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森林的冬日一向寒风刺骨,她所处的地方却温暖如春,就是少了点熟悉的熊打鼾的声音。
没有熊鼾声?阿然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这哪还是星云森林,分明是人类住的地方。她被池颖拐卖了吗?不对,平常人看不见她,不必担心这点。
“姑娘醒了?”侍女想给她擦擦脸上的泥土,出门打了热水回来。
阿然刚放下的心,又被高高悬起,“你看得见我?”
“姑娘说笑了,属下当然看得见你。见你生得水灵样,从哪来的?”侍女将汤盆放下,把脸巾浸湿后拧干递给阿然,“擦擦脸,坊主给你准备了午膳,跟属下去用些。”
她不见池颖不放心,“池颖呢?她在哪?”
“坊主跟莫将军有事要商议,不过多时就会来见你。”侍女轻柔地接过阿然递回的面巾,随后替她披上狐裘,“阿然姑娘跟我来吧。”
“你叫什么?”这位不像坏人,小林说得也不尽然对。
“属下千柔。”
集慧坊二层西面的厢房是池颖的个人住所,除了她自己,以前从没人进过。今天算是让诸位开了眼界,坊主带男人进去啦!
然而里面的气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粉色泡泡,池颖站在柜架前翻找,苏慬站一边在脑海里翻找措辞。
池颖先他一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回头见他还站着,有些不满,“为什么不坐?”
不知道自己是伤患?
苏慬闻言坐好,刚想给自己辩解几句,池颖就将沾了药膏的方巾往他脸上的淤青处贴。
“你身在梁州得有保住自己的筹码,现在程扶林若盯上你,你要如何脱身?”池颖说话间带着怒气,下手也不禁重了几分。
苏慬在心中龇牙咧嘴地忍着痛,暗想虫子不愧是专学弓箭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他面上倒没露痛苦的神色,反有几分嬉皮笑脸,“我命大,死不掉的。”
“你身上的暗伤哪来的?”池颖略翻过几本医书,因此也算半个能以望判病理的医者,“有些年头了。”
苏慬笑道:“流芳阁刚立那几年的事,早没影响了。比不得池坊主,现在还被追杀。嘶!”
“知道疼就闭嘴。”他不想说那就只能她自己去查了,从子青那套消息绝对高效。
她专心替苏慬擦伤,苏慬专心看她。池颖现在这副敛着眼,认真小心又假装严肃的样子,跟七年前强忍眼泪告诉自己碧玲草与茶不能一起用滚水烫的姑娘重叠,可惜当事人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坊主,风小姐来了。”李管事在外禀报,眼神却悄摸地往门缝瞧。一旁跟着的赤月实在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厚脸皮,就往他身前一挡。
被苏慬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池颖,将药往他手中一塞,如释重负道,“你自己上药,我得去一趟。”
苏慬今天不正常,一直盯着她看,难道她脸上有饭粒吗?因那背影颇有落荒而逃之意,在外的李管事对苏慬的认识得到了刷新,这小子不简单!
向来静寂的用膳厅因为阿然的到来变得稍微热闹了些,小姑娘水灵灵的,还有一种未谙世事的天真。千柔与她聊得来,后来的风明玉也能跟她说上几句话,那气氛好不欢快。
但池颖一来,气氛就冷一分。虽她待属下亲和,也从不在意这些小事,可出于对主子的尊敬,千柔绝不允许自己在池颖面前失言。
风明玉倒没在乎过自己的形象,见她来还招呼池颖坐下吃饭,“快过来,边吃边说。”
“不了,我回池府用饭。”池颖谢绝她的好意,关于她离开梁州的事还是跟他爹通个信。万一以为自己真死了,自家娘亲铁定要疯。
“行,跟你猜的差不多。”风明玉对她的推测表示敬佩,“白长安有重大嫌疑,你说你咋不去当个仵作,肯定有大作为。”
池颖想想自己穿着仵作服,在尸体上上下其手的样子,一阵恶寒席卷全身,“不感兴趣,我宁专精,不泛学。”
“接下来呢,你打算抓了白小姐?”
“怎么抓?现在人都应该不在我能接触的范围内了。”池颖为证实这一点将问题抛向阿然,“阿然,还感觉得到讨厌的味道吗?”
“没有闻到了,从我醒来到现在都没出现过。”阿然感受到池颖体内散发出的灵气,起身向她靠近,“你不是不能修行吗?体内的灵气哪来的?”
绝对是有助于灵兽突破的灵气,对魔植的效果应该也不错。
池颖立马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脸心绞痛得不能呼吸的样子,痛苦地说道,“被你口中的小林刺了一刀就成这样了,我的心还给开了个口。”
“小林不是那样的人!”阿然不知该如何让她相信,忽得想起池颖手中有她给的聚灵丹,便想着让她先把伤口治了,“你快吃半颗聚灵丹,专治这种内伤的!”
池颖听罢,起身挥手与阿然道别,“我回家一趟,马上回来,你想去找小林的话就去圣殿。”
阿然是不谙世事但不是傻,加上风明玉的轻笑,自然察觉到自己被她戏耍了。
小林说得对,人类真卑鄙!
要说池颖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就是这次回池家,还喝下她爹递来的热茶。不然也不会被关在书房里出不去了!
“你是我亲爹吗?”
池昱河就正坐在她面前,眉眼间皆是疲惫,“颖姐儿,圣殿的占星师出手算卦了。你与白玄安的婚期提前,后日就办。”
比她的计划早了一天,可恶!
“他算我就嫁?思远表哥也是因为他一卦算死的,你还要跟圣殿妥协吗?”
“够了,颖姐儿!”池昱河这次不为所动,“现在的局势由不得你选择,你想看着梁州无辜的百姓因为你一己私欲死得不明不白吗?族长那边也已同意,你就安心待在这。”
安心个屁!究竟是谁不顾大局?
书房外的禁制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池老头的压箱货!
池县安那晚回去后思来想去,本来是决定随她去。但儿子求到跟前来,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吧?再说动手的也不是他,不算违背约定。
池昱河大步离开书房,这事也已无可回旋的地步。好在她还有第二条路,她专门为集慧坊暗卫锻造的身份牌可不是装饰用的。
“赤月,进来。”池颖确认她爹已走远,便叫守在暗处的赤月出来,“我暂时走不掉,你照着我的安排提前一天做就行。跟王上、白玄安各报备一声。苏慬那边什么都不要跟他说,等他自己来找我。还有梁州百姓,不愿转移出去的就算了,能走多少人就走多少。”
待赤月走后,池颖摆出笔墨纸砚。想写几封信留在书房,又不知该写什么,只好在心里先骂上一百遍程扶林。
程狗这一手,真够阴的!要不是她牢记悯州的教训,这回就阴沟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