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佩莱站在海边,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大海,东方的天空乌云滚滚,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潘克洛夫走到史佩莱身边说:“今天晚上恐怕要下暴雨了。”
史佩莱转过身问道:“你记得海浪把史密斯卷走的时候,气球离海岸大概有多远?”
潘克洛夫想了一会儿,答道:“大约二百米的样子。”
“我觉得奇怪的是,”史佩莱继续说道,“假如说史密斯和托普都淹死了,怎么连尸体都找不到呢?”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潘克洛夫答道,“海水有可能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那你认为史密斯已经死在海里了吗?”史佩莱又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地方是没法解释的。”
“我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想,可是我的想法已经没法改变了。”潘克洛夫说完就回石窟了。
石窟里燃烧着一堆大火,赫伯特还在不停地往上面加柴。火焰把整个石窟都照得透亮。他们开始做饭,把大串的锦鸡留到第二天吃,只将松鸡拔了毛,叉在棍子上,在火焰上烤了起来。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纳布还没有回来,这使他们非常不安。潘克洛夫担心这个伤心的人会出什么意外,或是因为绝望而自寻短见了。但赫伯特坚持认为纳布没有回来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线索,他也许正沿着新线索寻找主人呢。他甚至已经找到了主人。
天气变了,海面上刮起了大风,汹涌澎湃的海水冲击着礁石。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层层雨雾弥漫在石窟周围。石窟里的烟不好排出去,到处都是烟,待在里面非常不舒服。因此,等松鸡烤好以后,潘克洛夫就把火熄灭了,只留下几块火炭在灰烬里。松鸡肉非常鲜美,大家晚餐吃得津津有味。
遗憾的是,到了晚上八点,纳布还是没有回来。毫无疑问,可怕的天气把他阻拦在外边了。他或许已经找到过夜的地方了。现在去把他找回来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说。潘克洛夫四仰八叉地躺在靠火的地方,赫伯特躺在水手的身旁。
入夜后,外面雷声隆隆,狂风怒号,暴雨如注。幸而堆成石窟的岩石是很牢固的。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都睡得很香,只有史佩莱睡不着觉,他埋怨自己没有陪纳布一块儿去。
大约凌晨两点时,正在酣睡的潘克洛夫突然被推醒了。“怎么回事?”他醒过来喊道。
史佩莱说:“听,潘克洛夫,你听,好像有狗叫的声音。”
“狗叫?”潘克洛夫仔细听着,“在暴风雨里怎么可能……”
“别说话……听……”史佩莱说。
潘克洛夫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暴风雨中真好像有狗叫的声音传来。
“是托普!”赫伯特一醒来就喊道。于是三个人一起向石窟的洞口冲去,狂暴的大风却把他们吹得直倒退。他们最后终于出去了,可是外面黑漆漆的,海洋、天空和陆地都是漆黑一片。潘克洛夫没法使别人听见他说话,于是他就捏了一下史佩莱的手,意思是叫他等一会儿,然后自己转身进入了石窟。他拿了一束点着的干柴扔在黑暗里,同时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狗叫声立刻接近了。一会儿工夫,一只狗跑了过来。果然是托普,它是一条美丽的盎格鲁——诺尔曼杂种狗,具备猎狗的特质,跑得快,嗅觉灵。但它孤零零的,纳布和史密斯却没有跟着。托普并不知道这里的石窟,它的直觉怎么会把它带到这儿来呢?尤其还是在这充满暴风雨的漆黑的夜里!
“狗来了,它的主人还能找不到吗?”史佩莱说。
“我们去找他们吧!托普会带路的!”赫伯特说。
潘克洛夫没有表示反对。托普的出现让他大吃一惊。他说:“我们赶紧走吧!”
潘克洛夫又添了几块木柴,好使火能一直维持到他们回来。他还用手帕把剩余的晚餐包起来带着,史密斯他们有可能正饿着呢。
他们跟着托普出发了。暴风雨肆无忌惮地刮着、打着,他们想说话都很困难,吐出的话语都被狂风暴雨淹没了。但是有一点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背后刮的是东南风,像使劲地推着他们一样,他们常常不由自主地跑得很快。但是史密斯是不是还活着呢?
