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可罗雀。
这就是赵婴现在的想法,自凉国三面受敌以来她能在朝会上看到的臣子是越来越少。那些消失不见的人要么告病在家,要么已经向吕抗递上了辞呈,此时的凉国已经陷入了内忧外患的窘境中。
赵婴常常在想,如果先王见到了凉国现在的状态,他会怎么处理呢?再这样下去,恐怕宫内最后只会剩下她和吕抗两个人,国将不国,王将不王。
“众卿平身。”赵婴言罢用眼光扫向了现在仅存的几名老臣,面无表情的命令吕抗上前主持朝政。这些时日赵婴已经在吕抗的引领下走上了她的王道,虽然她年龄尚幼却也具备了初步的威仪。
说实话,她很失望,她不希望让凉国代代相传的基业就这么轻易的毁在了自己手上,可是萧条的王宫毫不留情的向她宣判了凉国的颓势。
“你们说,”
“面对国难孤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孤是不是很没用?”已经做到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婴言罢却有两行清泪平静的从她脸侧流下。
主少臣疑,这就是凉国权力中心的现状,无可奈何的事实。
闻言的大臣们看见自己的王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心中也十分难受,许是凉国气数已尽,怎么也怨不到赵婴身上。
凉国弱吗?不弱,奈何天下群起而攻之。凉王无能?前几代的凉王均非昏庸之辈,而且各有作为。凉国落入如此境地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吕抗痛心疾首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叩道:“大王不必忧虑,我大凉自有天助。”
天助?这话说出来吕抗自己都不信。楚晋巴的五路侵攻已经是这天下尽半的力量,凉国却要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独自承受这一劫难。吕抗甚至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他的想法与当初被徐议水淹了粮道的项榷类似,非战之罪,为止奈何!
正当宫中的众人沉寂在悲痛的氛围中,一名宦官挥舞着一个卷轴神色激动地跑了进来,嘴中高呼道:“大捷!大捷!”
这名宦官的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
大捷!?在这种恶劣的局势下是哪一路胜了?大臣们的心跟坐了过山车般,脸色憋的通红。
吕抗当即起身将拳头握紧,他现在甚至已经顾不得去验证捷报的真伪了,如何用这份情报安抚人心才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难道吕抗的嘴开过光?天助两字刚落捷报就来了。大臣们纷纷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这位白发苍苍的相国,然后目光又被马不语递到赵婴手中的情报引去。
赵婴看到捷报的内容以及最后那熟悉的将印,连道了三个好字,激动地拍着案几站了起来,仿佛是她自己立了天大的功劳一样。
在大臣们有些幽怨的注视下,赵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好消息自然是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她只好咳嗽一下,装作起身是为了能亲自将捷报递给相国。
吕抗看完捷报也同样道了三声好字,不过赵婴的多出的好只是为了强调她自己的兴奋,而吕抗第一声好是为了徐议的字迹,第二声好是为了徐议的战功,第三声好是为了徐议的文采。
吕抗随后对好奇着的大臣们节选着念到:“先王知臣谨慎,故临薨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王之明;……今汉关已定,兵精粮足……今已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想必是武阳君的功劳吧?”车禹狐疑着自语道,不料因为他的位置比较靠前所以正巧被还在兴头上的吕抗听了去。
此言就像是对吕抗泼了盆凉水,因为赵旭已经请求增援翼城很多次了,每次吕抗的回复都是“再等十日。”现在只要再过十二日凉国之前北调的二十万大军便会出现在翼城外的战场上。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一旦十二天内翼城失守,楚军便会有足够的时间对凉国施行斩首计划,然后据城而守,到时候凉国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只能被楚国渐渐蚕食。
赵婴夜间将徐议送回的捷报拿回了她的寝宫,仔仔细细地将徐议大胜项榷的经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最后十六字上。
“今已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嘻嘻……”
“还说我是爱哭鬼,离开这么久还不是想我想哭了。”
有一种莫名的羞涩情绪促使赵婴将头蒙在了被子里,她不知道徐议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么羞人的话直接写进了捷报里,不过这种感觉她并不讨厌。
可惜没有人能来帮赵婴解开误会了……
项榷已经全面溃退,徐议率军衔尾追杀一阵便回关修整,此时他已经踏上了回援翼城的路上。
篝火前的徐议感觉好像有一丝寒风吹过,莫名打了个喷嚏,“难道诸葛武侯已经发现了我的剽窃行径?”
