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齐国。
若说南国前无古人,占一洲之地成为传奇,那么齐国则是另一个传奇,千年王朝更迭,唯有齐国始终屹立于中土。只是如今的齐国早已不复以往,国土比之南国都城也要小上一些,更别谈国力了,皇室已让权成为象征。这样一个国家却未被邻国侵吞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国家的都城临淄有一座书院,书院内有一座高约三丈的雕像,世人称其为圣人——礼。
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小姑娘在书院门口驻足,小姑娘躬身双手拄着膝盖不停喘息,显然有些累了,“为什么进了城走了这么快啊,之前不是走走停停看看风景吗?”
男子抬头双眼盯着门梁上的匾额——“儒堂”,自己傻笑了起来,“抱歉啊,进了城有些激动。”
三人分别是杨黎,江婉莹和李柚儿,自离开南国皇城后一路北上,走了一个秋天终于来到了儒堂。
李柚儿总算呼吸顺畅了,“那现在怎么说,这么大书院,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杨黎却不是很奇怪,看见李柚儿休息够了,语气似询问,“进去?”
“走。”小姑娘昂首率先跨过门槛,似是老大,杨黎江婉莹跟上。
进门后不久,三人眼前边出一座精致的雕像,栩栩如生,雕像四周极为空旷,也无建筑遮挡,很难相信千年风吹日晒却无法在这座石像上留下半点痕迹。
杨黎拉着蹦蹦跳跳的李柚儿,随即整理衣襟,毕恭毕敬,躬身作揖,“晚辈南玄镇杨黎,见过礼前辈。”
李柚儿看见杨黎认真模样不敢多说什么,收敛动作,与江婉莹一起向石像作揖。
杨黎起身看见李柚儿模样很是欣慰,这姑娘其实懂得很多,只是平时调皮了罢了。
三人从雕像旁边经过,来到一座巨大的房屋面前,忽然有声音传来,“不是齐国人,不是书院学生,三位有何事前来书院?”
三人闻言向声音传来处看去,一个人坐在凳子上面前一个小桌,在记录着什么。那人其实和杨黎差不多身高,身着白色儒衫,只是与他身后硕大的房子比起来太小了,以至于杨黎他们开始根本没注意到。
李柚儿看见扯着杨黎的衣袖,高兴道,“杨黎,你看,你看,有看门的。”
闻言者放下笔,“什么看门的,这是值班,记录书院出入人员。”
李柚儿小声嘀咕,“还不是看门的。”
那人也不想解释了,“你们来书院所谓何事?”
杨黎向儒衫少年行礼,开门见山,“拜学。”
儒衫少年摇头,“你来晚了,招生时间过了,你有没有后门走?”
杨黎故作不懂,“后门在哪?”
少年见眼前人故作痴傻,“你跟我装傻没用,若无人举荐,晚了就是晚了。”
杨黎则笑着向少年道,“那就当我是参观书院,可行?”
“自然是可以的。”少年执笔记录,“你们在这里写下名字便可以进去了。”
“多谢。”三人写下名字走进少年身后房屋。
这座房屋内坐放着许多木雕,皆一丈左右,房屋中间依旧是那位圣人像,只是这座圣人像旁边有一个小雕像,虽说小却也比杨黎高了几个头。小雕像分明是个孩子,一手牵着圣人,一手反握长剑于身后,于满座儒家圣人贤人的房屋内执剑,倒是让杨黎三人颇为惊讶。
三人也没在这座房屋内就久留,穿过房屋映入眼帘的是两座空旷的广场,中间有“校场”二字,若从上方看,这两座广场地面上分别写了“文”和“武”两个字,只是这“文”场也没个书桌笔墨,也不知道有什么说法。
倒是一旁的武场有几个少年在打闹,皆穿白色儒衫,看来都是这里的学生。说是打闹,确是几个少年在欺负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年。
地上少年刚刚爬起,对面有一人长拳已至,少年一个踉跄倒退一步又倒在地上,长拳却未至脸上,一袭青衫挡在地上少年身前。对面那使长拳的少年则被黄衣女子握住手腕,一动也不能动。
杨黎回身扶起少年,“在下南国南玄镇杨黎,想来过几日也是书院学生。”
“北莽晋国,韩千醒。”少年起身后,向面前二人示礼,“多谢杨公子和姑娘相助。”
江婉莹也放开了那长拳少年,少年退到一群人身边,身后出来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面容俊朗,一样的儒衫只是腰间缎带确实翠绿色,“两位为何要阻止他俩的比试?”