他们的右边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波涛在狂风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左边是一片漆黑的土地,没法想象是什么样子。虽然他们全身湿透,每个人都冻得牙齿打架,但是他们没有诉苦。六点钟的时候,天亮了,他们走了差不多10千米的路程。现在他们正沿着一道宽阔的海滩前进,这一带海里有很多礁石。左边的沙丘上长着许多笔直的蓟草。这里面临海洋的地方没有悬崖,在西南面有一大片森林,一直延伸到了这里的海岸。
这时候,托普变得非常焦急,它跑到前面去,然后又跑回来,好像是想让他们走得更快一些似的。突然,它毫不犹豫地向一处沙丘跑去。这片沙丘非常广阔,是由许多山石和一些小山组成的,分布得很不均匀。大约走了五分钟,他们来到了一个洞口。托普在这里停住了,它一声比一声响亮地叫了起来。
只见史密斯直挺挺地躺在草铺上,纳布跪在他的旁边……
潘克洛夫冲进去只问了一句,“还活着吗?”
纳布没有回答,可怜的黑人由于伤心过度,根本听不见有人跟他说话。史佩莱跪到史密斯僵卧着的身体旁,把耳朵凑在他的胸口。他努力倾听着,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心跳声,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检查后,史佩莱终于站起身来说:“还活着呢。”
赫伯特一听见通讯记者的话就出去找淡水,但是他找不到盛水的器具,只好把手帕在小溪里浸湿后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他用湿手帕把史密斯的嘴唇湿润了一下,冷水立刻发生了奇效。只见史密斯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想说话。
“我们一定要救活他!”史佩莱大声说。
纳布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他解开主人的衣服,查看他受伤没有,可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他们决定用按摩的方法让史密斯苏醒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按摩,史密斯的胳膊能动了,呼吸也逐渐正常起来。
“你以为你的主人死了,是吗?”潘克洛夫对纳布说。
“是的。”纳布答道,“要不是托普把你们领到这儿来,我就要把主人埋了,然后死在他的坟前。”
史密斯真是死里逃生。纳布接着叙述了他离开石窟寻找史密斯的经过,他一直往北走,走到了他曾经去过的那一带海岸。他并没想找到活着的主人,他只是想找到主人的尸体,自己能够亲手埋葬他。他找了很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这片荒凉的海岸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成千上万个贝壳都是完完整整的。
“我沿着海滨走了8千米左右,水浅处的岩礁,水高处的沙岸,我都仔细地观察了,最后我都绝望了。可是就在昨天傍晚大约五点钟的时候,我在沙滩上发现了许多脚印。”
“脚印?”潘克洛夫喊道。
“是的。”纳布说。
“我一看见这些脚印简直乐疯了。脚印非常清楚,我跟了差不多500米。我一边跑,一边注意不把它们踩掉。五分钟以后,天渐渐地黑了,我听见托普的叫声,它一直把我带到这儿,带到主人的身边来。”
纳布最后谈到他发现这个毫无生气的躯体时是多么悲伤,因为史密斯看上去一点活着的迹象也没有。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想到了要为这个他最心爱的人尽自己最后一次责任。这时,纳布想到他的伙伴们。毫无疑问,他们一定也希望再看一眼这个不幸的人。当时托普正在那里,纳布一再重复着史佩莱的名字(在这些脱险的人中,托普最熟悉这个名字),然后他指着南方,托普就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了。
托普依靠它那近乎神奇的直觉终于找到了它从来没有到过的石窟,找着了史佩莱他们。史密斯一定是经过千辛万苦才从海里逃上岸来的,可是奇怪的是,他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
“纳布,”史佩莱问道,“不是你把他带到这儿来的?”
“我没有。”黑人答道。
“很明显,是他自己到这儿来的。”潘克洛夫说。
“看上去的确是这样,”史佩莱说,“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件事只好等史密斯醒来自己解释了。经过按摩,史密斯的胳膊微微动了动,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得出他还活着,只是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在大伙儿的悉心照护下,史密斯开始恢复知觉了。潘克洛夫把调制好的饮料送到史密斯嘴里,史密斯一边贪婪地喝着,一边睁开了眼睛。
纳布大声喊道:“主人!主人!”
