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连映瞳将方才趁其不备扣在手里的药瓶扔出去,药瓶碎裂,刺伤他手背,散落药粉有些不经意沾染他伤口。
恼羞成怒的慕容修荻反手一耳光打得连映瞳半边脸颊红肿,“慕容尉迟那野种宠着你,孤王不会,你再不安分点,小心……”他身子猛然一震,神色变的古怪。
连映瞳口中充满血腥味,她尽量将薇儿挡在身后,抬眸间她轻笑牵动唇角疼的很,可她依旧笑的欢快。“慕容修荻,伤口感觉不对劲吧。”
半晌,他一阵狂笑慢慢朝她们靠近,他舔着手背伤口一字一顿道,“你骗孤!雪山那次你说的言之凿凿,孤也被你骗了,这次你说什么也没用。”
“慕容淮秀出自唐门,这些药就是他给我留着防身,如果唐门的药与其他普通的药一般,那也太有失水准。药粉渗入你伤口暂时不会发作,可过几天就不一样了,你不信你顺着肋下移动三指的位置按一下。”
慕容修荻狐疑却仍旧听她所说摸准位置一按,钻心的疼令他咬紧牙关,心中恼火的脸色发青。
“怎样?疼的厉害?也难怪,我小叔父说了,武功越高的人发作起来比寻常人要快更为疼,解药唯我小叔父有。”连映瞳说着擦去唇边血渍颇为得意的说道。
“胡说,快把解药拿来!”
“我就是给你真的解药,你敢吃吗?”慕容修荻尤为多疑,雪山那次她几句话说中他痛处,令他开始便自乱手脚。
慕容修荻抽出腰间佩刀,寒光四起,刀尖对准她身后紧护的薇儿。
“孤先杀了小野种,留着也多余!”
连映瞳用身体挡住刺来的利刃,未料他一招虚晃,另一手抓住薇儿领口用力扯高,薇儿被他攥在手中,脑袋仰起,小腿在空中一阵乱蹬。
“你一生都想看慕容尉迟落败于是你面前,你敢伤我女儿一根汗毛,慕容修荻我保证你等不到他来就命丧黄泉,今生今世都不能得偿所愿!”连映瞳怒声言道。
他缓缓将薇儿放下,小丫头忍着眼泪跑回来抱着她小身子一个劲发抖,连映瞳暗暗舒口气,眼神却死死盯着慕容修荻。
“威胁孤?”他冷哼,“你方才说毒暂时不会发作,过几天才会变不同,孤可以马上动手杀了你,送你们母女尸体给慕容尉迟,只要赶在毒发前,孤王亲眼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就是死也瞑目了!”
他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威胁她的意思,而是下一步他真的能做出来。
连映瞳思忖,将一瓶子扔给他。
“一半解药,你暂时没有毒发危险。”
“先喂给你女儿吃。”慕容修荻命令道。
“我来吃。”辛湄拿过解药,看了眼连映瞳苍白脸色她果断喝下解药。
稍等片刻,辛湄没有丝毫异状,慕容修荻才拿起解药喝下,调理气息完毕他站起身,高瘦身形朝外才走几步,轰然瘫软倒下。
一切来的突然,辛湄一怔只觉得手背温热,回头连映瞳抱着薇儿笑起来。
连映瞳起身,先去查看慕容修荻,确认他昏迷她解下他的佩刀回到辛湄面前“辛嫔娘娘快走吧,他大概要昏迷快一个时辰才醒。”
“你骗他的?”辛湄喃喃道,继而想到了什么赞叹着,“肋下三指的地方有处穴道,他按的精准力气比寻常人大自然会痛,你给的根本不是解药。”
“第一次渗入他伤口的药也不是毒药,他不相信我的话是对的,按了穴位心生疑惑,我给的的确不是解药,那药也无毒,不过与第一种药混合使用,可令人快速昏迷。辛嫔娘娘替薇儿喝下,才使慕容修荻彻底钻入圈套,说到底还是他太多疑。”她绕辛湄受伤的那一侧,蹲下身子想扶起辛湄。
辛湄阻止她的举动摇摇头,“我走不了。”手指脚踝她被铁链拴住双脚用铁环固定深陷石头内。
连映瞳举起慕容修荻佩刀用力砍下,震得她虎口发麻,拴着辛湄的铁链才切开极小的缺口,她手臂酸痛不已。
辛湄将搂在怀里恋恋不舍放开的薇儿递给她嘱咐道,“他这次有备而来,这个人除去疑心外,他能力很强。他再次被你骗了,醒来一定恼羞成怒。你不用担心我,你带着薇儿快走,这里四周被他布了阵法,你记着出去朝东边走不要回头,只管朝前走!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那你怎么办?他醒来不见我,一定拿你问罪!”