江婉莹退到杨黎身边,杨黎打量着眼前男子,凑到江婉莹耳边,小声说道,“有点像秦大哥?”
“有点,只是眼前人有一身修为。”江婉莹也小声在杨黎耳边说。
杨黎则笑出声来,“哈哈,婉莹姐是说秦大哥是半吊子?”
江婉莹看向地面,扯着自己的衣袖,“我没有!”
对面男子听见两人莫名话语,怒声道,“我问二位为何要阻止他二人比试。”
杨黎收回笑意,“我可不曾听闻天下间有这样的比试,一群人围着一个人比试?”
“我也不曾听闻。”说话人来自杨黎他们身后,腰间悬一刀一剑,手握书籍为儒家典学《论语》。
“这不是最喜欢讲道理的姜衡吗?怎么在这武场还要讲道理?”
“道理可以不讲。”姜衡自腰间抽出佩刀,一步跨上校场,又一步,横刀掠至那群人中为首男子,“向四公子请教!”
被唤作四公子的男子面露笑意,“好说。”说罢手中凭空出现漆黑长剑,双手握剑柄,右脚向前迈开一大步,迎上姜衡全力一刀。刀剑相碰,两人脚下校场地砖四裂,姜衡后退数步稳住身形,“四公子”则立在原地,“姜家世子,也不过如此。”
四公子目光看向杨黎,“期待你入书院,我们来日方长。”说罢便带着那群人离开了,脚下裂开的校场则瞬间恢复原样。
杨黎则向那群人离开方向拱手,“多谢四公子吉言。”
留下的人相互报了姓名。
姜衡,十大家族之一,岭南姜家世子,作为未来家族继承人来书院历练学习。
韩千醒,来自北莽晋国国都洛城,与那四公子一样,两人似乎早就认识。
韩千醒以有事为由,再次谢过众人后便离开了,姜衡则带着杨黎一行人穿着校场向书院后面走去。
校场和木雕房屋属于书院前院。中院为儒家六艺学堂,用于教学,由小广场和楼宇组成。后院则是书院学子老师的休息区。后院之后连接着一座山峰,也由书院管理,为后山。
三人在中院走廊缓步前行,姜衡与杨黎并排走在江婉莹和李柚儿前面,时不时看向身后江婉莹,“江姑娘觉得我和那四公子放开比试,谁的赢面更大?”
“不清楚。”江婉莹说话时避开了姜衡目光。
杨黎看到两人神情故意放慢脚步,来到江婉莹身边小声问道,“婉莹姐,当真不清楚吗?”
女子似有些为难,但还是小声告诉杨黎,“像小孩子打架,我确实看不出谁厉害。”
杨黎表情复杂,看向前面不停为自己介绍六艺学堂的姜衡有些心疼。
“前面便是礼学学堂了,也是最早的学堂,传闻是圣人游历天下后回齐国便建成了。杨兄弟要找的诗词学堂,说是学堂,实际上就是给一位前辈的落脚的地方,建于百年前,就是一座小书阁,并没有用于教学,掌管学堂的老师也没收过一个弟子。”
“无妨,只是去求个举荐信而已。”杨黎轻描淡写。
姜衡看着杨黎胸有成竹的样子,“杨兄弟与那位老师认识?”
“不认识。”
“那求她举荐怕是有些困难,那位师长性情颇为古怪,不与人交流,那座书阁也被学生视为禁地,院长也不管。所以学堂始终只有六艺,未将诗词学堂纳入第七艺。”
说罢一行人已经走到六艺学堂尽头,再往前便是一座三层小阁楼。杨黎向姜衡致谢,“那姜公子就此留步吧,别不小心入了禁地。”
姜衡苦笑一声,“哈,那就期待与杨兄弟同窗了。”
看着姜衡离去,杨黎活动了一下身子,向江婉莹和李柚儿轻声问道,“那走一遭这书院禁地?”