史密斯首先认出了纳布和史佩莱,然后认出另外两个伙伴。他开始说话了,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可以看出即使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也在考虑问题。他又说了几个字,这次大家听懂了。
“荒岛还是大陆?”他喃喃地问。
“管他什么大陆荒岛呢?”潘克洛夫喊道,“只要你活着,我们什么都不在乎。”
史密斯无力地点点头后,睡着了。他们没有打扰他,而是走出山洞,去为史密斯准备一副简易的担架,好把他抬回去。他们一共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把担架做好,在这期间,史佩莱始终没有离开史密斯。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史密斯的意识逐渐恢复正常。他能稍微抬起身子来了。
“你听我说话不觉得累吗,史密斯先生?”史佩莱问道。
“不累。”史密斯说。
潘克洛夫说道:“如果史密斯先生再吃些松鸡冻,对他的好处会更大一些。”他一边说,一边把一些肉冻递给史密斯。
“对啦!”潘克洛夫继续说,“史密斯先生,从这个洞里出去一直往南,我们有一所房子,里面有房间,有床铺,还生着火,伙食房里有好几打被赫伯特称为锦鸡的上等野味。担架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恢复了气力,我们就出发。”
“谢谢你,我的朋友。”史密斯答道,“再等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走。现在你谈谈吧,史佩莱。”
于是,史佩莱把他们的经历讲了一遍:气球怎样坠落,他们怎样发现了石窟,怎样寻找他,尤其还提到了纳布的忠心,托普的机智等等。
史密斯用微弱的声音问道:“如此说来,你们不是在沙滩上把我救起来的吗?”
“没有。”通讯记者答道。
“不是你们把我带到这个洞里来的吗?”
“不是。”
“这个山洞离海有多远?”
“差不多有800米呢。”潘克洛夫答道,“我们看见你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儿,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的确,”史密斯也说,“真是太奇怪了。”
潘克洛夫接着问:“你能告诉我们你掉在海里以后的情况吗?”
史密斯只知道自己被卷进海里后,朦朦胧胧觉得有一个活的东西在他身旁挣扎。这应该是托普。他拼命游泳,打算和波涛做一番斗争。他挣扎了半个钟头以后,就跟托普一起下沉到很深的地方去了……
“不管怎么样,”潘克洛夫说,“你一定是被海水冲上岸,然后自己走到这儿来的,因为纳布找到了你的脚印。”
“是的……”史密斯若有所思地答道,“你们有发现其他人吗?”
“一点影子也没有,”史佩莱说,“假如真有人在紧要关头把你救了,为什么又把你扔下呢?”
“你说得对。告诉我,纳布,”史密斯转过头问他的仆人,“不是你……你不会做了什么后自己不知道……不,那太离奇了……现在脚印还留在那里吗?”
“有的,主人,”纳布说,“在小山背后,风雨侵蚀不到的地方还有。”
“潘克洛夫,”史密斯说,“请你把我的鞋子拿去比比,看看究竟是不是我的脚印,好吗?”
纳布带着潘克洛夫去找脚印了,赫伯特也跟了去。等他们都走了后,史密斯对史佩莱说:“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简直没法理解。”史佩莱回答。
“现在先别考虑了,亲爱的史佩莱,我们将来再谈吧。”
没过多久,潘克洛夫他们进来了。史密斯的鞋子和脚印完全符合。
“好吧,”史密斯说,“一定是托普把我从海里拖上来的。我一定像梦游似的,迷迷糊糊地走着……过来,托普!”
托普一边叫,一边跳到主人身边来,史密斯尽情地抚摩了它一阵。大家都认为再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史密斯得救了。这件事应该完全归功于托普。
将近十二点时,史密斯躺在了担架上面,潘克洛夫和纳布各抬着一头,他们就出发了。这里与石窟的距离差不多有13千米,下午五点半,他们才回到石窟。他们把担架放下来的时候,史密斯在酣睡中还没有醒来。
令人震惊的是,昨夜可怕的暴风雨使这里的面貌大大改变了。潘克洛夫脑海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他大喊一声“糟了”,便急忙冲到石窟里去。只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火被海水灭了,留着代替火绒的焦布也被海水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