼,目中发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扑棱扑棱地闪动,玉瓷般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嘘~虚,小虚!”小林辰手脚并用,毫不顾忌地在林封肩上留下几个梅花般的泥印,扑通通地向大黑狗碾去,在如茵般的翠坪上吧唧吧唧不停。
“太上命你过去,林辰的事,或许还有一定转机。”李青崖顿了顿,目光略过林辰,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锵得一声,长剑轰鸣,剑气外放滚卷如龙,形摧天之势覆压而去,风云易辟,惊恐地令人变色。
林封笑了笑,双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任剑风肆虐,不为所动。向和大黑狗撕打正烈的小林辰摇了摇手,切切叮嘱道:“四面有很多妖兽,不要跑远了。”
“吃~知道了,吃尊。”小林辰哎呀一声,又呛入泥水中,活脱脱从一个瓷娃子染成泥娃子。
“走吧,不要让师祖久等。”李青崖暗叹一口气,剑光收束,和煦的微风拂过,化为一道如虹的星光,转瞬即逝。
罡风猛烈,空气爆炸如雷,他脸色冰冷,昔日的宗内第一天骄,威压少年一代,灿若烈日,已沦落至此,毫无一丝战意!
长虹呼啸而过,在朝霞的照耀下,绚丽生辉。
“不要让林辰跑远了!”林封对着大黑狗告诫道,面色严肃,温和的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以及担忧。
“呀呀,小~虚,跑。”小林辰摇摇摆摆地追去,飞扑一下,死死地扯住大黑狗脖颈,死不撒手。
大黑狗哀嚎一声,黑色的颈毛飞舞,带出点点血丝,格外绚烂,面容却人性化的露出肃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南域多妖兽!
群山之中,时不时地有巨大的阴影蔽日,或走过身高比肩山岳的泰坦古神,或从纷密如麻的搀天浓林中游过长达数千米的虫蟒,或有太古真犼咆哮,吞天引月,汲取天地精华。
万族争林,群兽争竞,唯有实力强盛者可存活,极其危险。
所以尽管南域灵气充沛,但人族存活率仍然低地惊人。
蛮荒古族中,极少有超过万人的大部落,所生婴孩,往往早夭,更不用说先天寿灵不足的林辰。
林封轻呼一口气,对还在玩闹的小林辰笑了笑,化为一道白芒,迅疾而去。
“林辰,屋内还有灵药,记得喝下。”
“知道了,吃尊。”小林辰咿咿呀呀地摇着小手,欢欢答道。
“唉呀,小虚,肉,香。”大黑狗脖颈处肉质紧致,点点神性光辉流动,闪然如流星,对懵懵懂懂的小不点产生致命诱惑。
大黑狗并不是普通的家狗,而为妖兽,体内血肉蕴含灵力,一爪下去,便有数千斤力,堪若虎豹。
小家伙鼻翼翕动,目光发亮,哈喇子自嘴角汹涌,晶莹莹地脆亮。
时间还早,赤彤彤的朝日缓缓上升,震发出浩荡的红光。
风清日丽,这是个适宜大开吃戒的好时节。
“嗷呜!”大黑狗发出一声惨嚎,浑身的黑毛簌簌抖动,脖颈处一排红嫩嫩的牙印,脆生生,鲜亮通彻。
“呜呜~呜呜。”大黑狗趴伏,斜了眼小林辰,哀咽数声,像委屈至极的小媳妇,哀怨而不敢言。
它可是妖兽,不是家狗,此时却只能任人宰割,气得它暗地磨牙。