辛湄轻笑挽起垂落耳边的发丝,眸中流露一抹坚定,“我与他恩怨纠缠这么多年,总要有个收尾才对。”
走出洞中连映瞳看着白雾迷漫的山谷,眼前几米外的路尚算清晰再远一点雾霭茫茫根本看不分明,连映瞳依照辛湄的话朝东面一刻不停地走不再回头,身边白雾悄无声息巧妙变幻包围她,四周寂静她听见自己心剧烈跳动地声音。
雾气不时打湿她微颤的睫毛,刺激她眼睛酸涩难受,她带着女儿独自前行,满心念着的却是他,令她无措、感动、喜欢、爱到痴狂,伤到心痛无以复加的男人慕容尉迟。
思念如潮汹涌而来,根本无法控制的疯了似的想他。
一瞬间,她想着南溟那一处属于她的小家,他下厨准备饭菜,他带着两个孩子牵着她的手逛市集,那几夜两个孩子与他睡在身边,温暖心安。
她自小渴望的平静幸福生活,有疼爱自己的夫君,有可爱的孩子,其乐融融。他给了她,他真的全部给予了她。
只是她将这些推给他,她拒绝与他和好如初,她想看他后悔心痛的模样,她不给他希望,就如同当年他毫不留情掐断她的希望那般。
即使她知道慕容尉迟在那场大火中遭受了怎样的伤痛,她还是没有消除想离开他的念头,她害怕自己对他的爱,害怕再一次相处会更加舍不得。
他娘亲秦浅的死与萧太后有关,她不想慕容尉迟手中再沾染鲜血,可她深知她无权阻止他的复仇。
无论谁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走在雪地,灌入鞋中的雪融化湿透鞋袜,浑身发冷。
算算时辰,慕容修荻已该醒来,她连自己走在哪里都不清楚,深恐被他追来,连映瞳抱着女儿只一味朝东前行,脚步越来越难以迈开,深深浅浅走着眼前始终白雾茫茫,诡异的不肯轻易散去。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身子撑不住朝侧面歪,她本能护住女儿滚落雪坡。
头晕目眩间,她听到不远处脚步快速朝面前飞快走来,她摸着腰间佩刀屏住呼吸等待来人靠近,用尽气力朝对方刺去。
手臂举在半空被人抵住,她耳边熟悉男声欣喜若狂,“连贵妃!”
待她看清来人是谁,紧绷快僵硬的身体陡然放松,眼泪夺眶而出。
“宗、宗霆!”
宗霆儒雅清隽的眉眼绽开一抹安定微笑,抱过连映瞳臂弯中的小公主。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漠北的吗?”宗霆掌管兵权坐镇漠北。
“前些日子,皇上圣旨召回微臣。”
“他让你来的?”连映瞳试探性问。
她口中的他,宗霆自然明白指的是谁,“娘娘离开南溟那刻起,微臣奉旨一直跟随娘娘身后暗中保护,在客栈那时慕容修荻用计劫走小公主再带走娘娘,微臣遇见易江南,分别寻找娘娘与公主下落,娘娘放心,在皇上来接你之前,微臣誓死护你们的安危。”
“慕容尉迟,他真的过来找我们?”