石虎这时把玩着徐议当时用来射伤项榷的弩具坐在了徐议身边,问道:“将军,你发明的这东西不错,不过为什么取名诸葛连弩?”
徐议不假思索地问道:“徐连弩好听吗?”
石虎被徐议问的直接愣住了,然后尴尬地摇了摇头。
“那不得了。”徐议笑道,然后他接过石虎手中的连弩回到了帐子里,他心虚的感觉这夜里的东风好像只对他一个人喧嚣。
楚军刚准备好运粮的木筏打算从水路直接对项榷军进行补给,项榷军就因为仅存的粮草尽数被凉军焚毁全面溃败,当消息传回国内,楚王勃然大怒。
“十五万的主力,打不过一个御医率领的一万骑兵,项榷也配我大楚名将之名?”
屈且闻言恭敬道:“徐议乃荒谷门生,不可以常理度之,项将军固然有罪,可亦有难言之隐也。”
楚卿被自己气乐了,他知道项榷的能力,也知道项榷这次确实只是栽在了对徐议的不了解上,可就是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笑的特别大声,颤抖着用右手将自己的脸捂住,道:“那就让项榷去东边剿匪,不杀光就不要来见我。”
杀光?剿匪容易,可是不从源头上进行消灭只凭借杀戮清光匪患又谈何容易,这样只会使国内的矛盾激增而已。楚卿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后果。
屈且知道楚卿只是一时被失败冲昏了头脑,将其中的利害一一在楚卿的面前理清,也没有规劝的意思,交由楚卿自己去分析。
“用词中称徐议为名将,项榷会明白我的意思。”楚卿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盯着屈且严肃道。
屈且在内心经过一阵挣扎,终于还是叹气请求道:“希望大王准臣告老。”
楚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不知道屈且这时在搞什么把戏,他究竟是在试探,还是真心想从这权力的中心脱身。思索了一阵,楚卿回道:“不许。”
“臣有疾在身,任职力不从心,前相国姜冼胜臣百倍,且当初罪不在他……”
楚卿打断了屈且接下来要说的话,道:“论年纪姜冼犹胜于你,你何出告老此言?”
屈且深深地看了楚卿一眼,哽咽道:“臣去意已决,请大王恩准。”
楚卿知道屈且绝对不会屈服于权威,屈且是和他一样的那种一心为国的人,既然屈且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想来他也是做好了相应的觉悟。
楚卿闭上眼睛,许久后才沉吟道:“可。”
“谢大王。”
屈且离开后,楚卿唤出了一直藏身在他身后的左司谨,吩咐道:“告诉司命,孤希望能在面前见到徐议的头颅。”
晋国的李岺在凉国东面的边境和王乞对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军互相试探,彼此互有胜负。
这天,李岺收到了国内的来信。
“项榷被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击败了!?”
李岺笑了一会儿,将笑容收敏起来,表情逐渐变得严肃。李岺虽然平时在北面防备狄人,但也在晋国南面的战场上和项榷交过手,他不得不说项榷是一个不亚于他的,值得尊敬的敌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看来你是成了别人成名的垫脚石喽。”
远在燕国国都蓟城的一名中年男子收到下人的汇报时正在逗弄一名出世不久的女婴,身后还跟着一名五六岁大的男童。
“大人,南面有消息说公子以少胜多,带着凉人破了楚国名将项榷的数十万大军。”
男子闻言逐渐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收回了他放在女婴嘴里的手指,表情复杂地望向天空。
“爹爹,你怎么了?”男童抓住男子的衣角,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感觉面前的父亲似乎比平时要低落很多。
男子牵强的笑了笑,把脸转了过去,尽量不让孩子们看到自己的眼泪。一名身着锦衣的秀丽女子这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道:“阿爷,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徐威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女婴递到了女子怀里,牵过他身后男童的手,向女子答道:“只是感慨…感慨时间太快了而已。”
时间快到什么程度?一不留神,那个仅仅声显晋齐的最小名医,就变成了可以击退一代名将的凉军主帅。
在大多将军看来,徐议的胜利绝非偶然,他将骑兵和夜袭的精髓发挥到了一定高度,用倾尽所有、以攻代守的魄力打赢了一场不可复制的以少胜多的战争,毁堰废坝的决议更是为他的履历增添了浓厚的色彩。
御医挂帅不再是人们的笑柄。
因战绩,师门,年纪等因素,徐议这个名字逐渐为世人所知。
可谓,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