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哥哥:“不是下河抓鱼、洗澡,就是上树去捉鸟,要不就是带着妹妹们追着鸽子跑。”
在抓鱼这件事上,哥哥工具齐全:有鱼叉、渔网、线卡、钓鱼竿、铁罾,一样不差。
哥哥只要出门抓鱼,总让我拎着水桶随同。
哥哥抓着鱼叉在河边转悠了半天,鱼叉还抓在手里,即使他将鱼叉摔出去,大多也叉不到鱼的身上。哥哥说我眼尖,哄我一起寻找河里游动的鱼。我不理他,伸手撩拨水草,搅动了河水,鱼被惊远了。哥哥急得骂我:“死猴子,尽帮倒忙!”
哥哥用渔网网鱼。他把渔网潇洒地往河里一撒,独自守着。我只顾自己玩耍。
我最喜欢哥哥用四角方方的铁罾捕鱼。一般是在小河沟、水渠里。哥哥抓着铁罾,让我在河沟、水渠里来回跑,把藏在泥里的鱼轰出来。我跑得浑身是泥水,像个泥猴子,却快乐得很。
用线卡卡鱼最省事,我只要随哥哥一起在河岸走,看哥哥把线卡放进水里就行了。等到第二天早晨,哥哥自己到河边去收卡。
最烦人的是看哥哥一屁股坐在河岸上钓鱼。他抓着钓鱼竿,半天没动静。我闹着回家,哥哥不理,我就往河里扔砖头,哥哥怪我把鱼折腾走了,扬起鱼竿要敲我。
听人说把炒熟的麦麸洒在河面上,鱼闻见香气会浮上来。哥哥便央求母亲炒麦麸。可母亲连着炒了几天麦麸,也没见哥哥钓回一条鱼,不禁有些抱怨。
一天,哥哥同往常一样带我出门钓鱼,把母亲炒的麦麸洒在河面上。鱼吃完了麦麸,却就是不上钩。哥哥带我沿着田埂去了扳罾的李大爷家,赊来一条大黑鱼。
哥哥把鱼放进水桶,让我拎着跑在前面。他自个儿光着脚在水渠里踩出一圈泥,拎着鞋子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哥哥叮嘱我,一定要装成很激动的样子。我在哥哥的指挥下,跑得气喘吁吁,边跑边喊:“妈妈,妈妈,哥哥在水渠里捉到一条大黑鱼!”
母亲从厨房里跑出来,欣喜地接过水桶里的大黑鱼,感慨着:“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我家文轩弄了条大鱼回家。”
母亲立马去河边杀鱼,洗净,让三姐到菜园里摘小葱煮鱼。没多久,一大盘热乎乎的清蒸黑鱼上桌了。一家人围着木桌吃鱼,吃得香喷喷的。父亲夹了一块鱼,对哥哥说:“我们吃鱼的没有你取鱼的乐。”哥哥对父亲笑笑。
眼瞅着碗里只剩下鱼骨头了,哥哥突然朝母亲伸出手,摊在鱼碗上。“妈,给钱!”
“啊?什么钱?”
“鱼钱啊!”哥哥说得理直气壮。
全家都愣住了。
哥哥朝我一撅嘴。我坦白着:“妈妈,这鱼不是哥哥捉的,是欠的李大爷家的,要钱呢。”
母亲气得差点拿筷子敲哥哥的头。父亲乐呵呵地劝慰母亲:“你一直埋怨他钓不到鱼,他才想出这么个鬼点子。”姐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逗得前仰后合。
哥哥始终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母亲,摊着手。母亲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午后,母亲到李大爷家送鱼钱。
哥哥不仅喜欢抓鱼,还喜欢捉鸟。
哥哥常从外面跑回来,喊我们出门看池塘边漂亮的水鸟或是柳树上的翠鸟。我们轻手轻脚地跑出门去看鸟。
那些鸟很美,羽毛色彩斑斓。我们从不惊动它们,只是远远地看着,直到鸟儿飞上天空,渐渐地,剩下一个小点,消失在蓝天里。
捉鸟,我们大多是捉树顶上鸟巢里或屋檐下鸟窝里的鸟。
冬日的夜晚,一场厚厚的雪在月光里闪着清冷的、银灰色的亮光。
哥哥带我们去捉麻雀。他让我们拎着口袋跟着,自己拿着手电筒,在人家房前屋后的檐下寻找,在竹林里寻找。有时,他在草洞里一把能掏几只。哥哥很开心,我们也兴奋得忘记了寒冷,并馋馋地等待着哥哥给我们用油炸麻雀吃。二姐总是粗心,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拿着的口袋有个大洞,麻雀一只一只溜了。哥哥气得直瞪眼:“吃,吃,吃屁!”
那晚,我们灰溜溜地随哥哥回家了。
哥哥喜欢抓鱼、捉鸟,但最让他痴迷的还是养鸽子。哥哥对鸽子的痴迷,使他做了许多离谱的事。
他居然看中母亲的碗柜,想把它改成做鸽笼。他趁母亲不在家,用锯子锯掉碗柜的四只脚,又在柜子里横钉一块板、竖钉一块板,分出一格一格,做鸽子的家。然后,他把碗柜悬挂在房屋的西墙头上。
黄昏,母亲从外面回家,一眼就看到西墙头上悬挂了一只鸽笼,觉得很眼熟。母亲再仔细一看,这只鸽笼竟是用家里的碗柜改造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揍了哥哥一顿。
当年,哥哥生病时,病得路都不能走。父亲背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求医时,他看到路边卖鸽子的,竟还死赖着不走,偏要买下一对鸽子。
父亲只好买下鸽子养在笼子里。
哥哥的病越来越重,瘦弱得连鸽笼都提不动,却要鸽子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父亲只好背着哥哥,拎着鸽笼,带他到处求医。
等哥哥的身体日渐好转,他对鸽子的痴迷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要谁家养鸽子,他就跑去看,因此结交了许多大朋友,有的人竟比他大三十多岁。
一天夜晚,哥哥随村里的大男孩跑了几里路到邻村养鸽子的人家里偷鸽子。那个大男孩偷了鸽子,把黄鳝的血洒在鸽笼里,让人家觉得鸽子被猫头鹰叼走了。哥哥他们偷人家的鸽子,人家也偷他们的鸽子。哥哥开始训练自己的鸽子认家,这样即使被偷了,或是被其他鸽群虏获了,鸽子也能自己飞回家。
哥哥先在鸽子的脚上系一只哨子做记号。
哨子是用细竹枝做的,中间有孔,鸽子在空中飞,风吹响哨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哨声。只要听到天空响着哨声,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家的鸽群盘旋在头顶。
哥哥一次次让同学把鸽子带回家,然后放飞,训练鸽子认路。我们听到哨声,抬起头,看到蓝天上盘旋着一只白鸽,不用猜,那一定是我家的鸽子认路,飞回家了。
哥哥养了一群鸽子,飞来飞去,点缀着天空,点缀着房前屋后的树。
我最喜欢看鸽子昂首挺胸地站在屋顶上,一横排。接着一只一只地盘旋到天空中,伴着清亮的哨声。然后一只接一只落在房顶上,哨声消失了。
鸽子让我们的家漂亮了许多、温馨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