“娘娘与公主路上发生的一切,探子都会及时将消息用最快速度传回南溟告之皇上。”他顿了顿,“皇上送你们母女离开,那得下多大的狠心,你们安危他从一开始就妥善安排。”
没有一句解释甚至离别前不见她们母女一面,就像当年他为她得到解药,保护她不被满城流言蜚语伤害,再一次狠心让她离开。
他连最疼爱的薇儿也放手交给她,他知她思念女儿难以分开,他派人跟随暗中顾全她们安危,这个男人什么都为她考虑好,从未有对她透露一句。
他极少开口道歉,却真诚无比对她言说。
我绝不负你!
他对她的承诺,在她义无反顾投在他怀中决意跟随时的承诺,即便曾经种种误会,他们相互折磨,慕容尉迟还是默默为她付出。
其实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从他再次遇见她开始,慕容尉迟站在她身边。
彼时年少,她不懂爱,当她懂爱时,他对她早已深爱入骨血。
连映瞳水眸泪水闪烁,强忍缠绵到痛的思念。
“娘娘,走吧。”宗霆朝她伸出手。
回去的路艰难异常,雪谷雾气深重,连映瞳与宗霆一直朝东走,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慕容修荻追来,担心很快变成现实。
雾气走向变为两道,他们一时不能决定该选择哪一条道才可脱险。
慕容修荻追上他们见此情形冷笑,“这阵法是辛湄教孤的,经过孤的改变较之前更为严密,她让你朝东走没有错,可辛湄不知道东面有生死两道门,选错死门,你们走下去只有葬身悬崖的份,选择对生门也要再走半个时辰方可走出,这白雾带着轻微毒气,虽然不要人命,却令会武功的人不能运内力,所以怎么选都逃不掉。”
“你同样也不能运用内力。”连映瞳肯定道,慕容修荻追上他们似乎费了不少气力。
“没错。但是你们更惨,两个选择生死各一半。”他抱着纯属观看他们陷入困境的心境。“为什么要跑?他派了宗霆保护你,显然可见你对他太重要,他一定会来救你,慕容尉迟这次太失策了。”慕容修荻显得颇为高兴,有点迫不及待要见到可以称之为对手的人出现。
连映瞳指尖掐入掌心,刺痛感令她焦急的心稍微平缓,“阵法生死门与布阵的人也息息相关,你说我们选择生死各一半机会,其实对你来说同样如此。若我们选对就能离开,选错必然是死,自然也连带你一条命!”
“慕容尉迟还真会选女人,你看起来不像多聪慧的人,心思却很活络见识也多。没错,孤也生死一半,你们选错了孤搭入性命,拉着他心爱的女人一起死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慕容修荻疯起来果真难缠,他不为别的,只为让慕容尉迟痛苦。就算她看破他的手法伎俩,他宁愿同死,也死死咬住他们不放。
“你放宗霆和孩子走,我留下。”连映瞳上前几步与他做交易,“他也说他会来救我,这是你所预期的结果。”
“既然孤王预期结果达到,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连映瞳暗暗腹诽,与慕容修荻说话简直说不通,只不过眼下唯有他肯开口放人,她转头看着女儿,碧绿色瞳眸追随她,一路环境再恶劣女儿不哭不闹,再坚强也是个四岁的孩子,她舍不得女儿再受苦。
压低声音她故做镇定道,“因为慕容碧霄。”
“他已经死了。”
“太子爷你恨慕容尉迟霸占皇位多年,那原本该你坐稳。你不想看到南溟因为他而毁掉?我告诉你实话,慕容碧霄没有死,你肯放过孩子,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哪怕你要闽越几十万大军攻打南溟都可以!”