李柚儿白了杨黎一眼,“啰嗦,走了。”李柚儿已经走到前面,推开了书阁的门,杨黎和江婉莹跟上。
一行人走进书阁,阁内到处都是书架,书架上各种书本竹简琳琅满目。杨黎恭敬道,“晚辈南玄杨黎,有事请求于前辈。”
“滚。”
杨黎闻言是女子,心里顿时有了底,清了清嗓子,朗声吟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首诗念完,杨黎静静等待女子收回“滚”字。坐拥万千藏诗的书阁内,一位不愿于外人交流的幽怨女子,哪有听了读书人的诗而不起身相迎的道理。杨黎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手极为巧妙,巧就巧在这首诗未收录于市面上流通的《白礼诗集》中,但是略懂诗文的都会听出此诗出自读书人笔下。
李柚儿被杨黎一顿操作惊呆了,现在是念诗的时候吗,不好好解释就要被轰出去了。江婉莹则是第一次听见杨黎念诗,又是如此优美的诗句,眼睛似有星光,紧紧盯着杨黎侧脸。
“让你滚,你还念起破诗来。”说话间一抹红衣自二楼跃下,左手拿着酒葫芦,右手已经按住杨黎脑袋,杨黎被迫低下半个身子,动作之快,饶是江婉莹都没做出反应。
杨黎也被这情况搞懵了,什么情况。
李柚儿大声向红衣女子喊着,“快放手,不然我们三打你一个喽。”说罢退至江婉莹身后,江婉莹虽知女子实力深不可测,还是双手握拳,摆起架势。
“放人。”
“有意思,”红衣女子眼光略过江婉莹看着李柚儿,“不是要三打一吗,你不出手吗?”
李柚儿躲开目光,“婉莹姐一个就能把你打趴下,你最好快放人。”
“放人!”江婉莹继续沉声道,欲抢攻。
红衣女子闻言还真就放开杨黎,杨黎赶紧退到书阁门口,思绪有点乱,大声向红衣女子说道,“我就是要个推荐入学的信,至于嘛,果然如传言性情古怪。还诗词学堂老师呢,连堂堂诗剑双绝的白礼的诗都听不出,还破诗,那你这书阁里还有好诗吗。”
杨黎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朝着江婉莹和李柚儿大喊,“走。”说罢便欲赶紧离开书阁。
红衣女子一挥手,阁门紧闭。“你说这是白礼的诗,我怎么没看过?”女子悠然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你若仔细和我说说,我便给你推荐信。”
杨黎不敢轻易相信这眼前女子,但心中也有些疑惑,试探道,“前辈,当真听不出这诗是白礼所作?”
“听不出,我不懂诗。”女子并未掩饰,语气十分平静,“我只看白礼的诗篇,并未见过这首。这书阁内也没有。”
“书阁内自是没有,市面上流通的最晚的白礼诗篇也都是三十年前了。那这三十年白礼前辈是否会有其它诗作呢?”杨黎从交谈间已经知晓眼前女子定是读书人的追捧者,不懂诗却很在意读书人的诗,之前那份从容自信又回来了。
“他喜欢诗词,自然不会停止写诗。”女子回答。
“我与读书人于春天相识,分别时他将所作全部诗词赠予我,这便是其中一首。未曾流入市场,这书阁内自是不会有。”
“如何证明。”女子语气听不出怀疑。
杨黎则怯声说道,“数月前我被人刺杀,诗集丢了。但只要把这首念给稍微懂点诗词的人听,都会认为此诗出自白礼之手。”
女子脸色骤变,阴沉着,“你是说我分辨不出白礼的诗词?”
杨黎无奈扶额,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般情况,女子性情根本不是传言,着实古怪,“前辈你就饶了我吧,我就是要个推荐信入学而已。”
女子略微思索,将酒葫芦内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葫芦丢给杨黎,“你拿着这个葫芦去找书院其他老师或者院长,就说你是我推荐入学的。”
“好哩,谢过前辈。”杨黎结果酒葫芦心想有惊无险。
“另外,明天去吧酒葫芦装满给我送过来,你有空把白礼这些年所作诗词誊写出来送到书阁。”女子说完瞬间便消失在杨黎三人面前,想来是跃上二楼里边了。
这女子一点都不幽怨。
李柚儿从杨黎手中拿过酒葫芦,“靠这个葫芦就可以入学了?”
杨黎也将信将疑,“应该可以吧。”
三人出了小书阁朝书院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