小林辰眯着月牙儿般的大眼,绽出月圆儿般的欢笑。
笑语清脆,如珠落玉盘,尽显孩童的稚嫩与天真。
此时,一只三彩雀儿,兜着肥硕的腹腩,探头探脑地挺进院内。
三彩神辉流转,光华璀璨,雀冠宛若赤鲜绸缎般闪耀,白湛的鸟喙上还残沾着灵药,光澜斑点,一双生动的雀目中满是灵意与孤傲,令人不禁直呼成精。
三彩雀不屑地瞥了瞥被欺压得焉头焉脑的大黑狗,踱着四方步,一探一探,神色倨傲地向溪边走去。
此鸟必为惯犯,亦为老手。
溪水清澈曲折,光波闪烁,一株灵花俏丽丽地低伏在清水中,花叶卷垂,花心赤红如霞,花瓣光洁如玉,迥异非常。
此花便为养魂草,赤心白叶,养炼神魂。
三彩雀双目炯炯发亮,扑棱着三彩的翅儿飞跳而去,肥硕的身子迅疾如闪电,似饿虎扑羊,昂首急迫吞入。
“小雀儿!”三彩雀听着一愣,便又悚然一惊,毛羽根根竖立,灵花在五脏中炸开,灵力翻滚,憋得雀冠愈发鲜红,不禁泛起白眼。
三彩的羽毛自冠顶倾覆而下,熠熠生辉,耀然如日月星辰,令人不可直视,可至尾羽,却光秃秃一片,鲜红的血肉裸露,自是林辰杰作。
三彩雀晃晃悠悠地转圈,奋力拍打着翅膀,恨不得多生两只爪,挣扎着要逃出去,爪步蹒跚,像喝醉酒般晃荡。
这是灵力吃撑的后果,也就是噎着了。
大黑狗发出汪汪的渗人大笑,收压着步爪缓慢接近,小林辰趴在如锻子般光滑的狗背上,大眼睛飘闪飘闪的,不禁有些迷糊。
“呀,雀儿……”
三彩雀走着醉步,晃晃荡荡得摇走着,下使劲地翻着白眼。
此药着实猛烈,令人痛呼奈何。
“怎么办,怎么办?”小家伙不由得暗自着急,师尊不在,三彩雀看起来并不太好。
这里虽然位于青灵山下,毗邻青灵道宗,但地处偏僻,平常根本没有弟子来往,能够陪伴他的只有大黑狗和小彩雀。
大黑狗暗地撇了撇嘴,这只肥鸟也有撑死的时候。这些日子,院内的灵药可是被这只鸟祸祸了不少。
大黑狗轻轻地在三彩雀旁嗅了嗅,灵肉冲鼻,药香混杂肉香扑得一声没入五脏六腑,哗啦啦的口水直流。
此雀一身好肉啊,不对,一身好药啊!
小家伙腾地跳了下来,还显稚嫩的双掌紧握成拳,狠狠地朝大黑狗鼻处捶下。
大黑狗炸毛,看了看龇露虎齿,仿若小兽的林辰,瞬间偃旗息鼓,摸了摸还火辣辣的鼻子,暗里冷哼一声,哀叹同兽而不同命。
“呀!”
浓烈的药香从屋内小心地溢出,腾腾洒满整个院落。
万木疯狂悉张枝叶,贪婪地吸纳空中的灵气。隐隐的,院内的草似乎拔高不少。
“灵药,吃尊的灵药,”小家伙看了看三彩雀,小脸满是欢喜,“咯咯,可以用灵药。”
小家伙寿元不足,林封常常给他熬制添补寿元的宝药,具有很强的生机。虽然不能活死人肉生白骨,但也能增加寿灵疗伤保体,堪为神效。
小家伙满脸欣喜,跌跌撞撞地向屋内跑去。
大黑狗自鼻中哼出两道冷气,瞟了眼还在翻白眼的三彩雀,目露不屑,隐隐还有嫉妒。
简朴的木屋内,横列着一排排小鼎,每尊小鼎上都刻着或明或暗的花纹,有真龙遨游,有狻猊吐雾,栩然如生。
药雾弥漫,花纹闪动流光,如灵蛇般逝过,绚疾如电,隐然传来兽啸,在灵雾中闷沉,似要重现这些太古凶兽的神威。
木屋中央,一尊大小如瓜的宝鼎正在咕噜噜得冒着灵烟。光澜灿灿的药液沸腾,浓郁的香气布散,不禁吞咽口水。
鼎下,朱雀纹闪现,一只焰红的雀儿自鼎中破出,盘翔高鸣,吞吐火焰。
此时火势正猛,宝药熬煮正香,药力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