慕容修荻啧啧有声望着她,“最毒妇人心。”
“我恨慕容尉迟,我不会原谅他。我的孩子我要她平安无事,该说的我全部都告诉你了,太子也自己考虑清楚,要一个人痛苦要了他的性命并不难,慕容氏的男子有几个怕死的!太子爷几十年撑过来,难道仅仅为了要慕容尉迟性命?若真这样,当年皇位太子爷也真不配坐!慕容尉迟登基治理南溟国力强盛,这是他不可磨灭的功劳,将来灵位入太庙,史官笔下他乃圣明之君,而太子爷永远都是族谱上被抹去不曾留下的一个名字而已!”
慕容修荻笑容凝固唇边,眸中忽明忽灭,他嘶哑笑声如夜枭惊悚。
生死皆在一念之间。
一列队伍在浓雾边缘停住,依稀可见浓雾中隐约有一人影徐徐走来。
宗霆抱着薇儿从浓雾中走出,望着立在队伍最前边的慕容尉迟,他放下小公主,缓缓跪下等候处罚。
薇儿张开手臂跑向正面赶来的慕容尉迟,他抱紧女儿看着跪着的宗霆,重重浓雾里不见他心中所念之人。
“爹爹将你娘亲带回来。”临行前他揉着薇儿小脑袋,亲了亲泪眼汪汪的小人儿口气温柔更异常坚毅。
浓雾中的阵法是辛湄所创,他见识过一次,经过修改更为精巧厉害,废太子慕容修荻也是嫡系兄弟中心思最为缜密最隐忍之人。
太子位原本便是他的,先帝薨逝前废了太子立了他为储君,就此结下一段仇怨,辛氏一门忠烈惨死战场,也牵连了最无辜的辛湄。
一晃,十多年了。
“孤王最欣赏你面临绝地还如斯镇定。”慕容修荻对走入阵中的慕容尉迟扬声道。
身披黑氅白雪皑皑一片,他停下脚步岿然不动,,慕容尉迟妖冶如画的容颜扬起轻笑,足可睥睨天下的帝王气势。
“朕原本想将你作为对手来尊敬。”慕容尉迟淡笑,阴阴柔柔瞥了他一眼。
“你觉得孤王不配?”慕容修荻眸子好似蒙起灰色雾霭。
“挟持女人作为威胁手段的慕容修荻,多年前朕早已鄙夷。”
“你也利用辛湄,令辛家为你卖命,逃过一劫趁机登基称帝,慕容尉迟,说起卑鄙无耻,你不在孤王之下。”慕容修荻嗤笑,转身道,“来,看看你心爱的女人。”
他指向不远处,慕容尉迟黑眸深沉,眸光剧烈跳动。
突起的崖边高大的树木顶端粗壮绳索悬吊着一个人,纤细娇小的身子禁不住彻骨寒风吹动瑟瑟发抖,浓密长发露出半张娇美脸庞,低垂着头半阖眸子,宛若单薄不堪触碰的纸鸢摇摇欲坠,崖深数百丈,隐约可听见崖下传来湍急水声,可想而知坠入其中即使不粉身碎骨,这样天在冰冷湍急河水中根本无一生还的可能。
“很熟悉吧,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慕容修荻从他镇定目光中察觉到一丝不安,阴测测一笑。
慕容尉迟黑眸骤然狠戾,“十七年前的暗杀是你派人做的。”
他险象环生,认识了年幼的小乖,小乖因为他被掳走,和眼前一样的场景,未满四岁的她身中一箭坠入冰冷河中,自此染了一身病痛。
“终于有事能骗过你。”慕容修荻颇为得意点头。
“除去任何一个不能为己用的人。”
“他不能为孤王所用,自然也不能再留给别人。他选错了跟随的主子,被你下旨灭族时,连利扬定然悔不当初。”慕容修荻冷笑出言讽刺,却见原本已动怒的慕容尉迟收敛怒意仍旧淡笑望着他。
“放了朕的女人,你要什么,朕答应给你。”
“孤要你的命还有你的帝位,肯给吗?”